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月見神社的巫女？”
    “算是吧，你呢？”
    “我來自微蓮古寺。”
    “不曾聽聞過的地方，以你的實力不應該如此寂寂無聞。”
    “你不也如此？”
    “我與你不同。”
    “你侍神，我信佛，本質上還是相同。”
    “我見過神，伱，見過佛嗎？”
    “見過。”
    “在哪裏？”
    “在一切目之所及之處，在一切心之能安之所。”
    ……
    “我暫時還無法下山。”
    “為什麽？”
    “有大妖怪在暗處盯著我，它們，想要吃了我。”
    “它們很厲害嗎？”
    “很厲害。”
    當話題進行到這裏的時候，平宮千夜終於來了真正的興趣。
    大妖怪！
    他平生僅見的一隻大妖怪，就是上次跑掉的青行燈，對此他一直心有遺憾。
    隨著他實力的精進，普通的驅邪除靈已經無法滿足他。
    總讓他有一種拿高射炮打蚊子的感覺。
    “它就在對麵那座荒山的山巔之上，偶爾會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平宮千夜目光隨著神宮八重櫻的視線望了過去，頗感訝異。
    對麵那座山峰距離此地，應該有20多公裏。
    他的感知能力還算不錯，可遠遠無法感應到那麽遠的地方投來的視線。
    而且，那個地方該不會就是普度APP上，誅滅吞月者任務中所描述的地方吧？
    看位置以及距離，確實很符合。
    難道那個任務就是月見神社所發布的？
    可他們是屬於神道教的神社，為何要在佛教所屬的一款APP上發布這個任務？
    他們是在顧慮什麽？
    疑點實在太多。
    “我對於不懷好意的目光比較敏感。”神宮八重櫻隻是這樣解釋一句。
    “有關那隻大妖怪還有更加具體的信息嗎？”
    平宮千夜試探問了一句。
    “那是一隻妄圖吞月的大蟾蜍，黑皮綠瞳，背生複眼，本體堪比山嶽，有翻海填江之能。”
    這就對上了。
    這樣也好，一份委托，兩份酬金。
    平宮千夜想了想，“我可以幫你解決那隻大妖怪，而你需要告訴我敕封神靈所需要的全部條件。”
    “如果你可以解決那隻蟾蜍，敕封之法，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神宮八重櫻始終沒有多少情緒的臉上，第一次有些動容。
    “神道教所謂的敕封神靈，其實更像是簽訂一份契約，而你，負責敕封神靈的那個人，需要為這一份契約背書。”
    “一旦所敕封的那位神靈，違背所簽訂的契約，破戒傷人，危害世人，背書人必須有能力負責解決這件事。”
    “神道教所說的資格，便是指此事。”
    提及所謂的資格時，神宮八重櫻語氣中的輕蔑絲毫沒有隱藏。
    神道教依信仰形態可以分成：神社神道、教派神道、民俗神道。
    其中教派神道分有13個教派，每派都有自己獨特的信仰。
    民俗神道並沒有嚴密組織，它隻是農民們出於自我的需求，自己祭祀農事和路神。
    所說的日本國教，確切指的是神社神道，政府扶持神社神道，以此來達到政教合一。
    根據各自神道的不同，敕封神靈所簽訂的契約的要求也各不相同。
    例如教派神道敕封神靈，更多要求對方能為自己提供多少幫助，相當於為自己所處教派，尋找一位護山神靈。
    民俗神道敕封神靈則較為純粹，無論是妖魔鬼怪，還是天地自然精靈，什麽神靈對他們有用，他們就信奉哪一位神靈，實用主義拉滿。
    神社神道的敕封則考慮得最為全麵，他們往往是出於大局為重的目的，敕封各處山川湖泊的神靈，也隻是為了讓它們更好庇護一方生靈。
    神宮八重櫻聲音清幽，不急不緩的語氣，宛如一汪清泉涓涓而流。
    另一邊，大政宮司好不容易將淩亂的供桌收拾幹淨，走出正殿大門。
    正準備找到平宮千夜商議一下賠償事宜，瞥見桂花樹那邊傳來的動靜時。
    他先是呆滯片刻，各種複雜情緒在眼裏深處閃過，最後默默又回到正殿裏麵，將大門也一並關了起來。
    “敕封山童成為山神，本就符合神道教的需求，不會有人因此事來為難你，更不會影響神道教與佛教之間的衝突。”
    神宮八重櫻給了平宮千夜一個保證，又提醒一句：“想要敕封那隻山童，七月是祭祀大月，正是適合敕封神靈的月份，要小心夏日祭。”
    接下來的時間裏，平宮千夜又問了不少問題，神宮八重櫻一一給予解答。
    “你的學識真是淵博啊。”
    平宮千夜還是第一次對同齡人刮目相看。
    “我，生而知之。”
    神宮八重櫻晃蕩一下穿著紅紐鞋的小腳，月光下，雪白腳踝仿佛浸潤著一層玉色光芒，臉上露出些許俏皮笑容，遠沒有一開始那種拒人於外的淡漠感。
    這句話，平宮千夜沒有接，他其實也算是生而知之。
    臨走前，平宮千夜禮貌性詢問一下這位少女的名字。
    “神宮八重櫻。”
    這名字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
    平宮千夜懷著這樣的感慨下山。
    桂花樹上，神宮八重櫻遠遠眺望到，平宮千夜騎上一輛山地自行車，沿著廢棄公路離開。
    “這人，果真可怕啊。”
    神宮八重櫻臉龐慢慢掛上凝重表情，今晚的交談，她與平宮千夜之間，是平等相處。
    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如此年輕就能修出堪稱恐怖的修為，他體內的那一**日，連自己都為之忌憚。
    這同樣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還有他的體魄，隱隱如金剛在世。
    不可思議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正殿大門，大政宮司偷偷拉開門縫一角，往桂花樹方向瞥了一眼，確認平宮千夜已經離開，交談已經結束，他才從正殿裏麵出來。
    “神女……”
    大政宮司來到桂花樹，正打算說些什麽。
    隻見一陣月光灑落，桂花樹上的身影，伴隨著月光，消失不見。
    ……
    平宮千夜騎著自己的山地自行車返回家中。
    如往常一樣，他先來到正殿參拜大日如來，並上了柱香。
    做完這些，他來到放著那盞由青行燈改造而來的光明燈的架子處。
    右手食指輕輕從供桌上的蠟燭掃過，接來一抹火焰，將不知為何熄滅的光明燈重新點燃。
    自從將那盞青行燈改造成光明燈，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不知為何，這盞光明燈有時會突然熄滅。
    這幾天，每天都會至少熄滅一次。
    平宮千夜難以窺探其真正的原因，隻能將之歸於這是被風不小心吹滅，然後又重新點燃。
    確認光明燈內，火焰緩緩燃燒，沒有什麽異常，平宮千夜將光明燈又放回原位。
    待他離開之後，光明燈內的火焰，開始輕輕顫抖一會兒，火苗逐漸縮小，最後熄滅，隻留下一縷白煙飄出光明燈。
    平宮千夜返回自己的家裏麵，洗了個澡，然後躺在床上。
    今晚的收獲很大，尤其是跟那位自稱神宮八重櫻的巫女聊天，更是讓他對於神道教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他知道，神宮八重櫻的身份絕不會是一位尋常的巫女。
    她的身上有著許多不屬於人類普通少女的特質。
    她更像是人與神之間的中間存在，雖然巫女也常常扮演這類角色，但她們與神宮八重櫻有著本質的不同。
    正常的巫女是從人的這一端向著神靈那一端接近，而神宮八重櫻卻像是從神靈那一端往人世降臨。
    平宮千夜猜測她的身份，可能是輝夜姬，是那位來自月亮的天女。
    因為她的存在，很符合神話傳說中的輝夜姬形象。
    可難以確認。
    唯一能肯定的是，神宮八重櫻在月見神社的地位，一定比大政宮司來得更高。
    或許，她真會是神靈月讀尊的代言人。
    日本號稱有八百萬神靈，其中大部分都是山精野怪，經由神道教之手所敕封的小神，法力一般，神位低下。
    月讀尊則不在人為敕封這一列，祂是三貴子之一，是伊邪那岐的後代，是日本真正的月神。
    是天生的神靈。
    能夠成為祂人間行走的代言人，神宮八重櫻的身份已經非常高貴。
    起碼在神道教內部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