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忠臉色沉下來。
    半晌沒出聲。
    他眯起眼睛，皺起眉頭，以極有壓迫感的眼神，沉沉盯著麵前的少婦。
    這婢子，嗬嗬，不久前還隻是他虞府的一個不起眼婢女，怕是見了主子連頭都不敢抬，現在，卻敢大言不慚威脅他了？
    他就不信，她真的敢和他紮刺！
    一瞬。
    又一瞬。
    盞茶工夫過去了……
    讓虞忠有點意外的是，對方一直和他毫不退縮地對視，半分下風也沒落。
    他眼睛都瞪酸了。
    對方還是不緊不慢坐在那裏，平靜地看他，平靜地眨眼，仿佛一點情緒都沒有。
    她相貌平平，皮膚比尋常官宦女眷更黑，明明就是個丫鬟下人的模樣，可竟然也有了真正官眷的氣度。
    而且，比普通官眷更穩重。
    “虞大人癡癡盯著我做什麽？若非知道您家中賢妻美妾眾多，麵前還坐著一個私下養的弟媳外室，我怕是真要誤會，以為您對我有什麽邪念呢。”
    終於，在虞忠氣勢弱下去，想要打破沉默的時候，對方比他更先開口了。
    隻是一開口就讓他臉色鐵青。
    “癡心妄想也要有分寸！你什麽身份地位，敢與本官這樣玩笑！”
    他冷哼，滿滿不屑厭惡。
    蘭兒也哼了哼，笑笑的，也是鄙視，但雲淡風輕。
    “虞大人又是什麽身份地位，竟敢將宮中罪妃偷走，又要私下裏殺了人家，一時殺不成，還特意派出家仆去跟蹤追殺呢？你覺著，若是事情暴露，你這小小的身份地位，還保得住嗎。你的命，還保得住嗎。你的子孫，還保得住嗎。你那些嬌美的婢妾，會不會都便宜了別人？來日陰曹地府見了祖宗，你有臉嗎？”
    一句句，追問得虞忠臉色忽青忽白，陰晴難定。
    “你……有什麽證據誣告本官……”
    蘭兒微微挑眉，這次都懶得回答他了。虞忠問出話之後也覺得荒唐。對方都把整件事知道得這麽詳細了，又怎會沒有證據。
    這一瞬間，他在這個跟緋晚長得一點不像的婢女身上，忽然看到了緋晚的影子。
    當日省親，在皇權的威儀之下，緋晚本人的氣定神閑和咄咄逼人自由轉換，就是給人這種感覺。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沒想到，這婢子幾個月不見，也有了這番氣場。
    “你待如何？”
    虞忠沉思片刻，坐了下來。
    這一次不再是含怒瞪視，而是平和地對談了。
    蘭兒讚道：“虞大人能屈能伸，果然不愧是虞家唯一能爬到朝中高位的人。”
    “你還是別說這些沒用的，要做什麽，直接告訴本官。”
    “虞大人這話說得糊塗，我能做什麽。我為主子辦事，自然希望主子長長久久榮華富貴，我也能跟著沾光罷了。”
    蘭兒笑了笑，看住虞忠，“所以，此事該怎麽辦，還是得看虞大人自己。”
    她指了指頭上越來越高的日頭，提醒虞忠時辰不早。雖然宮中因為皇帝突然“生病”，今日不會有早朝，也不會太早追查虞庶人蹤跡，但，總歸這事是要有結果的。
    等宮裏騰出手來處置此事，那虞家可能就沒機會轉圜了。
    這道理，虞忠怎會不明白。
    昨天，他本以為虞聽錦必死，虞蘇氏很好拿捏，兩個兒子也都聽他的吩咐，所以才無所謂地曝出了虞聽錦的身世。
    可誰想到，十幾年都在他掌控之下的虞蘇氏，忽然就瘋癲，脫離了控製。
    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便想迂回一下。
    誰知最後事情更不可收拾。
    竟然被緋晚抓住了把柄！
    他早就知道，緋晚這個壞種，不是個好東西！
    千不該，萬不該，當初不該娶虞夫人這個老婆！
    不但把家宅鬧得烏煙瘴氣，還生出緋晚孽障！
    “你既然找來，貴妃娘娘想必有所吩咐，本官聽命便是！”
    虞忠強行壓下情緒，表了態。
    “大人冷靜一下，再和我商量。”
    蘭兒卻沒立刻說出要求，反而起身，示意虞蘇氏跟著她進屋。
    虞蘇氏看了看虞忠，怨恨不加掩飾，轉身就跟蘭兒走了。
    虞蘇氏的這一眼，讓虞忠心頭一沉。
    這種境況，她竟不跟他求救，難道，她已經投靠了緋晚？
    要與他為敵了？
    枉他十幾年來替她養育女兒，給了她近千兩銀子，讓她過好日子！
    女人果然都是忘恩負義的賤種。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古聖誠不欺我。
    若非需要女人來傳宗接代，這世上，其實不該有女人存在，平添許多煩惱事，阻礙君子立業，阻礙國家發展。
    這一刻，虞忠對女人的厭惡，達到了生平頂峰。
    甚至很想立刻去寫一篇文章，洋洋灑灑細數女人之佞。
    隻是，他沒有時間了。
    蘭兒和虞蘇氏進屋沒多久，隨從就匆匆進來稟報，說宮裏又來了消息，宮正司派人穿便服來了虞府，說煙雲宮的虞庶人不見了，詢問咱們府上是否看見過她。
    “……大公子出麵見了那位內監，搪塞幾句，如今正請人在廳中喝茶，來請老爺的示下，該怎麽回複對方。”
    隨從聲音很輕，但落在虞忠耳中不嚳於雷鳴。
    宮正司竟然找到門上來了！
    刻不容緩。
    可屋舍門窗緊閉，蘭兒和虞蘇氏，或者虞聽錦，都沒出來。
    虞忠捏了捏拳頭。
    “趙夫人。”他揚聲喊。
    明知這一主動說話，就落了下風，但也不得不如此。
    “稍等哦，虞大人。”
    蘭兒在屋中含笑回應。
    她對虞蘇氏和剛剛醒來的虞聽錦說：“你們隻要不自盡，死不了，虞忠不敢動你們。貴妃娘娘的確不喜歡虞庶人你，但也不會主動殺你。你若信，就跟你娘住在這裏，不拋頭露麵，就不會被人帶走問罪。”
    虞聽錦害怕地緊緊抱住虞蘇氏，“你拿什麽保證我們不會遇害？”
    蘭兒笑道：“虞庶人，你是不是還沒認清自己處境？”
    有什麽資格叫人給保證！
    蘭兒轉身出屋。
    推開門，看到虞忠身邊的家仆，便知道怕是宮裏來人催了。
    貴妃娘娘吩咐她傳達的話，火候到了，可以傳了。
    “虞大人，想清楚了麽？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