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田川花火大會，熱鬧的街道，熙熙攘攘的遊客。
    在這人群的中央，長瀨亞子就這樣哭了出來。
    猜猜看，我是真哭，還是假哭？
    堀井鈴音望著對方，總覺得她此刻應該正在轉動這樣的念頭。
    這是一個相當麻煩的女孩子啊。
    眼見周圍投注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多，堀井鈴音歎了口氣，也不管長瀨亞子是真哭還是假哭，徑直拉著她的手腕往不遠處的鬼屋方向走去。
    路上，長瀨亞子依舊在嗚嗚嗚哭泣，眼淚都飛了出來，可麵對堀井鈴音的強硬態度。
    她看起來並不怎麽反感，相反，她沒有被抓住手腕的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探到堀井鈴音的手上。
    看起來是在推拒堀井鈴音抓住自己手腕的動作，可實際上，更像是借機撫摸堀井鈴音白嫩細膩的皮膚。
    偶爾偷偷打量堀井鈴音一眼的心虛表情，更加能夠證明她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
    癡女？
    隻想跟美少女貼貼的癡女？
    慢悠悠跟在後麵走來的平宮千夜，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在知曉那三枚符咒不見的時候，他就知道，做這件事的，一定是人，絕不會是什麽鬼怪。
    因為符咒本就是用來克製鬼怪。
    之後順著他在符咒上所留下的氣息，很輕易就找到了還沒有走遠的長瀨亞子。
    三人兩前一後來到鬼屋邊上的一個臨時搭建的休息棚子裏，堀井鈴音才鬆手，放開長瀨亞子的手腕。
    此時的長瀨亞子也已經停止哭泣，正微低頭著，雙手扒拉著自己衣服上起球的小疙瘩。
    堀井鈴音坐在長瀨亞子前麵的長桌上，沉聲開口：“長瀨亞子，你為什麽要偷偷將鬼屋裏麵的三張符咒扯掉？”
    “我，我隻是恰好經過，不小心就將它們碰掉了。”長瀨亞子眼神有些遊離。
    “不小心？”堀井鈴音冷著臉，“這樣的說辭你自己相信嗎？”
    “信啊，怎麽不信。”
    長瀨亞子雖然在強嘴，可聲音很低，一副心虛，不打自招的表現。
    堀井鈴音輕嗬一聲，接著臉上露出笑容，“長瀨亞子，我記得你是一個小說家吧？還曾經在網絡上發表過自己的作品。”
    “我，我才不是什麽小說家！”
    長瀨亞子水汪汪的眼睛瞪圓，不斷擺手否認。
    “是嗎？”
    堀井鈴音拿出自己的手機，稍微搜索一會兒後，輕聲念道：“炸裂吧，這個萬惡的世界！毀滅吧，所有無知的人類！”
    “居於不定之天的混沌魔女，一切悲情故事的見證者啊！”
    “將以她手中大天使之杖引來地獄的洶洶惡火，火焰的蓮花啊，於銀輝月色下開始綻放吧……”
    “啊啊啊！不要再念下去了！”
    長瀨亞子終於聽不下去了，羞紅著臉頰，衝上前去，伸手蓋住堀井鈴音的手機屏幕，並將它壓在桌麵上，不讓堀井鈴音繼續讀下去。
    “我覺得寫得還不錯，尤其是接下來的那一段。”堀井鈴音輕嘖一聲，覺得有些可惜。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曾經寫過這篇小說？！”
    “這應該是你國中時期寫的吧，文筆確實稚嫩了點，但想象力很豐富，這是一個不錯的加分點。”
    堀井鈴音很是認真點評道：“但你還年輕，未來的成長性很大，我很期待你未來的小說。”
    “啊啊啊！”
    長瀨亞子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拚命搖頭。
    不要啊，過往的中二病曆史記憶又要在腦海中蘇醒了！
    混沌魔女啊！
    您最虔誠的信徒依舊在期待您回歸那蒼月與陽暉交織的至上寶座！
    混沌魔女啊！
    您坐下最為驍勇的使徒正在等待您重新握住毀滅世界的武器，再一次陪著您毀滅一切，直到世界的盡頭！
    “我說，我什麽都交代。”
    長瀨亞子在自己腦海中進行一番劇烈的意識爭奪後。
    現世的長瀨亞子，區區一介高中生，在至高意誌的注視下，艱難戰勝了誕生於古老歲月前的混沌魔女。
    堀井鈴音身子往後靠，手指輕敲桌麵，似是很欣賞長瀨亞子選擇投降的決定。
    “我隻是最近一直在腦海中構建一則沒有朋友的妖怪的故事，詳情……”
    選擇坦言的長瀨亞子，用一副幾乎生無可戀的表情講述著自己的創作經曆。
    猜猜看，我是真鬼還是假鬼。
    這是她想要吸引眼光日益挑剔的讀者們的眼球。
    複雜的家庭生活，可憐的校園經曆，是她想要引起讀者共鳴的虛構背景。
    盡管也不全是虛構的就是了。
    奇異詭譎又虛張聲勢的故事，是她想要留住讀者們追讀的小訣竅。
    長瀨亞子說完自己的全部創作過程，整個人像是被當眾處決一樣，上半身軟綿綿趴在桌麵上，長發將自己的臉頰埋了起來。
    稍微整理一下思緒，堀井鈴音才漸漸明白今晚所發生的事情的完整過程。
    原來，並沒有什麽鬼怪。
    所謂的真鬼假鬼，都隻是長瀨亞子自己虛構出來的小說情節。
    甚至長瀨亞子本人也深陷這則故事裏麵，難以自拔，所以才會當著自己的麵，詢問自己真假鬼的問題。
    與其說是鬼怪影響，還不如說是輕微的精神分裂？
    “唉……”
    堀井鈴音以手扶額，覺得有些頭疼。
    難道現在的小說家，都是這樣創作自己的故事嗎？
    難怪現在的小說，故事寫得不怎麽樣，套路倒是越來越多了。
    思緒稍微冷靜一下後，堀井鈴音抬頭，看了平宮千夜一眼，想看看他還有什麽想說的話。
    “將口袋裏那三枚符咒交出來吧，你拿在手上並沒有什麽用處。”
    平宮千夜話語剛落下，趴在桌麵上長瀨亞子伸手在自己的右側口袋裏掏了掏，將那三枚揉皺的符咒拍在桌麵上。
    “將這三枚符咒重新掛回原來的位置吧。”
    平宮千夜讓一位靈異社成員去辦這件事，他還有一些話想跟這位沉迷於自己虛構故事中的小說家聊聊。
    “別裝死了。”
    堀井鈴音拍了拍桌麵，見長瀨亞子還沒有離開桌麵的想法，伸手就在她的小臉蛋上捏了捏。
    “……我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活了……你們走吧，不要在管我了……”
    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被長發埋起來的嘴巴裏發出。
    “混沌的魔女啊，您的蘇醒為何還遙遙無期呢？您的虔誠信徒，在您王座石階下的祭壇上麵，每日獻上您最鍾愛的草莓冰淇淋、抹茶巧克力、檸檬慕斯……”
    “啊！不要再勾動我過往不堪的記憶啊！”
    聽著堀井鈴音宛如念咒的聲音，長瀨亞子一下子就滿血複活，並且還是迭加了各種buff那種。
    柔順發亮的荼色長發，此刻亂糟糟披散著，有些黏在她的額頭、臉頰上，整個人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嗬，小家夥，還治不了你嗎？
    堀井鈴音嘴角微微上揚，然後給了平宮千夜一個得意的小眼神。
    “你聽說過從故事中誕生出來的妖怪嗎？”
    “你，你別嚇唬我。”
    長瀨亞子打了個激靈，突然有些害怕起來。
    “故事是虛假的，可是當一位作家想要創作它的心情與渴望是極為真摯的話，那麽，故事中的妖怪就會從故事裏麵走到現實。”平宮千夜語氣很平緩。
    他並不是特意在嚇長瀨亞子，而是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盡管那已經是過去幾百年的故事了。
    正常的小說家自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總有一些作家，會將自己的全部心血投入到自己所寫的故事裏麵。
    他自己成為第一個深陷故事之中，無法自拔的讀者。
    妖怪，故事裏的妖怪，就這樣誕生了。
    “我，我承認我不該撕扯下那三枚符咒……我錯了，我悔改，我願意賠償你們的損失……”
    “你真認為自己是無心撕扯下那三枚符咒的嗎？你所認為的，真的隻是由你個人意識所決定的真實嗎？”
    平宮千夜語氣幽幽，讓長瀨亞子猛地抬頭，哭喪著臉道：“你怎麽比我還會講鬼故事啊！”
    “鬼迷心竅，容易使人做出一係列有悖於自己日常的行徑。”
    平宮千夜沒有理會長瀨亞子更加不安的心情，繼續道：“認真回想一下，平日的你真的會做出這樣撕扯別人東西的事情嗎？”
    “你當時怎麽知道有三枚符咒的存在，又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情與想法才會接連撕扯下那三枚符咒？”
    “你現在還能想起來嗎？”
    “還能再信誓旦旦地說，一切行為都是出自你個人的意誌嗎？”
    長瀨亞子整個人徹底懵住，呆呆站立不動。
    她真的想不起來自己當時是出於什麽原因撕扯下那三張符咒。
    撕下第一張符咒還能解釋說是好玩，可接連撕扯下三張呢？
    而且，自己為什麽會幹出這麽失禮、愚蠢的事情啊！
    還有剛才在堀井鈴音麵前，自己竟然當著她的麵說出虛構故事裏麵的台詞。
    並且那時候的自己，一點也不覺得違和，像是很自然而然的習慣性行為。
    “嗚嗚嗚……”
    這一次，長瀨亞子真正哭了出來。
    趴在桌麵上，哭得格外傷心了。
    她明明隻是想要在腦海中構思出一個自以為完美的小說啊！
    堀井鈴音從長桌後麵走了出來，來到平宮千夜身邊，低聲詢問道：“她身上的症狀真有那麽嚴重嗎？”
    “真有那麽嚴重的話，她也就無法撕扯下那三枚符咒，隻是有點征兆而已。”
    其實長瀨亞子身上的症狀不輕，已經到了逐漸顛倒虛實的程度。
    她之所以能感知那三枚符咒的所在，就是因為她已經對於靈異力量有所察覺。
    那三枚符咒給她的感覺不舒服，她便將三枚符咒摘下來。
    可當符咒在她身上的時候，她身上的症狀又被壓製下來，也就沒有選擇丟掉符咒，
    她將符咒帶在身上逛街，隨著時間推移，身上的症狀漸漸消退。
    最後被自己當頭一喝，才算是徹底脫離那種虛實不分的狀態。
    “你還說不是故意在嚇唬她……”
    對於這一點，平宮千夜沒有反駁。
    嚇一嚇，哭一哭，總比以後出事的時候，讓別人來哭她。
    終究還是一個年輕的小女孩啊。
    平宮千夜誦念一遍《光明真言》，將長瀨亞子體內所可能潛藏的所有鬼魅盡數驅散。
    同時給她一個加持，以免她因為思考太多，再度分不清現實與故事。
    《光明真言》又名《毗盧遮那佛大灌頂光真言》，有大威能，大加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