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不敢看他貼近的臉，下意識別開眼。
    “我……”
    她聲音微啞，心跳莫名加速。
    “等一下……”林窈反應過來，“誰讓你叫我小名了，我跟你又不熟，不許叫我小名！”
    少女的臉頰莫名發燙，她伸手想要推開時煜。
    都沒有用力，隻是貼著紗布的掌心剛輕輕碰到他，時煜就撐著沙發順勢離開。
    他臉上一如既往散漫冷淡的表情，隻是看她的眼神，莫名讓林窈心裏有點慌。
    “你……你這樣看我幹什麽？”
    “難道我說的不對？我們本來就不熟。而且……你……你憑什麽讓我道歉？明明……明明就是你給我惹來的麻煩。”
    她咬著唇，手指因為緊張而不自覺蜷縮，那雙鹿眼晶晶亮亮的故作勇敢直視他，眼裏卻全是早就外泄的怯意。
    時煜沒回答，隻是盯著她那隻受傷卻蜷縮著左手看了會兒，垂下眼。
    “那我給你道個歉？”他聲音涼涼的，聽不出是說真的，還是在反諷。
    林窈：“……”
    她、她也沒說要他道歉。
    看了聊天記錄後，林窈很清楚，操場上的事是林驚濤自作主張了。
    雖然時煜搶她辣片，還故意在她麵前吃的行為，罪大惡極。
    但仔細想想，那包辣片其實是她先塞給時煜的。
    至於周語薇……
    做錯事的，明明是周語薇才對。
    不管時煜說喜歡她還是喜歡別人，不管有沒有操場上鬧出的誤會，時煜都有權利喜歡任何人。
    周語薇不應該因為妒忌，就派人找另外一個女孩子的麻煩。
    林窈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表達清楚，就是斷斷續續，把心裏的話都說了一遍。
    “……總之就是這樣了，你間接連累我，但也算幫了我，那我們就都不用道歉了。”
    她說完，怕他不同意，連忙說：“我可不是在占你便宜，這樣很公平的，是不是？”
    少女仰起腦袋用一種不確定的忐忑眼神看他。
    她漂亮的眼珠是那種明亮剔透的質感，眼底充滿了不安和期待，等著他的回答。
    時煜漆黑的瞳孔頓了頓。
    半晌後，他說。
    “好。”
    林窈終於鬆了口氣。
    太好了，解決了時煜，她就可以安心回家……
    不對，她突然想起來，今晚還要去智學參加考試。
    “我、我還有事先走了……”林窈拿著書包起身，忍著疼，扒拉著扶手下樓。
    時煜涼涼的聲音：“你奶茶不要了。”
    林窈動作頓住。
    對哦，還有奶茶。
    她在樓梯口回頭，穿著黑色校服的男生靠在沙發旁，也同樣垂下那雙烏黑的眼看她。
    “那…不然……你給我放水表箱裏麵？”
    她大腦經過幾秒認真的思考後，想出最完美的辦法。
    他們兩家之間有一個水表箱，平時都是關著的，裏麵多餘的空間正好可以放一杯奶茶。
    林窈：“我媽10點前會洗澡的，我出來拿，10點前要放在裏麵。”
    時煜：“嗯。”
    “記得要加芋泥、啵啵，還有你剛才說的芋圓。”林窈不放心，怕他忘了，走了兩步又回頭提醒。
    時煜：“好。”
    就算她不喜歡時煜，但也知道他是說話算數的人。
    林窈勾起唇，心情愉悅一瘸一瘸的走了。
    木質的樓梯上，終於不再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響。
    時煜走到窗邊，臉上神色不明，看著林窈站在路邊打了輛車離開。
    半晌，他略顯沙啞的散漫聲音在昏暗的房間中響起。
    “小綠茶，你最好不要太善良。”
    *
    “又又……”
    林窈剛下車，一瘸一拐走到培優機構大門口，就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
    她回過頭，看到來人，心裏磕噔一聲。
    遭了，怎麽會在這碰到……
    “又又，你怎麽弄成這樣？怎麽會受傷了？”
    叫住林窈的女人穿著一襲白裙，她膚色冷白，配著那身恰到好處勾勒出身材的白色連衣裙，有一種近似水仙疏離冷淡的氣質。
    “哎呀，傷成這樣真可憐……是摔的吧，讓阿姨幫你看看。”
    但就是一個這麽氣質冷淡的女人，卻拉著林窈左看右看，甚至親自蹲下來幫她檢查膝蓋摔得嚴不嚴重。
    她輕輕幫林窈拍身上的髒灰，“你從小就怕髒，怎麽不先回去換身衣服。你現在一定很難受吧？要不阿姨先送你回去……”
    林窈看看時間，她媽快來了，她有點慌拒絕：“宋阿姨，不用了……”
    “宋荔，你幹什麽！離我們家又又遠點……”
    怕什麽來什麽。
    穿著一襲紅裙的夏聽南剛從電梯出來就看到這一幕，上前分開倆人。
    宋荔，也就是時念和時煜的母親，看到夏聽南來了，站起身。
    她臉上的神情被疏離冷淡覆蓋，一點也沒有剛才詢問林窈疼不疼時的著急擔心。
    宋荔端著清冷冷的語調：“我隻是見又又傷了，幫她看看。”
    “我們家又又的事，不需要外人操心。”夏聽南將林窈護到身後，生怕她被宋荔傷害似的，“還有，不要叫又又，我們兩家還沒那麽熟。”
    林窈被她媽擋在身後，聽到這句話，臉皮子忽然有點發燙。
    她怎麽覺得……這話聽起來那麽耳熟呢。
    夏聽南說完，轉身看她。
    “唉呀，你怎麽傷成這樣……快讓媽媽看看……”
    “沒關係的媽，我就是不小心在學校摔了一跤……都在學校醫務室包紮過了……”林窈聲音小小的，才不敢說真話。
    好在夏聽南隻顧著檢查她的傷，沒注意她眼神裏的閃爍。
    “包紮過就好，至少待會兒可以先考試……”
    夏聽南其實心疼死了，她自己的女兒她自己最清楚，又又從小就嬌氣最怕疼了，還弄得這麽髒肯定不舒服。
    但馬上就要考試了，智學的名額排了半年才排到，她怕自己這會兒說得太多，會影響女兒待會兒考試。
    “沒事，我看了下，校醫都給你處理得挺好的，先進去吧。”夏聽南站起身，拍拍林窈的肩。
    身後宋荔卻忍不住反對：“怎麽能就這樣進去考試呢？至少應該先讓又又……讓林窈把身上髒的地方擦幹淨吧。她有潔癖的，會難受……”
    夏聽南來了火氣：“宋荔，我女兒馬上要進去考試了，你現在說這個影響她幹什麽？怎麽，你女兒成績好，你就不想我們又又進智學？”
    “我不是……”宋荔臉色微白，想說夏聽南總是這樣故意曲解她的話，簡直無理取鬧。
    但一低頭看到被夏聽南擋在身後的林窈。
    小姑娘正忐忑地看著她們，霧蒙蒙的鹿眼裏都是擔憂，渾身又髒兮兮掛著彩，宋荔想跟夏聽南爭吵的心就按了下去。
    算了，先讓著她好了，反正這輩子也沒少讓過。
    夏聽南等了半天，等不見宋荔的回話，認為對方是服軟了。
    她才轉過身，輕輕安慰林窈：“又又，你別多想，進去裏麵正常考試就行。好好發揮啊。”
    林窈又擔憂地看了眼宋荔和夏聽南。
    倆人都在對方看不到的角度，對她擠出微笑，點頭示意她放心進去。
    她才點點頭：“那我先進去了……”
    林窈跟前台說明來意，被帶了進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夏聽南才回頭瞪了宋荔一眼。
    夏聽南：“哼。”
    她冷哼一聲，走到外麵找了個位置坐下。
    被她莫名哼了一聲的宋荔淡淡看了她一眼，無奈搖頭。
    *
    智學裏麵，走廊裏已經站滿了前來參加這次補位考試的人。
    每年智學隻開兩個專門針對數學的頂級培優班，一個班就收50名學生，招滿了不再加塞。
    至於報名的要求，有國集和國獎資格優先收取，等競賽的那一批全部招收完後，就是在學校裏成績特別優秀走高考路線的優等生報名。
    因此，每年收完有各種國獎的學生之後，剩下留給高考路線的學生也就40個左右。
    也就是說，基本是平時在學校參加考試，數學穩定在140分以上的人，才有機會進入這個班。
    高一開學的時候，林窈還沒有報名資格。
    但這一年她成績突飛猛進，最重要是，她有點偏科。
    偏數學、語文、英語。
    數學，恰好就是林窈的強項之一。
    隻是林窈沒想到，她會在走廊裏，看見那麽多知名的熟悉麵孔。
    她們學校的前30名幾乎都到齊了。
    還有隔壁五中她聽說過的，幾個成績特別好的也穿著五中的校服，站在另一邊。
    走廊盡頭，聚在一起說話的那些學生，則是穿著錦城外校的校服。
    其中有兩個男生林窈還在學校論壇看過，是初中就拿過獎項的。當初三中跟外校搶人，最終對方財大氣粗，把人搶走了。
    怎麽都是這麽厲害的人來補位考試啊？
    她還以為厲害的人早就被錄取了，參加補位考試的，一般都是她這種成績的……
    林窈低頭看著捏在指尖的報名表，心裏升起一股忐忑。
    有這些人在，她必須發揮完美，才能成功被錄取吧。
    待會兒一定要加油呀。
    “林窈，你也來參加智學的考試啊？”就在這時，有人突然從後麵叫她的名字。
    林窈回頭一看，眼神微亮。
    叫她的女孩是蕭寧，氣質出眾，在他們以前初中就是風雲人物。
    蕭寧身上穿的校服是錦城外校的，林窈這才想起來，聽說蕭寧考進了錦城外校，成績還非常優異。
    “是啊。”見到熟人，林窈心頭的不安散了幾分，笑得甜甜的，“你也來這裏參加考試嗎？”
    她還以為，像蕭寧這樣的，早就進了智學。
    蕭寧很輕的嗯了聲，“我是被邀請來的，上次考試拿了國三，在學校平時的成績也長期排在年級前10名。對了，你呢？你也是被邀請的嗎？”
    林窈：“我……”
    她是她媽媽幫她報名占位置，排了半年隊才排上的。
    可是她的數學成績，也是夠資格報名的。
    林窈正想解釋。
    “怎麽了？”
    蕭寧狐疑地看她，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什麽，笑了出來。
    “不好意思啊，我怎麽突然忘記了，你以前初中成績就不太好，上了高中應該也不會突然進步太多吧。我真是的，不該這麽問。”
    蕭寧的聲音並不大，但也不小。
    周圍不少人聽到這個聲音回過頭來。
    跟在蕭寧身後的，幾個錦城外校的學生更是不客氣的以手掩唇，做出憋笑的動作。
    林窈就算再傻，也知道蕭寧是在故意踩自己了。
    她腦子裏大致回憶了一下初中什麽時候得罪了蕭寧。
    想來想去，也隻有初中論壇有一次投票。
    蕭寧當時被評為校花，但同時卻拿了個最不受同學歡迎獎。
    而她則被評選為人氣最高的最佳人緣獎。
    難道是因為這個？
    林窈突然覺得蕭寧這個人還真會記仇，真無聊。
    林窈笑得更甜，乖乖軟軟地點頭：“嗯，你說得對，我就是成績不太好，所以隻能跟你一起參加這次的考試了。”
    蕭寧：“你……”
    周圍偷笑幾個人突然聽明白，林窈這是把他們連著一起罵了。
    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乖乖軟軟好欺負的樣子，怎麽罵人不帶髒呢。
    蕭寧冷笑：“林窈，你還不知道吧，在智學考試有報名表也不一定會放你進去的。這裏的監考，一向都是交給優秀學員管理。”
    她突然靠近，拍了拍林窈的肩，用嚇唬的語氣一字一句小聲說：“今天的監考之一，是我們錦城外校的人。你猜，他待會兒會不會收你的報名表呢？”
    林窈：“你怎麽能……”
    少女臉色明顯一僵。
    她當然知道智學的傳統，但她沒想到蕭寧居然能公然說出這種話。
    忽然，旁邊考場的門開了。
    一個清冷好聽的聲音傳出來。
    “林窈，過來交報名表了。”
    時念推開考場後門，朝眼眶微紅被人嚇唬成可憐小狗的少女，招了招手。
    她身後，穿著黑色校服戴著耳機的少年，半靠在椅背上，抬眸涼涼朝門外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