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林寂靜冷清，一道月光如銀河般垂落。
    月亮娃娃逐漸適應自己的身子後，仰著頭，望著天上那一輪明月，張口一吸。
    月光如白色匹練被它吞入腹中，腹中生出一輪小月亮，讓它整個身子也跟著散發點點銀白光輝。
    平宮千夜也緩緩睜開眼睛打量眼前這一幕，這種修煉方式，類似於那隻吞月蟾蜍的吞月。
    是神宮八重櫻從吞月蟾蜍身上所獲得的靈感嗎？
    此法終究是過於激進了。
    好在月亮娃娃也隻是吞了一口，就沒有繼續牽引月光。
    它的目光掃了一眼四周情況，然後走到平宮千夜身旁，挺直身子，雙手叉腰，似是讓平宮千夜瞧瞧它如今的模樣。
    隱約間，平宮千夜似乎看到神宮八重櫻縮小了身子，與眼前這一個月亮娃娃完全貼合在一起。
    驕傲神氣，是很適合它的形容詞。
    人們常說戴上麵具，才能讓一個人真正顯露出自己的本心，眼前的月亮娃娃，何嚐不是神宮八重櫻的麵具呢？
    平宮千夜認真看了一會兒，仿佛透過這個月亮娃娃，看見正坐在桂花樹上，噙著笑意，微微仰著下巴的神宮八重櫻。
    “已經適應了嗎？”
    平宮千夜伸出手去，月亮娃娃蹦了一下，跳到他的掌心上，點了點頭，卻沒有開口說話。
    “還無法開口說話？”
    月亮娃娃搖頭，微背過身子，好似不想讓平宮千夜瞧見它窘迫的模樣。
    可它隻是一個由桂花枝條編織而成的樹娃娃，可以透過編織縫隙，從後腦勺看見額頭眉心。
    而且，它的五官編織得很模糊，就算有什麽表情，也無法完整顯露出來。
    平宮千夜沒有再追問，知道是負責操縱月亮娃娃的神宮八重櫻還無法放開，讓自己的情緒替代了月亮娃娃。
    “那是什麽娃娃，還會自己動呢？”
    一直偷偷觀察的山兔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聽到聲音的月亮娃娃抬起頭，眼睛看向魔蛙腦袋上的山兔，月光匯聚於雙眼，緊緊盯著山兔。
    從上到下，來回不停打量。
    終於，它也忍不住開口了：“這隻兔子好萌，好可愛，好想抱在懷裏摸它的兔耳朵啊！”
    聲音清脆悅耳，無比稚嫩，像是一個三四歲小女孩剛學會說話不久的聲音。
    原來神宮八重櫻是因為顧忌這個，才不肯輕易開口說話。
    真是有意思啊。
    平宮千夜眼中月亮娃娃體內的縮小版神宮八重櫻的形象，似乎更加具象化了。
    “糟啦！”
    月亮娃娃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過了一會兒，它鬆開自己的雙手。
    反正自己早晚也得適應這個狀態，幼點就幼點吧。
    “這應該是你以前的聲音吧？”
    平宮千夜輕飄飄一句，讓月亮娃娃不敢回應，急急跳下手掌心，迅速竄到魔蛙身旁。
    顯然，平宮千夜這句話說對了。
    魔蛙腦袋上的山兔探出頭來，居高臨下俯瞰著下方的月亮娃娃，月亮娃娃也抬起頭與她對視著。
    “呱呱。”
    生怕被波及到的魔蛙先打了句招呼，然後就繼續閉目養神。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小，應該還是個小女孩吧？”
    山兔覺得自己是山大王，應該表現出自己的氣度。
    月亮娃娃隻是仰起頭，嘴巴開合幾下，卻沒有聲音。
    然後，在山兔疑惑的目光中，月亮娃娃借著天上垂落的月光，淩空飄了起來，高過山兔的兔耳朵。
    這一次，它以居高臨下的目光俯視著下方的山兔。
    “……”
    山兔努了努嘴，心中輕哼一聲好羨慕啊，不對，是好幼稚啊。
    呼呼。
    月亮娃娃像是一陣風襲來，在山兔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月亮娃娃就撲在她的後背上，雙手抓著她粉粉嫩嫩的兔耳朵。
    “啊！”
    山兔驚叫一聲，從魔蛙上蹦躂起來，搖頭晃腦，身子使勁甩了甩，卻始終無法擺脫身後那個月亮娃娃。
    “小青，小青，快來幫我將它拽下去啊！”山兔著急大喊。
    小青隻是仰頭看了她一眼，就順著魔蛙的後背，溜到地麵上，往平宮千夜所在的地方遊了過去。
    與其跟兩個幼稚鬼在一起，她還是更喜歡待在蓮生大師的身邊。
    不管是講故事，還是講佛經，都能讓她由衷感到歡喜。
    “大師，可以為我講經嗎？”
    小青通體碧綠的蛇軀遊動到平宮千夜的腳邊，微抬起頭，聲音略帶膽怯。
    平宮千夜微低頭看了小青一眼，麵帶微笑道：“你既然對情感方麵的事情有興趣，我就給你講講佛陀是如何處理感情問題的。”
    “多謝大師。”小青隔空盈盈一拜。
    “其實佛陀在成佛之前，身為悉達多太子的時候，是有一位王妃的，那王妃名喚耶輸陀羅……”
    平宮千夜用平靜的語氣開始講述這則佛陀與耶輸陀羅之間的故事。
    其實很多人有一種誤區，那就是佛教的和尚們，佛教徒們是不講感情，是脫離俗世情感的禁欲象征。
    其實這是錯誤的。
    佛教並不排斥感情，也不排斥愛情，隻是更加強調要以慈悲之心愛人，追求著一種超越個人**的愛欲，是對芸芸眾生的大愛。
    盡管能真正踐行此道的佛門修行者並不多，可佛陀早已經將路指明，無論能否做到，這條路就在那裏。
    日本曾經上映過一部動畫《佛典物語》，裏麵就有一段佛陀與耶輸陀羅之間的對話。
    佛陀：“耶輸陀羅，七年前我離開這間房子，離開你跟羅侯羅。可是那並不是因為我不愛你們，我對於你們的愛一直不變。”
    “我認為不論多麽讓人心醉，男女之愛終究隻是執著，如果可以的話，耶輸陀羅，請你也舍棄執著，將你我之愛，化為對萬物眾生的愛……”
    平宮千夜的語速不快，講故事如同誦經，聲音中自帶一種能讓人心平氣和的力量。
    魔蛙睜開眼睛，山兔與月亮娃娃也暫時停止了打鬧，不約而同將目光投了過來，靜靜聽完有關佛陀與耶輸陀羅的故事。
    “最後，耶輸陀羅在佛陀的引領下證得阿羅漢果。”
    這一則故事不算太長，平宮千夜講完後，又說道：“愛情、親情、友情……一切情感皆是一樣，一切有情眾生生而具足，若能破執著，超脫於情感之外，不耽溺於**漩渦之中，那才是真正的佛門之情。”
    小青聽得很認真，眼中流露出思索的光芒。
    許久，小青麵朝平宮千夜，似懂非懂道：“意思是，蓮生大師以後也能娶妻生子？”
    “……”
    平宮千夜一時無言，合著他說了那麽多，並以佛陀與耶輸陀羅的例子作為闡述，這隻青蛇就隻惦記著自己能不能娶妻生子？
    “可以。”
    平宮千夜沉默了會兒，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這並不是什麽無法回答的問題。
    小青眼眸亮了起來，正打算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密林深處傳來一陣虎嘯聲。
    “啊，是那隻大老虎，它竟然追到這裏來了！”
    山兔最先有了反應，也顧不上月亮娃娃還扯著她的兔耳朵不肯撒手，連忙招呼小青就準備開溜。
    小青尾巴掃了掃，抬頭看了眼平宮千夜沒有動，魔蛙也沒有動彈，反而呱呱兩聲，示意山兔不要著急。
    “小山兔，跟著我混吧，我給你封個神職，屆時你實力大漲，區區一隻虎妖，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
    月亮娃娃裏麵發出神宮八重櫻幼年時期的稚嫩聲音。
    “不要！”
    山兔果斷搖頭拒絕。
    吼！
    虎嘯聲正在逐漸接近這裏。
    平宮千夜正準備起身持禪杖去看一眼所謂的虎先鋒，密林裏麵，老山童在兩隻小山童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蓮生大師，無需您親自動手，山吾已經動身前往驅趕虎先鋒，它是此地山神，庇護這裏的一草一木是它職責所在。”
    老山童聲音頗具得意與自信。
    山吾，這名字取得不錯，直接以山為姓氏，倒也符合山童的身份。
    平宮千夜隻是這樣一想，也就任由那位年輕山神出手。
    大約三分鍾後，密林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穿林聲。
    一大片白霧遮掩而來，隨後年輕山童的身影從白霧裏麵走了出來，它的右手還提拎著一隻黃褐色的小老虎。
    “蓮生……大師。”
    年輕山童徑直來到平宮千夜麵前，恭敬俯首，盡管說話還有點磕巴，可比起剛才已經好了許多。
    “以後不用這麽多禮。”
    平宮千夜提醒一句，目光看向山童手裏的那隻小老虎。
    這就是所謂的虎先鋒？
    平宮千夜微微睜開金剛眼掃了一眼，發現並不是虎先鋒沒有成年，它是一身妖力幾乎被山童所打散，身體才會縮水得那麽嚴重。
    “哈哈哈，大老虎，還認得本山大王嗎？”
    山兔從魔蛙腦袋上跳了下來，神氣十足走到虎先鋒麵前，伸出小手一把拽住它的耳朵。
    如同趴在她身後，抓著她兔耳朵不放的月亮娃娃一樣。
    “吼！”
    虎先鋒齜牙咧嘴，試圖重振虎威，可下一秒小腦殼就被山兔給拍了一巴掌，默默又收起自己的鋒芒，選擇沉默。
    “哼，小花貓，也敢欺負本山大王。”
    山兔伸手扯著虎先鋒的耳朵發泄一下情緒，然後就繼續跟背後的月亮娃娃鬥智鬥勇。
    她可是山大王，怎麽能容許有這樣一個傀儡娃娃，趴在自己後背扯自己的耳朵呢？
    山澗處的魔蛙，眼中閃過些許意動。
    它很清楚虎先鋒的能為，那可是連老山童都不一定穩贏的對手。
    可是那隻剛剛接受敕封的年輕山童，竟然能夠輕易降伏虎先鋒。
    這無疑表明，剛才所敕封的山神之職，所帶來的增益絕對可怕！
    很快，它又想到一個關鍵的地方，剛才這位蓮生大師敕封山神之職的時候，並沒有詳細劃定區域。
    也就是說，年輕山童所能享受的山神之職的增益，並不局限於這附近的山林裏麵。
    這不是守護一方山林的山神，而是掌管群山萬壑的真正山神！
    魔蛙眼睛瞪大，一時間也想讓這位蓮生大師封自己一個神職當當。
    “蓮生大師，我已經安排好了所有後事，可以開始了。”
    老山童讓兩隻小山童放開自己，全身妖力匯聚，強撐著自己的軀體，走到平宮千夜的麵前。
    如先前年輕山童接受敕封那樣，跪地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