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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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時有武聖,受烈毒,需以大夫刮骨以生氣衝刷毒氣,其痛苦與此一般無二,醫生建議其咬住木棍,綁縛身體,以免失態。
    而他不從,伸手任由施為,談笑飲酒,弈子讀書,若無其事。
    眾人皆驚,掩麵失色,以為天神。
    說實話,白大夫當了這麽久的軍醫,見過的大場麵著實不少。
    比如說,以前他見過被砍斷了手腳的士兵,他當時上去就兩針,先阻斷周圍的血脈,然後伸手將縮進體內的血管硬生生扣了出來,打了個結,又塞了回去。
    又比如腸子流了出來,他都是直接塞回去,然後拿線縫上的。
    再比如肺部被捅穿了,漏氣,呼吸不了,他也是直接拿根管子捅進去硬生生給對方的肺吹鼓起來,接著把傷口堵死的。
    戰場之上,活著是第一位,治是第二位的。
    但這些事情,他是醫生,不會痛在他身上,而做的人,不管是什麽硬漢猛男,全都會痛的打滾,不少人哭的和小姑娘一樣。
    更多情況下,大部分患者都會幹脆的暈過去,這樣方便他繼續幹。
    怎麽說呢,患者通常都具有較強的自我麻醉意識。
    他也曾經聽說過不少真正的猛士,硬是咬牙撐住了這樣的痛苦,但鎮定自若的,還從來沒見過。
    不過,聽說活得久就能看見稀奇的東西。
    眼前這就有一個。
    他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開始參悟神韻!
    “謔……你都給我露這一手了,我也不能示弱啊……”白大夫在驚訝之後,雙眼也燃起了鬥誌。
    有生之年還能看見這種猛士!那自己可不能丟份兒啊!
    他立刻將修為全部展開,全力回應高見!
    而在旁邊的司馬,則嘴巴根本合不攏。
    生氣衝刷,他也經曆過。
    當時的他,哭的像個娘們。
    他媽的,這個高見——!
    真合胃口!
    他喜歡!
    ——————————
    但,對於高見自己來說,此時的他,卻感受到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握住鏽刀之際,他的心湖便平靜了下來,平靜的像是冰麵一樣,一點波瀾都不會升起。
    這點他早就有準備了,他本來就是準備用鏽刀壓製疼痛,然後再順便參悟一下玄化通門大道歌的第四層神韻。
    畢竟他現在刀鋒足有一尺四,不用白不用,正好可以讓他好受一點,那是真痛啊……怪不得有人被疼死過去。
    可是當高見真的這麽做的時候,他發現……鏽刀沒有阻斷感官。
    他還是可以感受到清晰的疼痛。
    隻不過,這種疼痛對他來說根本沒有‘真切感’。
    他好像在冷靜旁觀自己的感受,就像是在旁觀另一個人一樣。
    心湖平靜的麵對襲來的痛苦。
    就像是在遊戲裏,你操控的角色受到了疼痛效果,屬性減少了,動作變慢了,甚至可能因此而失去操控,但玩家本人卻沒有任何感覺一樣。
    高見此刻的意識,就像是這個玩家,身體,就像是遊戲角色。
    痛嗎?痛,能清晰感覺到痛。
    但並不真切,仿佛是隔著一層玻璃在感受這種痛苦一樣。
    真奇妙。
    不過沒時間可以浪費了,刀鋒正在鏽蝕,雖然是在刀鞘之中鏽蝕,外麵看不見就是了。
    於是,高見立馬沉心,開始參悟神韻。
    他的參悟速度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疼痛盡管還在不斷襲來,可對他來說就好像是看著遊戲裏的表現一樣。
    而他參悟神韻也是如此,海量的信息湧來,衝擊心湖,但他的心湖毫無波瀾,輕而易舉的將所有的信息融入其中。
    外麵,白大夫的治療正在進行。
    內裏,高見的領悟也沒有耽誤。
    兩者並行之下,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旁邊的鎮魔司司馬本來是準備離開的,但想了想還是留下來看著兩邊。
    白大夫忙的額頭冒細汗,這種用生氣衝刷鬼氣是很精密的操作,哪怕對他來說難度也不低,尤其是用了龍血。
    龍血可沒有那麽好控製,尤其是這龍血看起來境界還不低,看這活性……八境往上走。
    高見的生活很豐富啊,很難想象他到底是怎麽沐浴八境龍血的,難不成他去東海屠龍了?還是他家長輩專門去給他找來的?
    不太明白,隻是也沒時間細想,這場治療的難度不低。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
    渾身濕透的白大夫往後一坐:“將軍,搞定了……”
    或許是巧合,這一瞬,高見閱讀的神韻,也剛好結束。
    而這一次,刀鋒消耗了一尺三,恰好給高見留了一寸的刀鋒,沒有完全用完。
    高見睜開了眼睛。
    他也渾身都是汗。
    疼出來的。
    身體依然是在疼痛,所以當然會出汗,會抽搐,隻是他的主觀意識裏沒有那麽劇烈而已。
    可此刻恢複之後,他還是感覺自己渾身幾乎已經虛脫了。
    “你小子,又給我開眼了啊。”司馬站在高見的麵前,眼神已經明顯變了:“你才來多久?我都不知道說了幾次‘又’了。”
    又,又,又。
    他才來滄州不到半年時間,從秋天到冬天而已。
    整肅外城,二境斬三境,帶著人重新把外城的條理厘清了一遍,而且這個人選還是水家的公子,水蒼蒼,剛好讓左家甚至都沒辦法報複。
    然後去了白山江龍宮一趟,回來就帶著一條真龍把白山江龍宮給平掉了。
    這次又……
    等等,再之後,就被自己帶來了這個地方。
    剛來第一天,就死了兩個四境,並且還砍了六境的左岸一刀,要知道左岸曾經是左家的掌權人……
    雖然左家掌權並不要求實力,他們更注重方略,智謀,大局觀,常常出現低境的智者,指揮高境的戰力進行作戰,但如果自身修為沒有到某條基準線,是沒辦法準確判斷局勢的。
    所以,左岸的實力也不容小覷,在內城之中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一身法寶更是多的要命,都是作為掌權者的時候給自己掛在身上的。
    但這樣,還是被高見砍了一刀腰子。
    高見才三境……
    鎮魔司司馬突然感覺自己背後一涼。
    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他現在都躺床上,接近癱瘓了,如果是道士巫覡這些,躺半年都不奇怪,就算是他是武者,也再怎麽都得修養個十幾天才能複原吧?
    嗯……
    應該不會出問題。
    應該。
    他想著這些,還是出去了。
    畢竟是一州鎮魔司司馬,他其實工作還挺多的,抽出這麽多時間陪高見已經讓他堆積了不少事情了。
    尤其是他還需要幫高見報名太學選拔的事情,唉,這也是個麻煩事。
    真是一刻不得清閑喲~。
    司馬搖頭晃腦的離開了這裏。
    白大夫則看著高見說道:“鬼氣清理了,不過剩下的傷勢還得養一養,全身骨折,雖然對你們這些武者來說可以正常走動,但最好還是不要發力,不要動手,老實點。”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躺著休息,會有人來給你送飯。”
    說完,他起身也準備離開。
    “大夫,你們在這邊忙什麽?”高見這時候才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
    這麽多人駐紮在古戰場,忙什麽呢?
    “很多事的,維護各種陣法,抵抗一下裏麵湧出來的一些怪物,還有防備一些人想要引爆這個地方之類的。”白大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
    “怪物?”高見好奇。
    妖,怪是有區別的,怪物和妖物是有明確的區別,這點高見也知道,但……天地死寂之後,居然還能有怪物存在嗎?
    “天地之氣本身凝聚的怪物,像是‘夕獸’那種,能理解吧?”白大夫一邊收拾自己身的衣服,一邊說道。
    說話間,他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看著對方已經要走了,高見點了點頭,躺下來準備休息。
    不過,白大夫走之前,冷不丁的問了高見一句:“對了,你為什麽非得和左家過不去?”
    “我差點被血祭過,也看過血祭是什麽樣子,還看見過沒有血祭是什麽樣子,所以我想把血祭給結束掉,很奇怪嗎?”高見說道。
    “不奇怪,就是有點困難,要知道,血祭可不隻是幾件事,這是一個自持運行的係統,很麻煩的。”白大夫搖了搖頭。
    高見笑笑:“不麻煩的,解決這種事情的最簡單辦法就是,連人帶問題,一起埋了。”
    “好誌氣,衝你這句話,你之前要和白平說什麽來著?我幫你帶話。”
    “沒什麽,你就告訴他,我一切安好,讓他不要對自己太吝嗇。”高見答道。
    “行,我有機會就發一封飛劍回山門。”白大夫轉身離去,顯得很是灑脫。
    說實話,高見在鎮魔司,遇到的人好像都挺好的。
    估計是因為司馬的原因吧。
    司馬本身也是個不錯的人啊,雖然看起來有點糙就是了。
    過了幾分鍾,白大夫剛走,卻又看見一個人走了進來。
    是鄒束。(詳情見第一百三十四章)
    鄒束也是鎮魔司校尉,乍一看似乎是三十出頭,比高見看起來成熟一些。
    他似乎是剛剛忙完,身上還有一些露水。
    “喲,老弟。”鄒束進來就對高見打了一聲招呼。
    “鄒老哥。”高見回應了一句,撐著坐了起來,對他擺了擺手。
    兩人笑臉相對。
    鄒束開口說道:“昨晚我可都看見了,司馬帶著你去了左家的那個山頭,你和左家有仇?”
    高見搖頭:“沒仇,喔……現在應該有了。”
    “沒仇?沒仇你招惹他們幹嘛?”鄒束有些不明所以。
    “左家不是在搞血祭嗎?我有點看不下去,就給他們找點事。”高見隨口答道。
    這話一說,卻見鄒束原本的笑容凝滯在了臉上。
    “嗯?鄒老哥,怎麽了?”高見發現了對方的異狀,於是伸手揮了揮。
    鄒束揉了揉臉,走了進來,拉了一根凳子坐著,對高見說道:“按你這麽說,你……救了不少血祭的人吧?”
    “還挺多的吧,沒數。”高見回答。
    不過說話之間,高見還挺得意的。
    他確實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有人問起來這些事情的,還是有點小爽。
    “你還幹了什麽?”鄒束又問。
    “不足為道,不足為道。”高見擺了擺手。
    小爽歸小爽,真要高見自己吹噓自己做了什麽,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或許有點別扭,不過高見就這樣。
    他確實覺得自己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並以這些事情為傲,而且他還有點喜歡聽別人吹噓這些事情,像是聽見滄州的力工們對外麵說這些事情,又比如滄州的戲館流傳的惡校尉,每每如此,高見都會覺得像是夏天喝了一杯冰可樂一樣舒爽。
    可你真讓他自己開口去吹噓自己做過的事,他便又靦腆起來了。
    隻能聽別人吹,自己是開不得口的。
    但鄒束的反應卻超乎了高見的想象。
    他立刻朝著高見前傾,表情嚴肅而且有點急迫的說道:“高老弟,你當我是兄弟的話,就告訴我。”
    高見當他是兄弟嗎?
    不一定。
    但對方昨天晚上出手幫了高見一把,幫高見攔住了那兩個四境的刺客,高見還是很感謝的。
    所以高見馬上說道:“鄒老哥說的什麽話,你要聽,我說便是了。”
    於是,高見便一五一十的將他做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隱去了自己的來曆,隻是說自己在滄州淪為血祭的祭品,又看見了當地的村民主動獻身所謂的‘山神’成為‘死肉’。
    又看見河伯血祭,殺了河伯,惹到了白山江水族。
    再去了滄州,看見了滄州外城那吃血食吃的肥頭大耳的諸多‘土地’。
    於是,高見重整了滄州百神,又平了白山江水族,剿滅了所有蛟龍。
    然後,就是現在。
    高見說完了自己的故事,一攤手:“所以,現在我的矛頭對準了左家,這不就依仗一下司馬,看看能不能給左家找點麻煩。”
    聽見了高見的故事,鄒束沉默了一會。
    說實話,他料想過很多。
    但沒想過高見的故事會這麽……離奇。
    而且,他不覺得高見在說謊。
    三境就被司馬收為牙將,肯定是有本事的人。
    所以,鄒束突然單膝半跪了下來。
    高見驚了一跳。
    他連忙翻身起來,雖然關節疼痛無比,他還是撐著把鄒給拉住了。
    但顯然,他現在的力氣完全拉不住對方,眼見對方還要繼續往下,高見隻能喊道:“喂喂喂,別折騰我啊!我手腳都斷了的!你再往下跪,給我手拉出事你負責!”
    這話一說,鄒束才停止了動作,選擇站了起來。
    然後,他後退了一步,躬身一拜:“高將軍大義,這一拜,你受之無愧。”
    “好了好了,老哥別這樣,你這樣我以後還怎麽和你相處?”高見尷尬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隻覺得渾身難受。
    他的確很享受被人吹捧,但這個態度還是有點不太自在。
    但鄒束卻抹了一把臉:“不……不管怎麽說,這一拜總是要的,高將軍有所不知,我的家人,死於血祭。”
    這話出口,高見也不說話了。
    還能怎麽說呢?
    於是,高見隻能歎息:“那我就受了你這一拜,不過別叫我高將軍了,你還是和之前一樣,叫我老弟便是。”
    “嗯,高老弟,你知道嗎,我以前和你做過一樣的事情。”鄒束說道。
    “隻是,我比你差遠了,當時我全家被血祭,我自己一個人殺了幾個鄉親,逃出了家鄉……”鄒束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開始述說他以前的事情。
    顯然,他有話要對高見說,隻是需要用這些故事做鋪墊。
    高見意識到了這點,所以在旁邊靜靜傾聽。
    原來,鄒束曾經也是個鄉下小子,隻是從小身強體壯,練了幾手莊稼把式,在鄉裏千百號人裏也算得上勇武,混了個一個鄉勇的名頭,當了縣城裏的一個小吏,在縣城租了個房子,生活也算是滋潤舒坦。
    村子裏和縣城隔了小一百裏路,回去還挺麻煩的,所以他差不多一個月回去一次。
    他單身漢一個,不用養老婆,自己掙自己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鄉的老父母,每個月就會買點酒肉提著,回到村子裏。
    老父母已經半個身子入土了,不願去城裏享福,隻想守著家裏最後一點清閑,等著入土。
    唯一的盼望,就是想讓兒子早點娶個媳婦兒。
    但鄒束懶散慣了,再加上他天賦不錯,在縣衙裏差點就要突破一境,深受捕頭器重,說是要提拔他當捕快,他也就不急著成親。
    血祭的事情,他也一直知道,並且覺得沒什麽,反正選的都是一些無親無故,自己看著也不是很願意活的老朽,既然血祭能夠帶來風調雨順,那自然是無所謂,是好事。
    他每月回村子裏,酒足飯飽,喝的氣熱腦昏,仗著自己年輕,有實力,有靠山,而且馬上就要被提拔當捕快,總是衝撞鄉老,橫行霸道。
    鄉老和鄉民們當時沒說什麽,但後來……血祭的抓鬮,抓中了他的老母親。
    他立刻按照‘傳統’,給鄉老備了一份厚禮,是他半年的積蓄,希望能偷偷將抓鬮的結果改一改,改成旁邊那個死了兒子的老寡婦。
    結果……鄉老拒絕了。
    鄒束懵了,他抓著鄉老的脖子,把他按在桌子上,威脅他,要麽收了錢改名字,要麽死在這裏,他殺出去。
    鄉老答應改名字。
    他信了。
    血祭如期舉行,而那天他不在縣城裏。
    老父母死了,消息傳到縣衙的時候,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現在想來,那時候的我真是蠢的難以置信。”鄒束搖了搖頭:“還是太年輕了,輕信別人,輕信自己,總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
    那之後,捕頭勸他不要把事情鬧大,他和捕頭吵起來了,被對方一拳打翻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捕頭對他說:“為了你的前途著想,還有……你知道這些鄉老的關係都是通到縣太爺那裏的嗎?不然他們坐得穩這個鄉老?你知不知道縣太爺是都城裏出來的大人物?人家有家世的。”
    鄒束沒說話。
    那之後,他偷偷的返回鄉裏,想要殺了鄉老,可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其他捕快。
    原來……大家都不笨。
    大家都想得清楚情況。
    隻有他一個人自以為是,覺得自己有實力,有靠山。
    其實別人才是有實力,有靠山,隻有他一個鄉下窮漢,半瓶水響叮當,整天晃來晃去,殊不知別人都當他是傻瓜。
    可惜,大家都錯估了一點。
    那就是鄒束……真的很有天賦。
    他絕望之下的豁命一搏,開了氣海,臨陣突破了一境,殺光了在場所有人。
    那之後,他背井離鄉,成為了一個亡命之徒。
    這個亡命之徒經曆了不少事情,最後被鎮魔司司馬收入麾下,得到了係統的傳承和培育,最後突破四境,變成了現在的鎮魔司校尉。
    鄒束感慨道:“說實話,當了校尉之後,我殺了幾個水神,解決過幾個血祭,可越是做這些事,我就越是感覺到無力。”
    “每場血祭背後都有人,每一場血祭都是世家在主導,我也意識到了左家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我發現,如果我再繼續阻止下去,左家會出手,到時候……我又會變成那個‘鄉下窮漢’的下場。”
    “所以我記下了左家,但之後就再也沒管過血祭,我慫了。”
    “這次聽說高老弟你和左家過不去,所以我來看看你,覺得你我意氣相合,說不定以後可以一起給左家找點麻煩。”
    說到這裏,他仰天歎息:“可是沒想到啊……高老弟,你比我強太多了。”
    “要是我父母當時……唉算了,不談這些,如果你不嫌棄,我就認了你這個兄弟,以後有事,隻管找我,如果涉及左家,那就更不要有顧慮,我和他們也有仇。”鄒束拍了拍胸脯,如此說道。
    “好。”高見點了點頭:“我就知道,左家如此行事,不可能隻有我一個人看不慣。”
    “好了,不談這些,對了,你現在應該能走了吧?要不要出去走走?”
    “也行,反正不影響行動,我也想看看這片天地凝滯的地方到底長什麽樣子。”高見馬上點頭。
    他早就想出去了。
    秋分陰氣鎖定了季節的天地,高見還真挺好奇的。
    鄒束點頭,甩了甩自己腰間的羊脂玉佩,就帶著高見出去了。
    出門就看見有一些士兵不遠處的操練場訓練,練習陣法之間的配合,練習單兵之間的廝殺。
    不過大部分士兵並沒有訓練,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幹雜活,比如有的在洗衣,有的炊事班在做飯之類的。
    看起來,在這裏的備戰壓力並不大。
    作為軍官,鄒束當然要清閑一些,他帶著高見在周圍走動,不一會就出了軍營,來到了外麵的一條河流旁邊。
    秋分陰氣之下,周圍的氣溫很低,河流都凍住了。
    不過並非完全的封凍,而是表麵飄著一層細微的薄冰,下麵的水流依然在流動。
    這就是秋冬交接之際,冷,但又不是那麽冷,可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死氣,是‘由生轉死’,萬事萬物都在凋零的季節。
    樹木落葉,蟲兒蟄伏,各種莊稼都會結出種子,然後丟出去,隨後死亡,等候種子未來的發芽。
    秋霧籠罩四周,空氣的潮濕陰涼比真正的寒冷還要凜冽,那種陰冷侵人肌膚,讓人骨頭都感覺到了某種酸痛。
    如果是單純的寒冷,那麽多穿衣服,防風保暖,就能抵禦。
    可這種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的陰冷,卻怎麽都揮之不去,穿的再厚,都隻能靠人身自己的生氣才能抵抗。
    萬籟俱寂,無形無色的浮霧籠罩,似乎蘊藏著影影綽綽的幻象。
    說實話,就算是真正的冬天,也不會有這麽殘酷的氣候。
    因為‘冬藏’,本質上,冬天是孕育,蟄伏的季節,冬天的死寂之中,孕育著生機,隨時都有可能陰陽逆轉,生死交替,進而誕生出‘春’來。
    而此刻的秋卻不一樣,秋是殺死春夏之氣的金氣,因此,也就格外的殺人。
    “嗯?河裏麵居然還有活物?”高見看見冰麵之下,還有一些鼻孔。
    “是冬眠的鱷。”鄒束這時候對高見說道。
    “噢?還真是。”高見仔細觀察,看出了一些端倪,那確實是一些鱷魚,被凍在了冰水裏,隻留鼻尖上的兩個鼻孔露在冰麵上,看起來就像一隻“鱷魚冰棍”
    “死了嗎?”高見想走上去摸一摸。
    但被鄒束拉住了,他說道:“別去,以前有不長眼的人去摸過。”
    “結果呢?”高見問道。
    “結果發現了三件事。”他豎起三根手指
    “第一,雖然說是冬眠,但它們還是醒著的。”
    “第二,冰層比想象中的薄。”
    “第三,它的牙齒比你整個人還長。”
    “哈哈。”高見大笑,但識趣的往後縮了縮,沒有去摸露出來的鱷魚鼻子。
    但他還是環顧周圍,看著四周一片深秋霜凍的模樣,說道:“不過,有點吃驚啊,我還以為這裏麵什麽東西都沒有了,結果這不是還有東西活著的嗎?這些鱷魚冰封多久了?”
    “誰知道呢,可能是從天地之氣凝固的時候就一直活到現在吧,不過都是在冬眠狀態,現在這裏麵幾乎所有東西,都處於冬眠。”鄒束解釋道。
    高見沒有問“不會冬眠的去哪兒了”。
    不需要問,不會冬眠的,當然都死了,被抽取了生機,被這片深秋給殺死了。
    高見因想明白了這點而朝著遠處望去。
    遠處,在陰冷潮濕的霧氣籠罩下,隨處可見死氣沉沉的景象。
    這是一個死去世界的景象。
    天上有太陽,太陽也散發著光,可沒有絲毫熱力,一切事物都在這光中凝然不動。
    與其說這是太陽,倒不如說這裏是天空睜開了一隻幽靈般的眼睛,因為這太陽的光芒不僅不溫暖,甚至都不刺眼。
    在這裏,人可以用眼睛盯著它,就像盯著月亮一樣,而不會感覺到灼傷。
    在這巨眼一般的太陽注視下,萬事萬物永遠僵冷了。
    而周圍所有的鎮魔司兵馬,就在這般奇境中生活。
    “說實話,這地方還挺奇妙的。”高見撫摸著周圍的樹木,這些樹木也都枯死了,可他們還保持著死前的模樣沒有倒下,所以這裏依然是一片森林。
    “看一次兩次還覺得奇妙,在這裏待十年,你就會覺得窒息了,所以這裏是經常輪換的,很少有人會常年駐紮在這裏,沒人受得了。”鄒束說道。
    然後,鄒束冷不丁的問了一句:“我聽說了,昨晚你砍了左岸一刀。”
    高見笑了,很自豪的擺出大拇指:“這一刀,是他欠滄州無數人的,我先砍一刀,算是利息。”
    鄒束聽見這話,露出了高興的表情,接著說道:“真羨慕你。”
    高見撿起一片枯葉:“羨慕我什麽?”
    鄒束說道:“羨慕你能砍出這一刀,我比你強,可我站在左岸麵前,恐怕永遠都不會升起出手砍他的念頭吧,明明我很多時候都在想要不要砍死幾個左家人,可真到了麵前,殺意就全都沒了。”
    “那你鎮守在這裏是為了什麽呢?”高見有些不太理解。
    鄒束則無所謂的說道:“你這話說的?你不如去問問那些士兵,問問他們,努力工作是在追求什麽呢?”
    “努力工作所為的東西?夢想?未來?還是別的什麽?其實,不一定有那麽複雜的啊。”
    “不是每個人都有要追求的東西,但每個人都真的有家要養,有飯要吃。”
    “大家都是混口飯吃而已。”
    高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士兵們,點了點頭:“確實。”
    “對了,帶你出來可不是為了閑聊的。”鄒束突然結束了閑聊的話題,說道:“咱們兩個雖然才第三次見麵,不過我覺得已經算是交過命了吧?”
    高見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對方,等著對方的下文。
    似乎是察覺到了高見的態度,鄒束說道:“鎮魔司的力量是朝廷的,我們動用不得,不過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說不定能讓左岸吃個大虧”
    “有這種東西,你之前不用?”高見愣了一下。
    他釋然一笑,說道:“之前,可沒人敢砍左岸。”
    “你這一刀,好像也砍到了我,不帶你去看看,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