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身邊，有一個陪嫁的嬤嬤，從她在閨閣起就伺候著，很是忠心耿耿。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比虞夫人和她母親還長。

    虞忠在京城裏穩定住地位，官路步步高升時，不光虞家族人陸續來投靠，虞夫人娘家的親朋也來了。

    這個嬤嬤也將兒子接到了京城，給當年還是孩童的虞望北做伴讀。

    嬤嬤的兒子聰明好學，隻在書房外旁聽，學問就比虞望北還好。

    因嬤嬤不是奴籍，所以對孩子寄望很大。

    滿心希望著兒子能在虞府多學點讀書寫字，以後就若是能考功名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到外頭當個賬房、掌櫃之類的，或者做個小本買賣，一步步積累田產房產，培養子孫後代讀書，代代興旺，那也是極好的。

    為此，嬤嬤死心塌地服侍虞夫人。

    誰知，噩運悄無聲息降臨。

    虞夫人家中一個兄弟來京城趕考，寄住在虞府。不知怎地，就看中了嬤嬤的兒子。虞夫人這兄弟，讀書科考是把好手，鬥雞走馬糟踐良民也是把好手。他身邊但凡有點模樣的婢女小廝，都被染指過。

    有天晚上喝了酒，就把嬤嬤這兒子騙進了自己房中。

    次日天剛蒙蒙亮，這個剛滿十三歲的少年，踉蹌著回到母子倆在虞府後街居住的兩間小屋。

    沒有進門。

    跪在母親窗外磕了三個響頭，說了聲“兒子不孝，今生不能報答您養育之恩了”，就轉身跑走。

    等嬤嬤聽到動靜起床出來，已經不見了兒子蹤影。

    幾個早起的鄰居給她指了兒子跑去的方向，她去尋，卻沒尋到。

    她不明白怎麽回事，雖然心慌得厲害，卻還是按時按點到虞夫人身邊當差去了。

    她準備讓孩子回老家去考童生試，正托付虞夫人給老家親戚寫信，幫著打點疏通，因此不敢懈怠。

    誰知不過才半個多時辰，就有人來匆匆告訴她，她疼愛如命的孩子的屍首，在井裏撈上來了。

    可憐的嬤嬤哭得死去活來，送走了兒子，病了幾個月，幾乎去了半條命，才漸漸恢複。

    她想重新回到虞夫人身邊當差。

    但虞夫人卻拒絕了她。

    理由也很充分。

    虞夫人當時懷孕了，覺著她新近喪子，怕衝撞了腹中孩子。

    嬤嬤不疑有他，恭敬拜別主子，準備離開京城回原籍老家去。

    就在臨走的時候，當時跟虞夫人鬥得厲害的一個小妾，忽然悄悄找到她，將她兒子那晚遭遇了什麽詳細告知。

    “不可能……我兒子是一時想不開，因為被教書先生責罵蠢笨，說他一輩子也考不上功名，他才糊塗了，投井自盡的！那天晚上他是徹夜在書房背書來著，因為一整夜都沒背會，早晨才絕望，做了傻事！夫人和大公子都是這麽說的，我也問過教書先生，那天他確實罵我兒子來著！你不要騙我！你不安好心！你鬥不過夫人就來對我下手，喪盡天良，我沒了孩子你還要算計我，你早晚不得好死！”

    嬤嬤接受不了真相。

    指著那小妾的鼻子罵。

    那小妾冷哼“見你可憐才告訴你事實，不信拉倒，有你這麽糊塗的娘，你孩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你不給他報仇就罷了，還繼續拿害死他的人當好人，認掩蓋真相哄騙你的人為主子，真可憐啊他！”

    嬤嬤在小妾走後，枯坐了一天一夜。

    而後振作起來，開始慢慢調查真相。

    當事實終於被她掌握，她用了很短的時間，就重新獲得虞夫人信任，讓虞夫人相信她根本不知實情，還是那個掏心掏肺的好仆人。

    她替虞夫人幹髒活，鬥妾室，成為一等一的心腹。

    那個告訴她真相的小妾，也敗在她的手下，被驅逐出府。

    她終於找到機會，成功設計了虞夫人的兄弟，使其墜馬成了殘廢，後半生都癱瘓在床。

    又在虞夫人產前最後一次上香時，成功下藥，讓還有半個月才會生產的虞夫人提前發動，在寺廟早產下一個女嬰。

    而後她偷走了女嬰。

    原本她打算將女嬰丟下山崖，但終究沒下得去手，就隨意將孩子丟在了山中。

    她忽然發現，殺了女嬰有什麽用。

    自己就算是將虞夫人的兄弟殺了，將替兄弟掩蓋罪行的虞夫人和大公子都殺了，也不算真正給兒子報仇。

    為什麽虞夫人的兄弟敢肆無忌憚欺負良民，不怕後果？

    不就是因為他家裏是原籍一霸，官官相護嗎？

    不就是因為京城裏還有虞忠罩著嗎？

    以卵擊石也罷，徒勞無功也罷，她突然想拚一把。

    嬤嬤知道這一天，虞忠的座師家裏擺宴席，給老太太賀壽。於是她匆匆下山回城，準備闖入宴席上，把虞夫人兄弟做過的壞事，以及虞家在老家當地做過的貪贓枉法之事都抖落出來，讓他們好看！

    隻是她一介仆婦，想要闖入高官府邸，並不容易。

    還好巧不巧被接到女兒失蹤消息、提前離席出來的虞忠遇到了。

    虞忠見她神色不對，讓人將她待回府。她隻在那座高大的府邸門前喊了幾嗓子，就被拖走了。

    一個水花也沒激起來。

    一腔憤懣和孤勇，在虞忠抓她回去，審問拷打之後，都化作了痛哭流涕的嘶喊，而後，泄了氣。

    虞忠說“你兒子已經死了，你還敢敗壞本官的名聲，又不是本官害死的他！今日你若不能給本官一個滿意的答複，本官定讓人給你兒子挖墳掘墓、挫骨揚灰，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你偷竊本官女兒，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的親戚族人，誰也別想好過！”

    嬤嬤萬念俱灰。

    選擇投井自盡。

    和兒子進了同一口井，隻盼和兒子陰間重逢。

    虞府多了一個思念兒子成疾，瘋癲投井的婦人。事後請大師做了法，封了那口井，人們多了些談資，也就罷了。

    嬤嬤母子死亡的真相，沒有幾個人知道。

    知道的，都守口如瓶。

    而虞忠以尋找愛女為名，跟衙門告了假，上山入寺，和妻子爆發了巨大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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