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先生
    先帝已逝，朝堂未安。
    外敵環伺，內有黨爭。
    現如今，天下饑荒，餓殍遍野；天盛暑熱，人盡寒心；野無青草，糧食並盡。
    稻穀一斛五十萬錢，豆麥一斛二十萬錢。
    百姓饑乏，人相啖食，白骨委積，江淮間空盡！
    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已然如此，其餘各州之地，更是不忍卒聞。
    懇請先生施以援手，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至於先生所托，待得解了水火之急，萱萱自當為先生傾力打造。
    李萱萱敬上！”
    “陛下……太誇張了……”李萱萱讀完這封信，麵上神情有些糾結。
    哪裏來的人相啖食，白骨委積？又哪裏來的稻穀一斛五十萬錢？
    盡管現今，在大慶王朝的一些郡縣，在朝廷無法照顧到的無人知曉的角落，還是有一些流民吃不上飯，又無正經營生，每日隻能以乞討為生……但也不至於連長安城附近都是如此啊。
    至少長安附近的百姓，生活還是相對富足的。
    “不寫得誇張一點怎麽騙到更多的稻穀？再說朕又不是不給錢。”沈秋月把信紙從李萱萱手中拿過，翻折幾次丟進壇中，“來人呐，給我宣來長安城內所有工匠，日夜輪工，用最好的木材，三天之內給我打造兩扇最為華貴的木雕大門！”
    “陛下，壇神還沒有給木門的尺寸呢……”
    而收到回信的葉行，第一時間卻不是關注信上的內容，而是這封信的口吻。
    雖然很像，連行文的習慣都很相像，每一豎的下麵都會加一個小鉤……但還是不對！
    萱萱一直以來也都在向他求助，但都是“我遇到了困難請你幫幫我”的語氣，哪裏會像這幾次的回信，字裏行間充滿討價還價的意味？
    就好像是被要挾，這次的信感覺尤為明顯。
    “你不給我糧食，就別想讓我給你打造木雕大門”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他還是有所懷疑，這下就可以徹底確認了。
    文科生的直覺告訴他，這封信絕非李萱萱本人所作！
    “你是誰？萱萱現在在哪？”
    於是葉行忍不了了，提筆書寫，鐵畫銀鉤！
    天下饑荒餓殍遍野都可以先等等，他首先要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給點糧食稻穀不是問題，但首先要確認李萱萱現在的安危！
    照理說現代的工業用具應該都已經到了李萱萱本人的手上，安全方麵有所保障。但也不排除有家丁監守自盜冒充筆跡，或者小賊偷溜進府中想從“壇神”手裏得些好處的情況……
    還特意模仿李萱萱的筆跡。
    說白了，葉行對於這種“盜登號還裝作本人跟列表好友聊天”的行為，很是不爽！
    想幹什麽？搞詐騙嗎？
    心念一動，回信在手中消失的一刻。葉行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還有第二個人給他傳送過竹片。
    難道是梓青？
    這一想法不到一秒就被他否決，先不說梓青身為李萱萱的貼身侍女，有沒有那麽大的膽量冒充李萱萱向葉行索求，就說梓青的說話口吻也不會如此強勢才對。
    所以，是誰？是她的父親，那位當朝太傅？還是她的某個直屬上級……
    鎮遠侯的直屬上級？哪位沒記錄在史籍中的兵馬大元帥不成？
    又或者是，那位幾年後將迫於朝堂壓力，下令處死李萱萱的當朝女帝，沈秋月？
    ……
    “哎呀，被發現了。”
    把回信從壇子裏取出來，展開紙片，沈秋月尷尬地幹笑了兩聲。
    “嗯？我看看……”李萱萱湊過來，看清上麵的字跡，卻是忍不住麵頰微紅。
    原來先生認出來了啊。
    而且還在擔心自己。
    “他怎麽認出來的啊，分明一模一樣啊。”沈秋月大惑不解，還從書架子上翻出李萱萱以前的手稿來比對。
    “先生神通廣大，能夠知曉並不稀奇。”李萱萱跟在她身後，以免她把自己的書架翻得一團糟，“也許先生察覺到了某些蛛絲馬跡，也許是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要他是察覺到了某種蛛絲馬跡那我之後就得注意，要他是算出來的就該連我的身份一起算出來……”沈秋月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
    “陛下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尋常仙神可窺不見九五至尊。”李萱萱默默取走沈秋月手裏的書稿，放回書架上。
    “好吧，倒是忘了還有這一茬兒……”沈秋月坐回椅子上玩著筆，算是接受了這一說法，可她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也就是說，朕完全可以不模仿你的筆跡，和壇神平等溝通的啊。”
    “您現在才知道可以這麽做嗎？”整理完書架，李萱萱沒好氣地道，“隻是您的語氣還是注意一下，莫要再把壇神給氣著了。”
    “嗯……好麻煩。”沈秋月糾結著，把手裏的筆遞給李萱萱，“你來寫吧，順便給你的先生報個平安。免得你那先生懷疑我軟禁你……”
    什麽我的先生啊。
    李萱萱接過筆，遲疑一會兒“陛下可介意我如實告知？”
    “不要用‘如實告知’這個詞，反正你想說什麽就寫下來就是了。”沈秋月仰頭望著天空，“寫完能給我看一眼不？我想做個參考。”
    “既是陛下開口，那答案自然是能。”
    李萱萱思慮片刻，在紙上落筆。
    “多謝先生關心，萱萱一切都好。
    之前寫下書信的並不是我，而是當朝女帝陛下和先生開的小小玩笑。
    如今大慶風調雨順，安內攘外，兵多將廣，民富力強。隻是偶得先生賜下仙稻，驚為天人，出於長遠考慮，想請先生多賜下些稻穀種子，造福蒼生。
    願先生給予，並告知木雕大門的尺寸幾何。萱萱這幾日應能製作完成，送往先生所在。”
    “這和我寫的有什麽不一樣啊。”沈秋月來回看了半天，把紙頁折疊好丟進壇裏，“算了，這回可是你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看他還怎麽說……”
    對，寫的人是李卿，丟進壇裏的是我。
    這一回，我看你還能認錯否？
    另一邊，量完古軒大門尺寸，正在紙上畫長寬高的葉行心念一動，將折疊好的紙頁從壇子裏取出。
    對了嘛，這才是我熟悉的李萱萱。
    所以之前那個帶著點居高臨下語氣的書信，就是大慶王朝的當朝女帝所寫咯？
    老實說對於造福蒼生什麽的葉行是真不感興趣，他從始至終想著幫的隻有壇子那邊的李萱萱。
    這防身之物、水稻種子，想來都是那位女帝陛下的主意。
    葉行並不討厭等價交換，隻是有點反感第三者冒充一方，把好端端的朋友之間的幫助變成了冰冷的生意。
    給那位自命不凡的女帝陛下提個醒好了。
    葉行提筆，在木門的簡筆畫尺寸之後再添一句。
    “你若有閃失，我亦當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