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拒絕幻想……拒絕……鏽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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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堅和高見站在橋上,俯瞰下方的畫舫群,以及一整個依附於畫舫而成的生態鏈。
    岸上有小廝,而且這些小廝,在外城可能就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
    像是李俊這種外城的碼頭土皇帝,在這裏麵,地位不會比小廝高到哪裏去,隻是內城大人物們斂財的工具而已。
    高見看著這些,輕聲說道:“把血祭改成律法,就是把見血的刀換成了不見血的刀。”
    “就好像是滄州內城的公文一樣,你看,不管是水家,王家,還是左家,嘴巴上都是一口一個愛民,大家都搶著來愛百姓,但好像百姓也沒有過上好日子。”
    高見指著下麵說道:“你再看看外城的釘棚,再看看這些畫舫,也是一個道理。”
    他感慨道:“他們一定要把青樓塑造成一個內部其樂融融的景象,給這種地方上一點濾鏡,這樣才能心安理得的滿足自己紅袖添香的幻想。”
    “濾鏡什麽意思?”舒堅問道。
    “呃……大概就是,靉靆,懂吧,某些東西本來是這個樣子,戴上了靉靆,就變成了另一種樣子,就像是黑色的靉靆,戴上之後就可以直視太陽了一樣。”高見解釋道。
    “原來如此,你懂的還挺多的嘛。”舒堅誇讚道:“所以呢,人族為什麽要搞這個什麽濾鏡?隻是為了心安理得?我看他們也沒什麽心理壓力啊。”
    高見則笑道:“這就是人啊,秩序,秩序,懂吧,而且,床上的這些事情,很容易就延伸到別的上麵了。”
    “搞不懂你們人族,鼠山可沒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就按自己喜歡的活就好了,從來沒有那麽多怪事發生。”舒堅趴了下來,圓滾滾的肚子貼在了高見的頭頂。
    “那是因為鼠山依附於人族。”高見說道。
    “鼠山依附於人族?”舒堅不高興了,抓住了高見的頭發:“話可不能亂說!你可得給我掰扯清楚咯!”
    高見的頭發被扯起來,疼的齜牙咧嘴,連忙說道:“鼠山又不用管天地死寂,你們躺著就行了,當然不用琢磨這些。”
    “人族神朝可是要維持天地運轉的,為維持天地運轉,秩序是必須的,為了維持秩序,就需要維持‘幻想’,因為秩序是靠‘幻想’來維持的。”
    他撫弄著自己被揪起來的頭發:“為什麽要遵守法律?明明法律並不存在什麽實際意義,不遵守也不會有什麽後果。”
    舒堅說道:“可是會被懲罰吧,這可不是幻想。”
    高見則摸了摸舒堅背上的毛,說道:“懲罰又不是馬上落下的,說到底,法律這種東西又不是物理定律,違背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物理定律?又是我聽不懂的詞。”舒堅的小眼睛露出鼠疑。
    “噢,天地大道。”高見換了個說法。
    “這樣啊,那確實是不如天地大道。”
    “所以,違反法律並不算什麽,懲罰也不一定真的會來到,之所以大家都遵紀守法,是因為他們‘幻想’出了違反法律的後果,然後,就不敢違反了。”
    “幻想出了後果……”舒堅若有所思。
    這個觀點,還挺有意思的。
    “這些東西也是一樣啊,他們要給自己留下幻想,這樣,秩序才會存在。”高見指了指那些畫舫。
    “隻是,外城對他們來說不是人,所以沒必要給外城留下幻想而已。”
    高見接著說道:“不熟的人,當然沒有心理壓力了,千裏之外有人死了,沒人會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自己麵前有個人死了,那才真是會有衝擊力的。”
    “所以,他們要把這裏偽裝成一種女人和客人互相平等,大家其樂融融掙錢,內部關係和諧,沒有任何矛盾的天堂,身處肉體最俗而精神最高雅的聖地,來這的顧客都是高尚極了。”
    “你看,那些畫舫的老板也是這麽營造的,每個女人都是那麽美麗,好像一塵不染,甚至比大家閨秀還要大家閨秀,那些妓女是想象的代表,個個都被培養的才華橫溢,出口成章,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詩詞歌賦無所不能,遠遠勝出許多真正的大小姐。”
    “更重要的是,她們命途多舛,淪落風塵,卻憂國憂民,儼然一副遺世獨立卻還關心人世,既地位低下,又精神高尚的作派,對於這些客人們而言,在於這種想象之下,他們的所作所為就從壓迫變成了一種風雅。”
    “他們所做的事情不是在壓迫,而是在做風雅之事,於是便像現在這樣趨之若鶩。”
    “但是,不管畫舫老板和這些女人們,如何把出賣身體這件事描繪得時尚高雅,美麗動人,甚至是某種精神上的獲益,其仍不過隻是幻想而已,床榻永遠是她們的本職工作,壓迫和血腥也永遠是這個行業的主題。”
    “隻是,都被藏起來了而已。”高見不鹹不淡的說道。
    “好怪,你說的好像自己來過一樣,怎麽懂的這些?”舒堅問道。
    “總是見過的嘛。”高見撓了撓頭,表情有些微妙。
    但是,這時候舒堅卻突然說道:“怪不得,那你可是說錯了一點了哦,雖然你很聰明,不過很多東西光是道聽途說,可是很難見到真相的。”
    “啊?什麽地方說錯了。”高見有些意外。
    他還是頭一次被舒堅指正呢,這隻金絲熊居然有腦子的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高見驚訝的目光,舒堅開始憤怒的扯高見的頭發。
    “疼疼疼疼!你直接說哪兒錯了不就行了?!別揪頭發!”高見連忙把他從頭頂抱下來,摟在懷裏。
    舒堅將抓下來的頭發絲往旁邊一丟,驕傲的說道:“你雖然聰明,但畢竟出身底層,還年輕,不太明白這些事情,我跟你講,你說什麽裝成大家閨秀……”
    “可是,下麵這些畫舫裏,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大家閨秀啊。”
    “犯了事情,或者得罪了人,亦或者世家傾軋之下被當做棄子,各種各樣的理由吧,這些女的可不是什麽‘假裝大家閨秀’,這都是各個家族裏,被神朝朝廷抄家之後,教坊司被編入的女眷啊。”
    “在幾年之前,她們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噢。”
    “還有就是,律法這東西你不是見過了嗎?法家確實是可以把律法編製成天地規律啊……雖然有點代價就是了,滄州很少見,但在法家掌控的州裏,犯法可是會遭天譴的。”舒堅隨口說道。
    這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錯誤,根本無所謂,舒堅專門點出來,其實隻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那麽笨而已。
    哼哼,高見你也不是想象的那麽算無遺策嘛,總是有些東西是因為你太年輕而疏忽的。
    不過想來這些高見也知道,隻是說錯了而已。
    但是,高見卻突然張開口,一時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像是被雷打了一樣,愣在了原地。
    對……對啊。
    這個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高見已經盡力在習慣這個世界了,習慣基礎構成不是所謂的‘原子’而是‘氣’,習慣各種各樣的術法和武藝,習慣了這裏的社會製度和各種各樣的情況,習慣這個世界本身。
    可是……他好像還有一件事沒有習慣。
    對於高見而言,平穩的秩序,安定的生活,溫飽不愁的條件,就像是幹淨的空氣和水一樣隨手可得,如果做不到這些,那就是不對的。
    哪怕是在這個世界,他也從沒有缺少過這些,他一開始就遇到了白平,解決了第一個大危機,那之後更是很快就突破了一境,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人上人’。
    所以,他對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其實還沒有實感。
    就比如說……現在的那些娼婦,實際上完全有可能是另一種情況。
    這讓高見意識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這裏的法律,這裏的秩序,很大程度上,並不一定建立在‘群體的幻想’上,因為這個地方,幻想本身就可以成真!
    高見可是親身體會過的,被吸入夢境之中,然後發現夢境是某種真實的世界,具備真實的規律。(詳情見第一百三十四章)
    也就是說,高見的看法雖然一部分是正確的,但另一部分或許根本就不成立!
    這個世界的人,很有可能並不在意秩序和團體是否來源幻想與否,因為……法律在這裏和自然規律極有可能是同等的!
    這個世界的秩序,也不一樣!
    他所習慣的,溫柔的秩序,在這個世界,從根本上就不一樣。
    這世界……不一樣。
    和他經曆過的所有事情,都不一樣。
    完全的不一樣,從根本上就合不起來,底層邏輯都完全不同,是一個高見難以理解的存在形式。
    這一瞬間,一種奇異的感受席卷高見的身體。
    這種差異……
    要習慣嗎?
    習慣的話,應該可以更好的融入吧,做決策也會更好,要認知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樣貌,理解‘幻想’本身就是‘真實’這麽一個可能性。
    但是……
    但是——
    但是!!!
    如果習慣了這個的話,高見可就說不出來‘我要終結血祭’這種話了。
    因為,如果幻想可以成真,那高見說要改變的東西,其實就好像沒什麽意義了。
    在這種奇異的感受下,高見的腳下,似乎出現了分叉路。
    他到底是‘外人’,還是‘融入’?
    “高見?高見?”舒堅突然發現之前還侃侃而談的高見愣住了,伸出小爪子戳了戳,有些奇怪他在做什麽。
    高見搖了搖頭,突然笑了笑,然後冷不丁的問道:“舒長老,你覺得入鄉隨俗,對嗎?”
    這問題把舒堅問的一愣,這隻金絲熊用爪子撓了撓屁股,思索著說道:“入鄉隨俗?怎麽個入鄉隨俗法?”
    “不知道啊,隻是突然冒出來了這個問題。”高見眺望遠處的江麵。
    江麵平穩,隻有一些細微的白色浪花,上下不過幾十寸,浪花上方,有樓船搖動船槳,發出咿咿啞啞的櫓聲響,大橋上有圍尺大索,完全沒有生鏽,光潔如新,上麵有符文的細微光塵閃動。
    舒堅則無所謂的說道:“嗯……讓我來回答的話,入鄉隨俗,是尊重別人的習俗,而不是改變自己吧?你看,我來你們人族這邊,不也開始喝茶了嗎?我在鼠山可不搞這些東西的。”
    不過,這個答案,卻讓高見眼前一亮。
    他把舒堅抓住,一下把對方捧在手心,接著伸直雙手:“我懂了,多謝,舒長老。”
    “不是,你懂什麽了?”舒堅皺眉。
    而高見沒有管那些,他隻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是外鄉人,不是神朝人。
    神朝不是他的家,他不是神朝皇帝的臣民,對神朝的秩序也無需過多理睬!
    就算當了官,就算此刻陷入了和世家之間的政治鬥爭,也是如此。
    高見,從來就不屬於這裏!
    隻有對外鄉人來說,才有‘入鄉隨俗’的說法,對神朝本地人來說,這就是他們很自然的事情。
    入鄉隨俗,不是徹底變成神朝人,實際上,他也變不成神朝人,從小的很多東西刻在了高見的身上,就比如說,他對‘安穩的秩序’‘幹淨的水和空氣’有著很自然的追求,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對於神朝人的本地人來說,他們可從來都沒有這種追求。
    對神朝本地人而言,麵對高見憤怒的很多事,他們根本就沒有理由憤怒,沒有理由反對,這就是他們的‘風俗’,因為就連世家們自己都沒有秩序可言!
    看看下麵那些娼婦,她們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但淪落到此,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麽的不忿。
    因為她們習慣了。
    這就是神朝。
    在這個地方,談論什麽‘安穩的秩序’就是在說笑。
    高見回憶起了當初。
    為什麽他要反對左家?
    因為……他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是高見憤怒的原因,也是他一開始選擇和左家對著幹的原因。
    沒有仇恨,隻是因為……看不慣,看不過,無法忍受。
    高見沒辦法忍受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裏!
    這世界和他不同!
    那麽,要麽改變自己,要麽……改變這個世界。
    剛剛自己所麵對的選擇,其實就是這樣。
    怎麽選呢?
    根本就沒有選擇好吧。
    高見要選,改變這個世界。
    或者說,高見從小接受到的認知,就是‘人應該要改變這個世界’。
    這個念頭升起來了……
    與此同時,非常突兀的,高見的鏽刀,在這一刻顫抖了起來。
    這是高見剛剛自己所說,卻又自己忽略掉的事情。
    這世界……幻想,是可能成真的。
    高見自己其實是知道的,在神朝,幻想極有可能具備現實的力量。
    夢境有可能是真的,甚至於夢境之中的那個世界是實體存在的,可以影響到現實世界本身,由此衍生出了占夢這種以操縱夢境為主要術法的巫覡體係。
    而‘意誌力’,也是確鑿無疑的。
    武者的‘武道神意’,就是證據,武者對世界的認知,他們的執念,乃至於意誌和觀點,真的可以形成神意,而神意可以影響世界。
    柏星之的神意‘枯榮’,就能夠做到逆轉衰老!
    甚至最簡單的,鬼怪這種東西,生前也是什麽能力都沒有,可如果他們受的冤屈太大,其怨念滿溢而出的話,他們死後化作怨鬼,有個二境三境的實力也是有可能的。
    甚至如果冤屈真的達到了一種程度,其怨念可以做到影響天地之氣的運轉,導致六月飛雪,大旱三年,怨氣籠罩天地,祈雨都祈不下來。
    到時候,解決辦法,要麽給他伸冤,要麽隻能讓更強的存在,強行破除怨氣,管你冤不冤的,老實去死吧。
    對神朝來說,他們一般都是會選後者。
    天大的冤屈,有個五境六境已經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水平了,絕對是問者傷心聽者流淚的極大冤屈,但來個五境六境的修行者直接給你送走,也不是什麽難事。
    就算出現了天地異象,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報應和天罰存在,一個人再怎麽受了天大的冤屈,天地也不會給他報仇,從這個方麵來看,天道確實很殘酷。
    而人自己就不一樣了,冤屈不僅是他們造成的,他們還會繼續鎮壓。
    某種意義而言,天道殘酷,但比起人道,還是仁愛公正一些。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類似的,一些專注於讀書的書生,雖然沒有正式開始修行衝關,但他們讀書的時候,讀著讀著,很有可能就會突破,養成一身浩然正氣之後,陰邪難近,甚至有些人可以從不入品的程度突然開啟神關,直入四境。
    這些都是意誌和幻想影響現實的實例。
    在這個地方,物理規律,天地大道完全不同,意誌可能成真——
    當高見意識到這點,並且選擇了‘不融入’的那個瞬間……
    鏽刀,顫動了起來。
    高見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心悸!
    這讓他突然感覺到一陣腿軟,一個站不穩,單膝半跪在了地上,捂住心口。
    本來被捧在手心的舒堅一下懸空了起來,他在天上撲棱了幾下,然後一個翻身穩穩站在了大橋的欄杆上,然後探出頭,看向高見:“喂?你怎麽了?”
    但沒有回答。
    高見壓根就沒有聽見這句話。
    他現在的耳畔……寂靜的驚人。
    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他好像什麽也聽不見。
    這是……什麽感受?!
    寧靜的心跳聲,但卻伴隨著陣陣心悸。
    這種感覺並不痛苦,隻是有些……空落落的。
    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大概就類似於,本來你窮的快要死了,結果卻突然得到了一份工作。
    這份工作很忙,全年無休,但是工資很高。
    為了擺脫先前的窮困,於是你拚命的工作,起床就開始工作,工作完就已經是深夜,疲憊不堪,倒頭就睡。
    如此過去了好多年,直到你功成名就,垂垂老矣,住在江景大別墅的高層,往外看去,這一生已經過去。
    然後,悵然若失。
    好像獲得了很多,可又好像失去了很多。
    最關鍵但是,既不知道自己獲得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丟了什麽。
    隻是隱隱約約覺得,胸口……空落落的。
    拄著拐杖,看著銀行卡的數字,想要做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要做什麽,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經做不了了。
    就是這樣的,空虛。
    高見此刻陷入的,就是這種狀態。
    他強頂著這樣的空虛,從刀鞘裏拔出鏽刀。
    鏽刀的刀鋒,此刻有整整六寸。
    然後他又插了回去。
    “舒長老……”高見揉了揉太陽穴:“滄州內城應該是有盡有齋的分行,你可以去盡有齋等我嗎?我一會趕過去。”
    舒堅表情有些擔憂:“你沒事吧?需要我幫忙嗎?咱家再怎麽說也是七境大妖,雖然可能沒你聰明,但懂的應該比你多。”
    他很坦然的承認自己沒有高見聰明,畢竟聰明與否,智慧與否,和修為雖然有一定的聯係,但實際上那是篩選的作用,根底上沒有因果關係的。
    很多蠻獸能到八境九境,但連話都不會說。
    用高見的話來說,修為本質是上是‘能級’。
    同樣都是凡人,從能級來說,一個普通文盲吃的東西,和一位知識非常淵博,非常聰明的讀書人,吃的東西是差不多的,甚至讀書人吃的還會少一些,可以說他們的能級是差不多的,但他們的智力很有可能天差地別。
    同理,修行者也一樣,能級高不代表你很聰明。
    這是因為智力結構不一樣,能源再多,結構不行,結果就是不行。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掛鉤的,那就是能級高,你就有機會,有潛力變得更聰明,一個聰明人修行之後,他會比以前的自己更加聰明,這是確鑿無疑的,在同等的智力結構下,能級變高,修為提升,的確會加強思考速度。
    這也是左家的掌舵通常都是六境左右的原因,修為的高深並不能決定智力,對執掌家族來說,智力比修為要重要的多。
    但你沒有修為,那種強度的思考你都根本承受不了。
    而高見和舒堅的情況,就和左家的強者與掌舵的關係類似,在神朝這是一種很正常的關係,那些高位存在,養幾個聰明的幕僚也是常事。
    ‘師爺’這種職業的存在也是因為如此。
    因此舒堅並不覺得承認比高見笨是一種侮辱,很坦然的就麵對了這種,開始關心起高見的情況來。
    高見又揉了揉自己的腦子。
    “沒事,我就和左岸打架的時候留了點傷勢,一會就好了。”高見語氣有些勉強的說道,但還是站了起來。
    “傷勢?嗯……行吧,那我就去盡有齋等你。”舒堅盯著高見看了一眼,他其實看不見什麽傷勢。
    但高見都這麽說了,他選擇了相信,於是從高見的身上跳了下來,然後就神秘的消失了。
    真是……一點蹤影都看不見。
    按照舒堅的說法,他從來沒有隱藏過自己的氣息,可就連左岸都找不到他,隻能說確實是某種神秘事件了。
    但高見此刻沒有在乎那些。
    他看了看周圍,然後直接縱身從橋上跳了下去。
    這裏距離水麵有幾千米,正常下去,人都要摔碎了,不過對現在的高見來說不算什麽,他直接落到水裏,然後掛上了避水珠。
    避水珠將水流排開,讓他的身體迅速恢複了幹燥。
    他到了水底,找了一個洞窟。
    這個洞窟應該是以前的水族的居住地,不過現在白山江水族已經滅掉了,所以這些洞窟都空了出來。
    高見找了個地方鑽進去,確保自己被水氣完全遮蔽了氣息之後,從刀鞘裏拔出了鏽刀。
    然後,他仔細打量著這把刀。
    形製類似禾苗,刃長三尺五六,柄長一尺左右,典型的雙手刀,非常的長,而且重。
    大部分都是鏽跡,隻有六寸刀鋒。
    看起來沒什麽特別之處,除了鏽的有點厲害。
    從最開始和白平離開低山村的時候,高見為了‘看著不奇怪’,就常年把鏽刀放在刀鞘裏麵,而不是放在胸口裏。
    不過,這其實也起到了功效,比如左岸就被這一招陰到了,想用鏽刀捅死高見,最後發現鏽刀根本不會傷到高見。
    但……高見其實思考過,為什麽鏽刀不會傷到自己?盡管這些思考都隻是一閃而過,並不能得到什麽結果。
    高見自己也知道,鏽刀這東西,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
    鏽刀的來曆是什麽?
    真正的來曆,高見說不清楚。
    但是,鏽刀是怎麽出現的,高見的記憶還是相當清晰的。
    當初他被那個山神的廟祝,應該是一個鄉下野巫所鼓動的儀式所催動,又被白平救下,被恐懼驅使著逃離……
    再之後,他覺得,逃避不行,恐懼也不行,必須要回去救白平,人家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這麽跑了也太懦了。
    這麽想了之後,就在他回頭奔跑的時候,他有點急。
    就這麽回去,也太像是送菜了。
    他覺得……自己需要一把武器,急需一把武器,哪怕是一把草叉甚至是木棍都可以。
    那時候,高見的腦子很亂,他喘的很厲害,腦子昏昏沉沉的,痛苦的窒息,之前儀式受到的影響,快步奔跑帶來的疲憊,還有恐懼和憤怒在消耗他僅剩不多的理智。
    這種情況下,就連高見自己都回憶不起來當時是怎麽想的了。
    他隻是用力拍著喘不過氣的胸口,希望自己能夠盡快恢複。
    那之後,出現在他手中的,是一把刀。
    就是用這把刀,他靠著偷襲,殺死了那個廟祝,把對麵活活捅死了。
    他甚至沒有感覺到什麽惡心,就接著衝向了那頭可怕的山神,用盡全力撞了對方一下,讓勝利的天秤倒向了白平那邊。
    再後來,過去了好幾分鍾,高見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好像從胸口拔出了一把刀。
    在白平的‘異人’的分析裏,他意識到,這把刀有‘澄澈心湖’的效果,而澄澈的心湖,其本身似乎有‘倒映’一切神韻的效果。
    換而言之,高見的悟性並不是鏽刀給的,他本來就有這個級別的悟性,隻需要他靜心。
    隻是鏽刀的‘靜心’有點太靜了,以至於好像什麽東西都無法撼動似的。
    那之後一直到現在……這把刀都一直待在高見的身邊。
    鏽刀的特性,也發掘的越來越多。
    首先,這把刀除了能夠‘澄澈心湖’之外,高見還發掘出來了三個特性。
    一個是堅硬,堅硬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高見到現在為止沒碰到什麽東西能夠對鏽刀造成任何一點傷害,而且鏽刀從來沒有‘彎曲’過。
    正常的刀,都要剛柔並濟,具備一定的可彎折性,這樣才會不會斷,而鏽刀則完全無所謂這些。
    第二個則是鋒銳,隻要開鋒之後,其鋒刃簡直像是單分子刀一樣,盡管看起來沒什麽,但這東西甚至能夠切開六境的肉身。
    盡管麵對堅固的東西依然存在‘打不動’這麽個情況,但基本上都是被香火金身這種‘氣’所凝聚的類似於能量罩子一樣的東西所擋住的,而實體的物質幾乎不存在阻擋就能切開。
    第三個則是,鏽刀不屬於氣。
    在這個由氣所組成的世界裏,鏽刀非常令人驚訝的不具備‘氣’的性質,也就是說,以對待‘氣’的方式,比如氣禁這種神通,對鏽刀是不生效的,這點常常起到奇效。
    這三個性質,加上鏽刀本身鎮壓心湖的能力,構成了高見了解的鏽刀。
    他平時就是這麽用的,也習慣了鏽刀能夠產生這些作用。
    但現在思考一下……為什麽呢?
    高見突然意識到這件事。
    而當意識到‘幻想’在這裏可以成為確鑿無疑的時候,他感覺,自己不能融入這個世界,否則的話,他就不能去做那些事情了。
    然後,異變就發生了。
    強烈的空虛感充斥著心口,讓高見幾乎站不起來。
    這讓高見產生了一種……預感。
    鏽刀,是幻想嗎?
    或者換個說法……是某種類型的‘神意’?
    仔細想想,完全有可能啊。
    鏽刀的能力是和心湖有關的。
    鏽刀是從胸口拔出來的。
    鏽刀……可以靠意氣,也隻能靠意氣來打磨。
    所謂的意氣,其實就是高見覺得可以。
    這個東西極其模糊,高見泡個熱水澡會因為太舒服而多出兩寸來,但他屠掉了白山江龍宮卻一寸都沒有加。
    可能是因為他知道白山江龍宮背後是左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感觸。
    但這些事情,都在暗示一件事……
    高見或許拒絕了這個世界,拒絕了承認‘幻想可能為真’。
    如果換個說法……
    他是否是拒絕了鏽刀本身?
    審視完畢之後,他手指稍稍有些顫抖的,把鏽刀插回了自己的胸口。
    他有種感覺,似乎這樣能讓他好受一些。
    然後……
    果不其然,心口的空虛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與此同時,高見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他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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