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紙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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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見幹活的速度飛快,不管是切肉也好,砍樹也好,搬東西也好,他都速度飛快,一個人幹幾百個人的活。
    三境武者的肉身,在此刻顯得格外有能耐。
    而且,這十天的時間裏,高見還教了他們一些簡單的莊稼把式,搭配上妖獸的血肉,不少村民都進步飛快,力氣大了很多。
    莊稼把式學習起來很快,多是一些竅門。
    像是怎麽挑扁擔省力之類的,怎麽練可以讓氣血催動肌肉之類的,並不涉及什麽高深的功法,隻能算是一境功法的一些碎片,還是學的很快的。
    經過了大概十天左右的準備,整個村子都被拆掉了。
    房子的木板,橫梁,被拿來做了拖車或者箱子的材料。
    又砍了許多樹,高見處理木板速度賊快,以他的刀法,一棵圓木在他手裏隻要幾秒鍾就能砍成規格一致的木板。
    一些樹藤則被搓成了麻繩,這個也主要是高見在做,普通村民搓麻繩很費事,要用錘子不斷敲打把纖維分離出來,然後再編製麻繩,而高見隻要拿在手裏一捏一搓就好了,手勁兒大的和機床一樣。
    再加上其他村民的組裝,安插,十天下來,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已經打包好了。
    終於,馬上就要出發了。
    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隻等所有人都準備好了,所以在這個出發的前夕,高見選擇了和那些書院的孩子們交談。
    這些孩子們大多隻有十歲上下,偶爾有幾個少年,但都彬彬有禮,看得出來教育的很好。
    這十來天的一同幹事,讓眾多孩子們也熟悉了高見,因此對高見雖然尊敬,卻也還是有點孩子般的活潑。
    高見此時正在對這些孩子說道:“到了神朝,你們要注意點,世上之事,有假,有端,有曲,有直,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滿,有大,有小,有難,有易,想要過的好,要學會思考,凡事皆當深辨,具體事例具體分析,不可一言蔽之。”
    “一言蔽之,雖然方便,卻也容易幹出蠢事來,要知道,這世上沒有一把鑰匙能打開所有的門。”
    有一個孩子馬上舉手說道:“但周先生告訴我們,世上有大道,依道而行,則事事順,不偏不倚,則事事通,高先生,這是錯的嗎?”
    “周先生說的也不錯,但大道在心中,不在世上。”高見指了指心口:“一人一事,眼中看見的東西都不相同,心中有道,則做事不偏不倚,一萬件事來了,你也不會動搖,雖然一萬件事的處理方式各有不同,但內裏是通的,做不到是能力的問題,而不是處理方式的問題。”
    “立身之本不可動搖,人之為本,不論現行而論流弊,不論一時而論久遠,是你們真正可以依仗的東西,你們都生活在湖邊,應該都遊過泳吧?”高見指了指大湖。
    “嗯嗯!”孩子們自然點頭,他們從小生活在水邊,遊泳自然是一把好手。
    “這就和遊泳一樣,水浪如何打來,風向如何,暗流如何,水深如何,時時刻刻都不一樣,所以要多判斷,多觀察,可落到實地,要怎麽去遊,怎麽去做,就全在你一心,是冒險,是求穩,你的泳技如何,氣力怎樣,該怎麽用,這便是立身之本了。”
    “那我要是不知道怎麽做怎麽辦?遊泳也有很多地方不知道怎麽辦啊。”有個小孩又舉手提問。
    高見雙手一攤:“怎麽辦?那就動腦子想啊,實在想不明白,那也沒辦法不是?人力有時窮,看開點,以後有辦法了再去搞,你看我,就有好多做不到的事情,不也得慢慢來不是嗎?精金美玉,定從烈火中煆來,掀天揭地的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不要急,想辦法。”
    “不過,不要急可不是讓你們安心躺平等死啊!忙處也要常向閑中檢點,時時念想,時時檢點,到得從多入少,從有入無處,一來二去,答案就在你心中生出來了。”
    高見如此說道。
    聽著高見的話,其他學生們紛紛點頭,開始思索。
    就在此時,周生突然來了,他說道:“高先生,都準備好了,出發吧!”
    高見起身:“行,那就出發!”
    隨著幾聲呼號。
    村民們拖著拖車,開始了漫長的跋涉。
    此處距離滄州國境,得有個千裏左右,以這個速度,大概需要走個十天以上。
    十天時間趕到,剛好可以差不多趕上準備下一波春種吧?
    之後的事情,高見就不準備再管了,讓他們自行發展吧,他把這些書院娃娃和周生帶去滄州外城就行了。
    而外城之後的事務,高見也不準備再理。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當領導的料,讓他來搞這些事情肯定是做不成的。
    再說了,現在的他在滄州外城可以說是一棵大樹。
    如果是各種小苗苗細葉葉什麽的,那就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可大樹底下,終究是長不出另一顆大樹的。
    高見還是希望他們能長成大樹啊。
    不然的話……就算終結了血祭,也會有其他的祭祀,也會有其他的辦法來榨幹他們的骨血。
    ————————
    十二天後,滄州都城。
    外城和內城的交界處,城牆所在,掛起了一張不起眼的公文。
    上書:
    “今來彈劾文書日多,有成法盡壞之兆,朝廷深知其弊,特令查處,公告如下:
    祠祭司下屬:
    祠祭主事左汪。
    員外郎左隴。
    典禮左吾。
    司務:左雙士,左瀏。
    僧尼司:左白。
    祭筮司:左卓鐸。
    以上諸人,有七失。
    叨冐寵榮,對諸邪神曲為庇護、寧使帑藏空虛、役餉匱乏,也不失淫祀濫祭,此政令之失一也。
    其行弊政,升數百冗員,以官職為人情,視爵祿如糞土,攫拔無能親信,此政令之失二也。
    收受賄賂,與妖媾和,令下屬效仿成風、以邪路為當行、視律令為廢紙、此政令之失三也。
    濫審祭祀,數次令差官踏勘,帶領人役,騷擾地方,畿民困苦已極,何以堪之?此政令之失四也。
    私情族人、令左姓橫霸侵占田土、牽連負累、破家蕩產、冤苦之聲、致傷和氣、此政令之失五也。
    蠱惑地政,聯合盜賊,盜空府庫,罪大惡極,借助家世之威,累劾不退,遷延至今,未正刑典,此政令之失六也。
    其暗中支配官軍,暗曲內府軍匠,私調各倉軍鬥,及各衙門乞留,以國家營伍供私門之用,此政令之失七也。
    似此之類、未易悉舉,此前仗家勢,令彈劾忠臣傳聞坐視,無可奈何,可見其傷天地之和,壞國家之體,今罪惡暴露,自當嚴敕戒飭,當以國法狥於市中,用謝百姓。”
    這封公文就這麽掛在那裏,不過少有人注意,畢竟和大家的生活好像都沒什麽關係。
    外城的眾人,他們注意的更多的,還是在這附近的飯館。
    整個滄州都城的糧食基本上是不能自給自足的,所以需要依靠水運,從整個滄州的諸多縣城裏麵調運過來。
    也正因此,滄州有許許多多的水手,時常會乘著船,跨越千裏,運送各種各樣的東西到滄州外城來,滿足這一城上千萬人的衣食。
    由此,也發展出了基於漕運的一些飯館,專供這些下苦力的,如腳夫壯工,纖夫之流吃飯。
    其中,飯館最多的地方,就是在這內外城交界的地方,因為這裏是最大的河流,這裏卸下的物資也是最多。
    這些苦大力,吃飯不求口味,也不要什麽補益,不為別的,就想圖個肚飽,就想吃完了感覺肚子裏熱乎乎,鼓囊囊的,所以大多是吃湯餅。
    他們幹了活,甚至從千裏之外來到這裏,剛剛卸完貨,然後坐到飯館裏,吃這麽一碗湯餅,上麵澆頭蓋點下水血脖之類的爛肉,唏哩呼嚕吃完,然後打個飽嗝,就感覺一路上的千辛萬苦,都化作這麽一口濁氣吐出,吃完抹嘴就走,便可以投身到下一單的活裏。
    所以,這些小飯館裏行走的,多半是這些人。
    但今天卻有些不同。
    這附近的飯館,坐上了幾十個娃娃。
    小的六七歲,大的十一二歲,排排坐在凳子上,一個個東張西望,像是從來沒來過這般巨大的城市,從來沒吃過這些下水湯餅似的。
    這些娃娃身邊,有兩個大人。
    一個是皮膚黝黑,身材勻稱的男人,手腳都有粗厚的繭子,看起來沒少做工。
    這人是個名人,在周圍碼頭幹活的人,沒有不認識他的,叫李俊,是這上千個碼頭的工頭。
    還有一個,則像是個讀書人,背著一個背簍,像是剛剛長途跋涉過來的,有綁腿,草鞋,上麵還有許多泥,也捧著一碗湯餅。
    李俊拍著胸脯,說道:“放心吧,我已經給你們備好房子了,雖然不是什麽大宅子,也是以前力工們住的那種通鋪,但住下幾十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你已經有一境,還是個讀書人,不如就用那個地方,就地開個私塾,怎麽樣?”
    “開私塾倒是沒問題,隻是我在這個地方還太生,貿然接觸外人怕是不知底細……”
    “私塾何必教外人?我這裏剛好有一大堆大字不識一個的糙漢,我一直琢磨著讓他們讀點書,識點字,正好想請幾個先生,不妨就用你的私塾,束脩該多少就是多少,如何?”李俊馬上提議道。
    周生連連點頭,既然教書可以掙錢,那他自然不會拒絕:“當然可以,那,宅子的錢就先記上,我每月固定還上一些。”
    “好,該算的帳都算清楚,對了,我還是頭一次看見高校尉帶人過來呢,你們是怎麽回事?怎麽有這麽一幫娃娃在這裏?”李俊好奇的問道。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周生有些斟酌。
    “無妨,已經到了滄州外城,有的是時間,細細說給我聽聽,不用怕。”李俊一副自來熟的臉。
    “那我就說了。”周生也沒什麽防備,或者說,他其實對外界沒有那麽多警惕心,尤其李俊還是高先生介紹的。
    於是,他便把龍宮豢養血食的事情,自己師兄周先生的事情,還有白山江發生的那些事情,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這一通故事,還有旁邊些小孩子的添油加醋,你一句我一句,訴說著高見在湖岸邊上所做的事情。
    這一番故事,聽的李俊一臉茫然。
    不是?
    這麽離譜?!
    但思考一下,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啊。
    尤其是很多涉及到‘神’的事情,聽說,在外邊,現在很多官府,都在追查‘邪神’呢。
    李俊對此早就有所耳聞,就在這十幾天,知府大人親自下令,要求追殺所有壓迫民眾的邪神,以正滄州風氣。
    那公文還掛在城門上呢,李俊還背的下來,畢竟這些公文,對他來說屬於需要時時刻刻關注的東西。
    很多時候,一紙公文就能決定很多人的生死。
    他還記得那上麵寫的東西呢。
    李俊回憶起公文,又聽聞眼前的周生敘述那些事情,讓他猜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
    高校尉,可真是幹了一件天大的事啊。
    而且,感到驚訝的,不隻是李俊。
    就連旁邊煮湯餅的老板都聽愣了,他們在茶館裏聽人說書,也少有這般離奇曲折的事情。
    茶館說書,多是一些神仙之事,王侯將相,可沒有豢養人族這種驚爆活兒,尤其還說的極為生動,巡海夜叉怎麽做的,年節要怎麽吃人,說的都惟妙惟肖。
    再加上,周生自稱這是‘真’的,旁邊的小孩子們更是不斷補充各種細節,更是讓周圍聽的人越來越多。
    很快,周圍就圍了一堆來吃飯的,路過的,還有單純看人多,所以跟著過來的。
    人這麽多,周生卻也不怯場,依然是靜靜的,淡淡的訴說著故事。
    這種敘說的方式對滄州外城的人也很稀奇,其他說書先生,多喜歡說一句拍一下止語木,為了吸引眼球,恨不得一驚一乍,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種淡淡的風格,反而吸引了又一批人,尤其是事情又涉及到了那位高校尉。
    這幾天,高校尉的事情,傳的可遠呢。
    聽說他能騎龍!
    等到周生說完,李俊站起來,拍了拍手:“好了,好了,故事也聽完了,都散了吧,我要帶著人走了。”
    李俊也是個大名人,相較於遠在天邊的高校尉,近在眼前的李工頭顯然說話更好使,於是人群很快又散去了。
    看見人散了,這時候,周生突然問道:“對了,李俊兄弟,為什麽看不見高先生了。”
    “東家呀?他啊,去內城了。”李俊笑道,然後,他情不自禁的扭頭,看向了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