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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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手下在倉庫門口巡邏著,餘家豪悄然在一個手下身後出現,一個捂嘴將其扭脖放倒,另一個手下剛發現,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餘家豪又以同樣的方式製服了他。
發財拉起鎖倉庫門的鎖,從身上掏出一根鐵絲,利索將鎖打開。
十三少拉掉電閘,倉庫內一片漆黑。
向若蘭進入倉庫中,用匕首劃開一個麻袋,取出一根麻黃聞了聞。
程澈來到向若蘭身邊。
“小姨,人手都到了。”
向若蘭點點頭:“是麻黃,換吧。”
蕭宵領著一群手下進來,麻利地將麻黃搬運出去。倉庫門口,程澈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大家帶麻黃撤離。
蕭宵拍了拍程澈的肩膀:“真的都搬空了,假的也換進去了。以防萬一,我陪你一起運去目的地吧。”
程澈知道蕭宵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見她嘴硬程澈也不戳穿,爽快應下。
程澈和蕭宵走後,十三少帶人把躺倒一地的守衛給處理了。
餘家豪護送向若蘭回向家,剛走到半路遠遠就聽見何秘書吵嚷的聲音,餘家豪趕忙護著向若蘭躲進暗巷。
“大晚上,這麽冷的天,讓我帶人去偷秦老板的貨,挨打的是我,幹缺德事的又是我……媽的人呢!不是說好這邊等,老子都到了也沒瞧見。”
向若蘭頓時心生一計,對餘家豪打了個手勢,他立馬會意。
待何秘書走到拐角,餘家豪一個麻袋兜頭套了上去,何秘書立刻大叫起來。
“什麽人敢套我!知道我是誰嗎?”
向若蘭立即用高跟鞋的尖頭狠狠踢上去,麻袋裏發出何秘書的慘叫,餘家豪一棍子敲在何秘書頭上作為收尾。
“大小姐,人拿下了,接下來怎麽辦?”
“他到這兒來和手底下人碰頭,說明秦老板的貨倉也在這附近,這周圍還能安置得下貨倉的隻有一個地方。”
向若蘭帶路,餘家豪扛著套麻袋的何秘書,把他掛在了倉庫門上,隨後餘家豪一腳踹在鐵門上發出轟隆巨響,倉庫內裏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餘家豪牽起向若蘭的手就跑,兩人跑過一座座的錯落牌樓,跑過沿街的閃爍燈火,市井萬千在身側倉皇掠過,都被飛奔的兩人拋在腦後。
一排排的化妝鏡前,程澈倒著兩杯酒,舉起一杯遞給蕭宵。
“敬你的慷慨仗義,也謝你數次不計前嫌出手相助。”
程澈主動與蕭宵碰了下酒杯,喝下杯中酒。
蕭宵輕笑著搖頭,喝了口酒。
“等這件事落下帷幕,你再謝我,跟我好好喝一杯吧。”
蕭宵放下酒杯,取出一張邀請函給程澈。
“這個月福濟會的邀請函,你能不能趁機扳倒鄧大海就在明天了……”
程澈剛要接過邀請函,蕭宵又遲疑地沒有鬆手。
“蕭小姐怎麽了?”
蕭宵麵露擔憂。
“明天巴公也會參會,雖然你向他遞出投名狀,但他太過多疑,我還是擔心……程澈,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程澈卻毫不猶豫地抽走邀請函。
“蕭小姐,你知道我看著鄧大海、巴公那些人出入這裏時,在想什麽嗎?”
蕭宵搖頭,程澈盯緊了杯中的紅色液體,像是看到翻覆的血海。
“這裏似乎是一個歌舞升平、風花雪月的世界,權貴富賈縱情享樂,這裏是他們的盛世,可這盛世是建立在無數普通民眾的噩夢之上。這所謂的盛世,能拆一麵牆,我絕不隻毀一塊。”
蕭宵欣賞地看著程澈堅定的神情,主動拿起酒杯,與她相碰。
李記茶餐廳裏燈光昏暗,餐廳大門早已關上,趙天河坐在一張空桌子前,秦副官站在他身後,正一臉警惕地四麵打量。
“趙司令!招呼不周,來晚了。我這兒也沒有什麽好菜,不過都是我親自下廚做的,看看能不能入口。”
李伯一邊說一邊布菜,他倒是真不客氣,說是沒什麽好菜,就果真隻炒了一葷兩素。
趙天河也不矯情,從筷筒裏取了筷子就吃,邊吃邊誇讚李伯的手藝。兩人客氣寒暄得差不多了,終於開始說正事了。
“李先生,上次有勞你親自來送藥,感激不盡。不過,你的人也借了我的名頭,向巴公獻媚。這次我回來,巴公幾次三番派人來邀秦副官,如果不是我也在棠城,說不定他真得被按著簽什麽合同。”
李伯大剌剌地笑笑,似乎並不當回事。
“趙司令說笑了,怎麽會呢。就算巴公真要拉著秦副官去做什麽生意,我們的人也會從中接應的,絕不讓趙司令做任何違心之事。”
趙天河探究地望著李伯,似乎在掂量著自己要說的話。
“我懷疑南州和靖州勾結一氣了,如果按你說的,南州是靠毒煙提供軍費,控製南邊那些權貴,那麽靖州很快也會變成那個樣子。我在中原,遲早獨木難支。”
李伯的神情終於嚴肅起來。
“趙司令說的消息確切嗎?如果是這樣,我們再想拔除這個毒瘤,就麻煩了。”
“所以,我來找你們合作,不過前提是,你得把你們查到的消息全給我。”
李伯謹慎地往椅子背靠了靠,似乎這樣能給他多一點安全感。
“趙司令不如先說說,打算怎麽合作?”
趙天河端起酒杯,下定決心般喝了一口。
“這話不該你來問我。但是我可以回答你,我能斷他們的運輸,能截住他們的貨,要是到了非打不可的時候,陳同禮過不來棠城,你們勝算能稍微多些。”
李伯頓時心情激動起來,如果趙天河能幫他們到這份上,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畢竟如果趙天河明麵上和棠城過不去,以他一人的兵力,在南州王梁度麵前還不夠看。
為免打草驚蛇,有趙天河幫忙先阻止靖州與南州連成一片,小範圍製造混亂,能幫他們爭取時間就已經足夠了。
李伯端起酒莊重地敬了趙天河一杯。
隨後起身帶他前往暗室分享調查進度。
秦副官就在餐廳裏坐著邊吃邊等,櫃台裏假裝算賬的年輕人也不裝了,跑出來和秦副官一處坐著,學著李伯和趙天河的樣子推杯換盞起來。
次日煙雨閣中,桌上筵席已備,菜色豐盛至極。
留聲機正轉動播放著優雅的爵士樂,鄧大海正隨著音樂,愜意地搖晃著紅酒杯。
一隻手輕輕撥動唱針,唱片停轉,音樂停止。
鄧大海回頭,見蕭宵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蕭老板?”
“巴公人還沒到,海哥怎麽自己先慶祝起來了?”
鄧大海品了口酒。
“告訴你也沒事。據說巴公有筆大生意要做,你說他現在手邊能依靠的人還有誰,不就隻有我了嗎?”
蕭宵為自己倒了杯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鄧大海。
“我隻是個提供場子攢局的人。你們的生意,我可不關心。”
“也是蕭老板畢竟一介女流,和杜……風花雪月就是,不用操心男人家的買賣。”
蕭宵淡然一笑,與鄧大海碰杯。
“那就祝海哥心想事成。”
鄧大海看了眼蕭宵的打扮,一本正經指點起來。
“不是我說你,身為新仙林老板娘,日日要演出交際,這一身黑不適合你。”
蕭宵倚靠在窗戶邊。
“最近天氣不好,沒什麽打扮的興致。”
她悠悠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今晚,怕是要下雨了。”
程澈走進煙雨閣,一身與以往都不同的肅穆裝扮,腳上的高跟鞋發出有節奏的“哢噠”聲,步伐沉穩有力。
然而就在程澈要推開包廂門時,另一隻手卻突然從身後出現,阻止她開門,將她拉住。
“程程!”
程澈驚喜而錯愕。
“葉燃……你醒了!”
葉燃麵色還有些蒼白,他剛從程澈被巴公殺死的噩夢中醒來,跑回家找不到程澈,好不容易找到了辛夷才來到這裏。現在他隻有一個念頭,把程澈帶走。
然而程澈卻不肯離開,葉燃隻好附在她耳畔,輕聲卻急切地勸阻。
“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也不是來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你先跟我走,我們回去好好商量,怎麽才能萬無一失……”
葉燃誠摯地看著程澈。
程澈看著葉燃清透的眼睛,胸口一陣酸澀,可是她仍不肯動搖。
兩人尚在對峙,門卻打開了。
巴公一臉舒展的笑意,眼神如同毒蛇纏繞住他們。
“歡迎兩位。”
程澈和葉燃對視一眼,騎虎難下。
鄧大海見巴公帶了葉燃和程澈入座,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他靠近巴公小心試探著問:“巴公,他倆信不過,怎麽還讓他們來……”
巴公拿起酒杯,斜眼鄧大海。
“這個場子,什麽時候輪到你先說話了?”
程澈冷笑,從手包裏取出一個牛皮紙包放在桌上,依柔取走遞給了巴公。
“巴公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我做出來了。海哥,現在你還信不過我們嗎?”
巴公拿起牛皮紙包聞了聞,滿意地點點頭。一旁的鄧大海卻坐不住了。
“隨便拿出點破東西,誰知道是不是你做的?巴公,我看她就是外麵買來糊弄咱們的,說不定這裏麵就是我們自己的貨!”
巴公把紙包打開,推到桌子中間。
“是不是我們的貨,你自己看。”
隨後笑眯眯地看向程澈。
“不愧是沈晚音的女兒,這貨的品質是不一樣。”
鄧大海不可思議看程澈。
“你是...林允生和沈晚音的女兒?”
程澈默認,葉燃看著程澈一臉從容不迫,心裏竟然也隨著安穩了幾分,她好像一直都很有主意。
巴公朝依柔招招手,依柔把程澈拿來的毒煙點好,雙手將煙鬥遞給巴公,巴公深吸了一口,近乎陶醉地閉上了眼睛。屋裏誰也沒說話,靜靜等著巴公的反應。良久,巴公將煙鬥放回依柔手中。
“大海,南洋的客戶對咱們的量要求很高,你那批麻黃就都交給程小姐,以後由程小姐全權製作出貨,你跟寒山好好配合她。”
程澈微笑頷首。
“多謝巴公信任。”
鄧大海正氣急無措,此時何秘書幾乎是撲爬著進來,頭臉滿是淤青紅腫,腦袋上包著紗布。
“海哥,大事不好。”
鄧大海瞪他一眼,何秘書瑟縮著跟著鄧大海來到外麵走廊上,還不等何秘書開口一巴掌已經甩到了臉上。
“沒看見我跟巴公在吃飯嗎?你衝進去觸我什麽黴頭。”
何秘書捂著臉。
“我們的麻黃丟了,不知道誰幹的……還有秦老板……以為我要偷他的貨,讓我回來跟海哥你說,黃海你做得,他也做得……”
鄧大海一聽,暴躁揪住何秘書的衣領把他懟在牆上。
“怎麽回事,怎麽現在才說!”
“秦老板打了我……我剛醒就從醫院趕來了……”
鄧大海將何秘書摔在地上,轉身無比憤怒地踢開門,衝進包廂內。
此刻的包廂內,巴公正與程澈葉燃幹杯,幾人談笑風生。
鄧大海拔出槍凶狠地看向葉燃。
“寒山,我的麻黃丟了,是不是你幹的?!”
葉燃鎮定自若,不屑冷笑。
“我在醫院躺了幾天剛醒,跟我能有什麽關係?”
鄧大海被氣衝昏了頭,又調轉槍頭對準了程澈。
“那就是你!”
葉燃閃身擋在了程澈麵前。
一陣涼風伴著揮刀的破空聲嚇得鄧大海微微一抖,頭上的帽子已經被巴公用刀挑走了。鄧大海忙轉過身疑惑地看著巴公,茫然地抓了抓腦袋。
葉燃看著巴公打量那頂帽子,瞬間抓住了問題。
“海哥,你這頂帽子用的織緞,是南洋獨有的海島絲絨,誰送你的?”
鄧大海錯愕,緊張地胡亂找起借口。
“百貨商店買的。”
巴公冷笑一聲,把帽子往桌上一扔。
程澈拿起來看,立刻會意,和葉燃配合。
“這帽子內裏,有手工製作的繡線標記,顯然是特製。而且據我所知,南洋的海島絲絨還並沒有販售到棠城。”
“那又怎麽樣?一頂帽子而已,我可能忘了,不記得誰送的。”
葉燃似笑非笑。
“海哥,跟南洋那邊的關係恐怕非比尋常吧?”
巴公平靜地看著鄧大海,卻朝依柔伸出手。
依柔奉上一把長刀。
鄧大海瞬間畏懼,已經有些慌不擇言。
“巴公,南洋那邊確實很早就找上了我,但我什麽都沒答應他們!我一直晾著他們!”
巴公抽出刀,用帕子細心擦拭。
“我知道。何韌西,進來。”
何秘書連滾帶爬地跑進來,撲通就跪在巴公麵前,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封信交給巴公。鄧大海震驚地看著何秘書,何秘書卻隻回他一個陰冷的眼神,隨後畢恭畢敬地望著巴公。
“巴公!南洋馬上就會成為我海哥第二個家!”
鄧大海目瞪口呆。
“何韌西,你胡說什麽!”
何秘書看也不看鄧大海一眼,繼續說:
“巴公,我親耳聽見,海哥要私下對接您的大客戶,這封信裏就是證據!”
巴公微笑看著鄧大海。
“大海,這信,是依柔寫給你的,你讓我失望了。”
鄧大海萬念俱灰,不可置信地看著何秘書,已經語無倫次。
“你一直跟著我,原來是在監視我?你出賣我?”
“海哥,狗當慣了,我也想嚐嚐做人的滋味。”
程澈和葉燃看著多疑又心狠的巴公,內心也是一陣寒涼。
葉燃察覺到程澈指尖冰涼,輕輕攬她在身後。
巴公一刀貫穿了鄧大海的胸口,鄧大海還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帶血的刀尖。
他的血隨著巴公抽刀濺射出來,樣品被血浸透,一串血點子甩在程澈和葉燃臉上。
巴公將刀遞給依柔,走到桌前抽了手帕,淡然擦幹淨手裏的血。
“程小姐,樣品被大海毀了,你再給我一份新的。”
程澈看著鄧大海,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好,我會重新準備。”
巴公皺了皺眉。
“你現在隻做了一份嗎?”
“時間有限,我也是初次使用這種方法,要保證品質才有價值。”
巴公扔下沾了血的帕子,掃眼程澈和葉燃。
“我的耐心有限,不喜歡毫無準備地等待。”
“巴公放心,不會耽誤的。”
一道雷電劈下,已經熄了燈的無人包廂內閃電照亮。
桌上筵席豐盛絲毫未動,但包廂裏血跡斑斑,一片狼藉。
奄奄一息的鄧大海手裏攥著一隻黑色的蝴蝶結,費力在地上挪動著,身下全是拖行的血跡。
一雙黑色高跟鞋在鄧大海麵前停住。
鄧大海仰起頭去看,蕭宵正冷漠地看著他。
蕭宵在鄧大海身前蹲下,鄧大海向蕭宵伸出拿蝴蝶結的手。
“小如……”
鄧大海想張嘴說話,可嘴巴張開,隻能吐出大口的血。
“鄧大海,你真是個好父親啊,可你有沒有想過,別的父親也有女兒呢……”
鄧大海吃驚地瞪眼看著蕭宵,似乎想起什麽。
“這些年你這個黃海當得舒服吧?你不會以為,我一個沒用的女人家就理所當然放下了我爹的仇了吧?你當然是那麽想的,可是你想錯了。”
蕭宵抽出一把槍,對準鄧大海。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今天穿黑色嗎?為了送你上路。”
槍聲響起,蕭宵漠然地從鄧大海手裏取走了蝴蝶結。
程澈在新設的父母靈位前上了三炷香。
雖然殺害他們的鄧大海除掉了,但是毒煙集團還在,沈晚音拔除毒瘤的願望還沒實現。更重要的是,對程澈來說這已經是她自己的願望了。
葉燃也點了三炷香,作揖後插進香爐。
“程程,鄧大海已經死了,現在你不要再輕舉妄動,我會去找李伯商量,怎麽讓你脫身。”
“我還沒打算脫身。”
葉燃擔憂地握住她的手。
“上次審訊室裏,在巴公麵前,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當你是我的妻子,真心地愛你,你的安危對我來說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所以我不想冒任何可能失去你的風險,你明白嗎?”
程澈眼眶濕潤,迎上葉燃的目光。
“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對我來說也一樣重要,可是葉燃,除掉這個毒煙集團對我來說比你我的命更加重要。”
葉燃眼神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又釋懷地笑了。
“是啊,當然。好,那我們就一起除掉它。”
程澈靠在葉燃懷中,瘋狂汲取著他身上的暖意,依偎每多一刻,程澈的勇氣便又增長一分。
她閉上眼,似乎已經看到了澄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