王君此時已經到位了，和兩個車夫坐在街角，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
    尚雪也化好了妝，站在了陳凱的身後。
    她和王君可是有一場不短的戲，也聽說了王君隻是北影一個大二的學生。如果因為王君反複，那不是遭罪嗎？
    一想到這兒，心中就有些煩躁。她準備看看，如果王君不行，她就提議換人。讓自己一個當紅花旦，影後提名人，陪著一個新人，那不是笑話嗎？
    江正也站在顯示屏前，一臉的緊張。
    打板。
    開始。
    王君和兩個車夫坐在那裏，一邊聊著，一邊張望著等活。那兩個車夫也是王君的同學。
    然後……
    周哲上場了。
    他扮演的是一個買辦，西裝革履，帶著金絲眼鏡，從街道對麵走了過來，向著王君招了招手。王君麻利地站了起來，拉著車停在了周哲的麵前，然後點頭哈腰那叫一個熟練，叫一個卑微，從脖子上取下毛巾，擦著座位：
    陳凱眼睛一亮，王君充分把一個車夫這種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通過肢體語言表演得淋漓盡致。
    這不是演！
    這就是舊上滬的車夫。
    尚雪的神色露出了一絲驚訝，現在的北影學生都這麽厲害了嗎？
    不由看向了江正。
    江正的神色一鬆，總算沒有開頭就丟臉。
    “先生，您請！”此時王君在繼續。
    周哲現在的心理有些不對頭，之前看到王君去舔陳導，心中就不爽。現在看到王君在他麵前一副謙卑，點頭哈腰的模樣，心中不由大爽，仿佛是真正的王君在對他周哲點頭哈腰一般，臉上便不由現出了鄙視的神色，還撇了撇嘴。
    “哢！”陳凱的聲音響起來，語氣很硬。
    王君和周哲神色都是一變，兩個人都不知道是誰犯錯了。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看向了導演。
    陳凱可是大導演，如果被這樣的大導演說一句重話，倒不是說就斷了演藝的路，但以後也會多了一些麻煩。所以，兩個人都很緊張。
    “那個……”陳凱指著周哲，但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你怎麽演一個買辦的？啊？你剛才撇什麽嘴？還有你那是什麽眼神？
    鄙視？
    不屑？
    一個買辦會對一個黃包車夫不屑？鄙視？還撇嘴？
    兩個人的地位相差太大了，懂不懂？
    他的表情應該是漠視，一個大象會對一隻螞蟻鄙視和不屑嗎？”
    王君鬆了一口氣，他剛才也看到了周哲的表情和撇嘴的動作，他倒是沒有想到周哲的心理活動，隻是以為周哲通過這些表情和動作搶戲。站在陳凱身後的江正心中和王君想的一樣，此時一張臉已經拉下來了，狠狠地瞪著周哲。要不是陳凱在這裏，他會咆哮著衝過去，噴周哲一臉吐沫。
    周哲的臉已經白了，不停地哈腰：“導演，我的錯，我明白了。”
    陳凱依舊陰著臉：“各部門注意，重來一條。”
    這次很順利，王君的表現依舊很搶眼，周哲則是中規中矩。實際上，這周哲在班級裏的演技比王君這個吊車尾強多了，演這麽一個小特根本沒有什麽難度。王君拉著他跑了幾個鏡頭，便是周哲下車，然後是王君拉著空車在夜幕下走的鏡頭。
    實際上也就是一個鏡頭，然後就換成在另一個胡同內遇到萬瑾，也就是戲中萬秋的鏡頭。
    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很零碎，但也很順利。
    然後就到了對於王君來說，很重要的一場戲。便是在黃包車夫家裏包紮傷口的那一場戲。
    這一場戲是三個機位同時拍攝，有不少台詞，還有動作。如果不出錯，可以一直拍到這場戲結束，如果出錯，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陳凱坐在顯示屏後麵，看到兩個人神色緊張地走進房間裏，滿意地點點頭。
    尚雪的表現不出意外，便是王君的表現也沒有讓陳凱意外。已經拍了十幾個鏡頭了，王君的表演已經把車夫這個角色立住了。隻是一個緊張的表情，原本就不應該出意外。
    隻是陳凱的神色更加專注了，因為下麵才是這場戲的關鍵，才是考驗一個演員的演技。
    這是大銀幕的電影，不是小熒屏的電視劇，特寫鏡頭會將演員的微表情完全地展現出來，有著一絲不到位，就會破壞整個畫麵感。
    “我不能留在這裏，會連累你的。”
    “我不怕！”
    “這不是怕不怕的事兒，能不犧牲就不要無謂的犧牲。麻煩你給我左肩的傷口包紮一下！”
    “好，你等一下！”
    王君拿起了一件衣服，雙手使力，便將衣服撕成了一條條，然後給尚雪包紮。
    “你……你忍著點兒。”
    “你使勁兒吧，我忍得住，嗯哼……”
    陳凱滿意地點點頭，尚雪不愧是四花旦之一，這一瞬間，臉色都白了，完全是一副疼痛難忍的神色，便是額頭都滲出了一層細汗，在特寫鏡頭上顯示得清清楚楚。現在就看那個小子能不能接住尚雪的戲了。
    “你為什麽敢救我？你就不怕嗎？”
    王君沉默了一下：“怕！但是不能看著你被日本人抓走。”
    “為什麽？”
    “我爹被日本人殺死了。”
    陳凱看到王君的臉上現出濃濃的悲痛和思念，不由微微點頭。站在他背後的江正也鬆了一口氣。
    這小子平時在班級裏表演的時候，水的可以，一旦進入片場，簡直是影帝級的。
    難道這小子是現場型的？
    他的眼前不由浮現出一個小個子女演員，叫作周玉，周玉不是科班出身，但屬於那種老天爺追著喂飯的那種現場型演員。
    而此時的片場中，王君和尚雪是麵對麵站著的。王君要比尚雪高一個頭，而且又在給尚雪包紮肩膀，所以他彎著腰，兩個人的臉靠的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夠在臉上有感覺。所以，尚雪清晰地看到了王君臉上的悲痛和思念。
    “我小時候我爹對我很嚴厲，我不願意讀書，我爹明天都打我。打得可狠了。但我也就讀了三年，我爹看我不是讀書的料子，便不逼我讀了。
    現在想起來，我爹每天拉車賺的那點兒錢，都用在我的學費上了，我爹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我現在一想起我爹不逼我讀書的那一刻失望的眼神，我現在就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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