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並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白鴛正在祝福她。
    就算知道，她也隻會頷首一笑，再賞白鴛一個鐲子或珠花之類。
    雁過不留痕，暗中幫助白鴛，以及需要的時候啟用白鴛，對緋晚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日常小事。
    她一直明白自己要做什麽，更明白在實現目標的時候，需要怎樣的助力。
    宮中所有的嬪妃，所有的宮人，隻要能結交的，她都一直沒停了結交。
    如同給草地澆水，遍灑所有角落，說不定哪裏就能開出花來。
    “怎麽回事？”
    肩輿路過一處路邊花圃，正在圃中做活的粗使宮女們紛紛低頭行禮，以示恭敬。
    緋晚卻沒有繼續行路，而是停了下來，詢問事由。
    隻因先前遠遠地看著，其中一個領事模樣的大宮女，正在訓斥其中一人。
    “啟稟昭妃娘娘，並沒有什麽大事，勞您費神。隻是她們做事拖遝，奴婢正在催促她們專心幹活，好早點把這塊林圃整理好。”
    那大宮女上前回話，滿臉討好的笑。
    緋晚坐在肩輿上，曼聲道：“辛苦你們了。不過本宮遠遠瞧著，你們做活還算用心，俗話說，慢工出細活，倒也不必為了趕期限，做得粗手粗腳反而不美。若是人手不夠，跟內務府提一提，讓多撥幾個人過來幫手便是了。你是領頭的麽？”
    大宮女忙說是。
    緋晚朝她溫和地笑：“你領人幹活，要對上頭主子們負責，難免憂心多些。隻是，馭下要寬嚴相濟，才能把事情做好。回頭去膳房領一盞銀耳羹吧，從春熙宮賬上走，是本宮慰勞你做事辛苦。再領兩盤糕點，給大家分一分，記著每人都要分到。”
    “是！多謝昭妃娘娘！娘娘金安萬福！”
    大宮女連忙跪地謝恩。
    聽頭幾句，分明是緋晚不許她訓斥手下，她還有些不自在，結果沒想到緋晚當眾說她辛苦，還要賜羹湯，這可是很大的體麵。
    她又如何不高興。
    而她身後那些小宮女，聽了緋晚的話，就更加開心。不但昭妃娘娘幫她們出頭說話，還有糕點給到，昭妃娘娘真好啊。
    於是眾人一起謝恩。
    緋晚隻是微笑：“你們不必道謝，本宮還要謝你們將園圃打理得這麽好，讓人瞧著賞心悅目呢。陛下每日從花木雅致的路上走，必定歡喜，陛下的歡喜，就是咱們全後宮的歡喜。”
    眾人聽了，無不心悅誠服。
    並且與有榮焉，覺著自己手裏的活也有意義起來。
    等緋晚的肩輿遠去，大家再繼續幹活時，未免低聲交頭接耳，稱讚昭妃娘娘的美貌和善良。
    這麽寬厚待人的主子哪裏找去啊，在春熙宮服侍的宮人可真幸運啊。瞧瞧跟著肩輿的那些內侍宮女，一個個的氣色好，精神足，就是比別處的宮人看著舒服！
    這便是緋晚的“舉手之勞”。
    她每日都在做這樣的事。
    像個浪跡花叢的負心漢處處留情，處處不用真心。隻不過負心漢圖的是女子的身心，她圖謀更多，除了宮女，連太監也不放過，見誰圖誰。
    不但要大家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做事，還要人人都誇她、向往她、敬仰她，這樣每次遇到難事，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向著她！
    所以這回能讓白鴛勸得輕雲回心轉意，可不是她運氣好，而是她從未忘記給自己鋪路！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怎麽跑來了……不是不歡迎你來，實在是你傷勢未愈，該我去瞧你才對啊。”
    緋晚繞路去了一趟臨翠宮，康妃一聽便直接迎到了門口。
    親手扶著緋晚從輿上下來，生怕她磕著碰著似的。
    順妃正和康妃在這裏議事，處理宮中繁雜事務，也一並接了出來。
    和康妃一左一右扶著緋晚，一路給她扶到殿上，比以前伺候太後時還殷勤小心。
    昨夜皇帝又留宿春熙宮。
    緋晚帶傷都能恩寵不斷，她們哪敢怠慢。
    把殿內外候著回事的各處宮人都攆了，專心接待緋晚。
    緋晚被請到了主位上，推辭不過，便受了。
    “是我在屋子裏憋久了悶得慌，出來透口氣，到處走走，臨時起意過來一趟，怕是打擾了兩位姐姐議事。”
    “不打擾不打擾，最近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各處重整宮苑和添置人手。我們正煩得慌，你來了我們才能理直氣壯休息。”
    康妃給緋晚端茶。
    順妃給緋晚遞瓜果點心。
    緋晚很不好意思地道謝，“都是我一直傷病，讓兩位姐姐受累，不然我好歹還能幫手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康妃笑道：“我們都盼著你快點養好了身子呢！你可快點好，咱們一起處理宮務未必需要了，悅妃娘娘冊後之後，自然她承擔這些。但咱們可以一起聽戲，你宮裏那個銀珠，上回給我送東西過來，我偶然聽她哼了兩句戲腔，竟然唱得很好。到時候，讓她和我宮裏的人一起扮相，正好我這裏缺個好花旦！”
    不光有花旦，刀馬旦也有呢，我那裏的茉莉還會武呢。緋晚心想，但茉莉可不能給你。
    順妃那裏有輕雲了，正好康妃這裏缺個耳報神，緋晚便說：“姐姐既然瞧得上銀珠，一會兒我就打發她過來，到您這裏好好學一學唱戲。左右她在我那裏也是整日淘氣，我宮裏如今人手夠用，姐姐看得上她就好。”
    康妃一聽，喜氣上臉，“真的？你真願意打發她過來？”
    緋晚笑道：“自然，我哄姐姐做什麽。隻是有一樣，您若是受不了，回頭再把她給我送回去就是，千萬別不好意思。”
    “什麽呢？”
    “那丫頭有些傻氣，說話做事著三不著兩的，連曹濱都受不了她，見著她就躲。”
    康妃哈哈一笑：“能有我傻？放心吧，你隻管送她來。我這裏管她吃住，隻要她好好學唱戲！”
    康妃是鐵了心要好好享受生活了，越發無所顧忌。
    於是此事便敲定。
    緋晚道：“我一定叮囑她事事聽姐姐的話。姐姐幫了我一場，就當她是我對姐姐的酬謝，姐姐可別嫌棄。”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康妃確實很看好銀珠。
    兩人說得熱鬧，順妃在旁插不上話，此時終於能插言了，便笑問：“康姐姐什麽時候幫了昭妹妹，說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緋晚隻瞧著順妃微笑。
    “順妃姐姐是該一起高興。康姐姐不光是幫我，也是幫你和悅姐姐。”
    “怎麽說？”順妃不解。
    卻忽然反應過來。
    她袖子掉落紙條，被蘭昭儀盯住不放的時候，康妃一到場，率先就把她的婢女輕雲給送進宮正司去了。
    輕雲從宮正司再被帶回來時，就很輕易地當眾反口，說是被蘭昭儀脅迫……
    順妃目光一頓，訝然看向康妃。
    而後揮手，把殿中侍立的宮人都揮退了。
    這才問道：“康姐姐當時送輕雲……難道……”
    康妃“嗐”了一聲，“昭妹妹你告訴她這個做什麽，我不過動了動嘴皮說句話而已。”
    順妃立刻斂容，端正朝康妃福身。
    “對姐姐來說隻是說句話，但是卻幫了我大忙。若沒有姐姐送輕雲去宮正司，勸她回心轉意，當時我肯定麻煩更大……”
    “哎，你可別謝我！”
    康妃連忙閃身躲開，把緋晚推出來。
    “是她悄悄派人告訴我，要把輕雲單獨送走的。至於誰勸了輕雲，跟我可也沒關係。”
    順妃再對緋晚行禮道謝。
    緋晚端然坐著，受了禮，才微笑著，語氣親近地說：“姐姐何須多禮客氣，咱們幾人一起理事，相交多日，情分自然比和宮中其他人深一些。見了你蒙受冤屈，妹妹哪有袖手旁觀的。相信若是換了妹妹遇到麻煩，姐姐也會施以援手，不是嗎？也是姐姐運氣好，我不過是讓宮正司的人勸勸輕雲，查問一下緣故，誰知正好趕上原先鳳儀宮的白鴛去宮正司送衣服，遇見此事，就勸了輕雲一陣，誰知奏效了。但這些都是末節，最主要的，還是輕雲和姐姐多年的相處，她不忍真的背叛姐姐才是。”
    “昭妹妹，雖然我才智淺薄，未必幫得上你，但以後你有任何需要之處，我一定竭盡全力，絕不辜負咱們的情分。”
    順妃淚意閃爍，斬釘截鐵保證。
    緋晚含笑點頭。
    順妃比康妃心思細，一定知道背後是她操縱運作一切的。興許對她的感謝裏，還有忌憚在。
    但沒關係。
    她求的從來不是情誼，隻是盟友。
    恩威並施，再加上輕雲，從此順妃便是她的人。
    這宮廷裏，永遠是多個盟友多條路，多個勁敵多堵牆。她想在前朝有所動作，一定要先把後宮穩住。
    這是她的大本營。
    盤桓一陣，聊了些無關緊要的宮廷瑣碎，增進了感情，緋晚便離開臨翠宮，去了長樂宮。
    悅妃正在和家裏寫信，口述，靈瓏動筆。
    聽說緋晚來了，也沒把寫到半截的信收起，直接讓緋晚進了內殿。
    “聽說你去宮正司看蘭昭儀了。”
    緋晚笑：“姐姐耳目真靈。”
    直接湊到悅妃歪躺的軟榻上，在另一頭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