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三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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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見又一次飛了起來,在這個,沒有地平線的世界,遠景就像是星空一樣。
    星星都在幾十光年,甚至幾十萬光年之外,但你依然可以看見星光,那是幾十光年外的景色。
    而在這裏,你看見的一座小小的山,也可能是幾千裏外巍峨山脈。
    雖然高見的目力並不能延展幾千裏就是了,他現在看個一百裏左右都還挺困難的,因為阻礙太多了,空氣,灰塵什麽的也會阻擋視線。
    幾分鍾前的高見還在欣賞這些美麗壯闊的景色。
    隻是現在的高見卻沒有心情看了。
    他策馬,一路直接撞進了縣城之中。
    其實這還是他第二次來到滄州的縣城裏麵。
    之前第一次,是初來乍到的時候,和白平一起去的。
    縣城裏,當然就不會有滄州內城那種檔次的禁飛陣法了,所以高見像是流星一樣,徑直砸到了本地的‘社’。
    所謂‘江山社稷’,其中的社,就是這個地方。
    《五經異義》曰: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廣博,不可徧敬,封五土以為社。
    這裏是祭祀的重要地點,甚至遠遠超過所謂的‘城隍廟’。
    城隍廟隻是城隍爺的廟宇而已,而社,則是整個祭祀的核心地點,社稷二字甚至可以當做整個神朝的代名詞。
    《春秋》內也稱之為‘公社’,具體則根據每個地方的社不同,滄州城內,左岸辦公的地方就是‘州社’,縣內有‘縣社’,村內有‘村社’,乃至於在神都陽京則有‘國社’或者叫‘大社’,都是封五土於內而成。
    五土,一曰山林,二曰川澤,三曰丘陵,四曰墳衍,五曰原隰,取五土之不同顏色,封做祭壇,便是建立‘社’的方式。
    哪怕是如今,天子大社,也要以五色土為壇,各地都需要拜受天子之社土,根據所封之方向的不同,授予不同的土。
    東方受青土,南方受赤土,西方受白土、北方受黑土、中央受黃土。
    他如其方色,再苴以白茅,授之各以其所封之色,歸國以立社,故謂之受茅土。
    你要接受來自神都陽京的‘五土’,才能建立‘社’,然後才能夠將所有的神祇納入神朝的體係之中,以此來表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以說,所有祭祀中心,都是社。
    而左家人,作為一手掌控著滄州近乎所有祭祀的世家豪門,他們的主祭也掌握著所有的‘社’。
    因此高見毫不猶豫的就撞到了縣社內。
    此時此刻的縣社裏,正擺著酒宴,迎接貴客。
    富家結交貴客,自然有許多的禮數,張燈結彩,宰雞殺鵝,烹魚炮鱉,奏著細樂,十幾個闊衣高帽的管家,在船頭上更番斟酒上菜,那食品之精潔,茶酒之清香,不消細說,還有擊鞠、彈棋、博弈諸戲,無不曲盡其妙。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酒席歌場之後,會悉召本縣有名目的豪傑大家富戶來會,令貴人一個個看過,混個眼熟。
    幾乎整個縣城的富戶,有名頭的修行者,各家地主,供奉,各個門派的掌門,幫派的幫主,全都來了。
    因為今日的貴人,身份不簡單。
    那可是從滄州都城來,準備前往古戰場參加太學選拔的貴人!
    從左家嫡係裏選拔出來的三位公子!
    三位公子在路上,選擇了在這裏下榻,縣裏的主祭提前透露了消息,於是富戶們特地擺酒設宴,恭迎三位公子!
    此時此刻,三位左家公子正在宴席上的首座坐著,下麵許多人輪流敬酒,三位左家公子也很是親善,並沒有拒人千裏之外,一派祥和。
    但還是可以看出下麵那些人的緊張,甚至是坐在陪位上的縣令都顯得局促不安。
    今日,三位公子過來,下了一個難以理解的命令。
    他們打聽了一個村子,村子裏有個叫白靈卿的土地神,平時也沒什麽人在乎,這種級別的一境小土地,整個縣城接近百萬人,估計得有上百個。
    但這種人,偏偏被三位公子點名了。
    本來應該是直接誅殺的,可是……這時候,三位公子又改主意了,好像是有隻老鼠過來和他們竊竊私語。
    之後的事情,下麵的人就不知道了,隻是三位公子的表情不太好,但最後收回了之前的決議,隻是要求,那個地方……永遠都不要有正常的天候。
    沒錯,永遠。
    雖然這不是直接下手殺死,但毫無疑問是在逼死那個地方的人。
    一年,兩年還能靠血祭或者土地神自己的積蓄來維持。
    超過了三年,土地神就算自殺也不可能維持天候了,到時候必然整個村子都散掉。
    整個村子,老弱病殘都死了,青壯年勞力,要麽去縣城,要麽投奔其他村子的親戚,要麽就背水一戰,孤注一擲跑去滄州外城。
    村子自然也就整個都散掉了。
    沒有了村子,土地神的香火也維持不了,最終香火熄滅,修為散盡,變成一條野妖。
    變成野妖,死無葬身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拐這麽多彎,但大家隻管照做就是了,所以,這幾天才剛剛開始實施,抓了那隻狐狸的一些把柄,借口開始懲罰了。
    官場就是這樣,把柄人人都有,隻看願不願意用,就算是皇帝老子來了,按照神朝國法,也不能說懲罰這條狐狸有什麽問題。
    一切都合情合理合法,找不出破綻。
    殺人,未必要自己親自動手啊。
    酒過三巡,飯過五味,三位公子起身,對大家道謝,自稱不勝酒力,然後轉身進了廂房,似乎是想要清靜一下。
    其他人自然不敢攔住,所以隻是繼續喝酒。
    三人走到了廂房內,沒有找地方坐,隻是關上門,互相之間冷眼對視了一下。
    他們互相之間自然都是認識的,但關係並不怎麽好。
    他們雖然都是左家的嫡係公子,算得上是兄弟,但左家的嫡係並不是從血脈來分的,因此他們並不熟。
    因為左家是沒有‘家主’這麽個位置的,取而代之的是‘掌舵’這個位置,講究的是能者上位。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這種體製必然會導致內亂,但左家有老祖宗,掌舵的位置是老祖宗親自指定的,所以一直穩定運行。
    可是……老祖宗在這個時候,閉關衝擊兩關大宗師了。
    這導致了現在前任掌舵和現任掌舵出現了問題。
    他們三個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就微妙了起來。
    “事到如今,懲治高見不過是隨手發泄而已,還為此要和鼠山吵了一架,不太好吧。”一位左家公子如此說道。
    “左思,懲治一個一境的小土地而已,你也要管嗎?”另一位公子不滿的說道。
    那個被稱之為‘左思’的左家公子則搖了搖頭:“那我們不提這個了,左修,左池,你們兩個……準備怎麽對付水蒼蒼?”
    這話一說,三個人都沉默了。
    怎麽對付水蒼蒼?
    整個滄州所有世家的嫡係傳承人,估計腦子裏都沒有一個完美的答案。
    水蒼蒼,是壓在整個滄州,所有世家子弟頭頂的一座高山。
    左思擅長借勢天地,左修擅長藏身術和英靈附體,左池則擅長駕馭群神。
    但這些手段,在水蒼蒼麵前都不會有用的。
    如果是一些普通一點的世家子弟,聽見水蒼蒼的名字,甚至可能會犯惡心,要是和水蒼蒼正麵撞上,搞不好會當場吐出來。
    因為在這一代年輕人,水蒼蒼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每個人都是聽著他的名字長大的。
    “還是那招,對吧?借用天地之力,駕馭群神,以群神之力,擬態出一尊‘星官’,然後將星官藏神於身,將人身百穴化作天庭,以天庭之威,或許可以和水蒼蒼正麵一戰。”左思繼續說道。
    這其實就是他們三個人的底牌。
    一人肯定是不行的,但他們三人合力,將三個人的優勢完全發揮出來,應該是可以正麵對抗水蒼蒼的。
    但前提是……他們三人要齊心合力。
    現在的狀況,恐怕很難齊心啊。
    畢竟,也不是說非得三個人一起上太學……
    淘汰掉其他人,其實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尤其是現在。
    左思有些焦慮,於是他繼續說道:“左修,我知道你的叔祖是左岸掌舵,左池,你父親支持左青掌舵,但這些都是後話。”
    是的,左修是左岸派,左池是左青派。
    隻有左思自己是中立的,沒有站隊,所以他一直都想要彌合兩邊,讓他們真正能夠發揮出合招的真正實力,穩住太學選拔。
    隻是,有點難啊。
    “唉,土地神隻是小事,太學選拔是大事,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你們兩個——”左思剛剛開始說話。
    但,下一刻就被打斷了。
    因為外麵爆炸了!
    強烈的衝擊爆破,伴隨著一聲馬嘶聲,好多人的哀嚎也跟著傳來。
    三位公子立刻推門而出。
    然後,看見原本的院落裏,一匹高頭大馬站在那裏踱步。
    酒席自然被砸的粉碎,原本的那些客人驚慌失措,顯然沒有料想到天上會落下來一匹馬,還敢傷人!
    至於左家三個公子,他們剛剛推門而出,一把鐵棒一樣的刀就已經到了他們腦門上。
    情況,高見已經打聽的差不多了。
    外麵的門房,隻要兩壺酒就把事情說的幹淨,吹牛逼一套一套的,說這可是州城左家來的貴人,是要去參加太學選拔的。
    所以,高見已經理清楚事情的情況了。
    他可是有備而來。
    有了準備,高見才不和你多逼逼!
    反正都是要動手的,先動手再說!
    三人推門而出,高見一刀斬下!
    左修的反應最快,卻見他的胸口絳宮處,一尊英靈的身軀擴大,覆蓋在了他的肉身之上,讓他手中憑空多出一把金鐧,渾身也出現了一套鎧甲。
    金鐧揮動,鐺的一聲,將高見的長刀格開。
    高見手臂發麻,借力後撤。
    好大的力氣!是英靈附體!
    通過將神祇銀鈴藏在絳宮,需要的時刻將英靈的力量覆蓋於身,獲得英靈的武藝,戰鬥本能,還有肉身與武器。
    因為可以調動的英靈和神祇不止一尊,所以巫覡本身比藏身的英靈還強。
    此刻左修動用的就是三尊英靈,兩尊強化肉身和武藝,一尊化作鎧甲和武器,三尊英靈的力道合為一體,隻一下就將高見打退了回去。
    神祇金身的蠻力,可比武者還要誇張。
    “是誰!?”左修打退高見,手持金鐧,怒叱道。
    他的金身,竟有了些許破損,這說明剛剛那一下碰撞,高見手發麻,他的手也不好受。
    居然有人敢對左家公子出手?真是不要命了!
    “高見?”這時,旁邊的左思第一時間認出來了這個讓左家陷入內亂的棋子。
    沒錯,棋子,在左家人眼裏,高見隻不過是更高層次的人,比如水家或者勾家的棋子,高見本人不足為患,是他們背後的勢力攪的局。
    尤其是勾家,又是牙將,又是真龍,能和真龍勾搭上,勾家作為靠海的越州世家,說不定就出了不少力。
    “高見——!”左池在一旁,本來怒目圓瞪,聽見這個名字,然後打量了兩眼之後,猛的一跺腳:“四方眾神,聽我號令!畋獵!”
    話音剛落,卻見四周有神將降臨。
    足足八尊,俱為四境!
    有飛龍神將、虎翼神將、鳥翔神將、蛇蟠神將為四奇。
    有天神將、地神將、風神將、雲神將為四正。
    八尊神將合成陣勢,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無窮無極,奇為陽,正為陰;陰陽相薄,而四時行焉!奇為剛,正為柔;剛柔相得,而萬物成焉!奇正之用,萬物無所不勝焉,所謂合者,即合奇正八陣而為一也!
    古之諸侯,畋獵者,為田除害,上以供祭祀,下以習武事,正是這般陣勢!
    看見兩個兄弟都已經出手,左思歎了口氣,既然是高見,那就沒辦法留手了,說不定就在這裏能殺了對方,也是好事。
    左思抬手,從芥子袋中,一尊香爐落地,伴隨著其中的香火燃起,周圍的地脈,天氣,似乎都受到了牽引。
    “還敢尋上門來,高見……你膽子真大啊。”左思沉聲道。
    本以為他會縮頭縮腦到左家穩定下來,卻不曾想此人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