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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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奉容聽到此處,心底已經有了大概揣測。
又聽得裏邊傳來賴寶瑜有些慌亂的聲音,聽她語氣急切吩咐仆從尋人。
江奉容也知此處不可久留,可眼下謝嘉瑩還不曾醒來,她們攙著謝嘉瑩,自然也不方便走遠,隻得在這附近尋一個蔽身之所。
她四處瞧了瞧,恰好瞧見不遠處有早已荒廢的假山,便抬手指了指那處道:“我們先將謝小姐帶到那假山後邊去避一避吧。”
芸青順著江奉容手指的方向瞧去,來不及細思便點了頭。
二人攙扶著謝嘉瑩繞過雜亂的草木,一路往假山方向奔走。
好在此處早已廢棄,她們這一路連個掃灑的婢子都不曾見到,等到了假山後邊,二人的心緒卻並未平複下來,芸青時不時將目光放在外邊,擔心道:“那賴小姐已經吩咐底下人來尋謝小姐了,此處到底是賴府,若是那賴小姐打定主意要將人尋著,我們如何能躲得過去?”
“今日來的世家貴女不少,即便在賴府,若還想成事,賴寶瑜便是不敢大張旗鼓地尋人的,畢竟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曉,賴府擔不起這個後果。”江奉容的目光落在依舊昏睡不醒的謝嘉瑩身上,“隻是賴寶瑜在酒中添的東西實在不少,不知這謝嘉瑩何時才能醒來。”
若是謝嘉瑩始終不醒,此事便難辦了。
江奉容聽了賴寶瑜與賴寶鬆所言,自然知道二人有此算計是因著如今的賴府好似惹上了什麽麻煩,正需要與謝嘉瑩的這一樁婚事來作幫襯。
雖他們二人不曾透露賴府如今到底遇上了何事,可江奉容也聽出賴寶瑜言語中的急切,況且她既用此種法子算計謝嘉瑩,也說明當真是入了絕境。
畢竟這法子,實在風險極大,稍有不慎,便要讓整個賴府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而若是如此,那賴寶瑜既然已經動手,便更無法舍棄這根救命稻草。
念及此,江奉容的心不由地有些發沉,她思忖片刻,轉眸看向芸青道:“一直這般等著也不成,我記得謝嘉瑩身邊原來還跟著個貼身婢子的,隻是被賴寶瑜支開了,你且先去將她尋來。”
芸青遲疑道:“隻是那謝小姐向來與您不合,我與謝小姐那貼身婢子說明此事,她怕也是不會相信奴婢。”
“無妨。”江奉容搖頭,“你隻需如實與她說明謝嘉瑩的情況便可,想來她既是謝府給謝嘉瑩安排的貼身伺候之人,也不會是個傻的,賴寶瑜費心支開她,到這會兒她自己或許也已經覺察出不對來。”
“你與她說謝嘉瑩在此處,她應當是會同你來的。”
芸青聽明白江奉容的意思,瞧著四下無人便快步走出了假山。
而江奉容垂首看向依舊雙目緊閉的謝嘉瑩,又嚐試著喚了她兩聲,見她還是並無要醒過來的跡象,不由地輕輕在心底歎了口氣。
她與芸青將這謝嘉瑩從西廂房帶到此處,雖說不遠,可這一路也並不少折騰,但謝嘉瑩卻始終昏睡不醒,江奉容並不通曉醫術,此時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守著謝嘉瑩,等芸青將她那貼身婢子尋來再作商量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江奉容的心卻始終半懸著,她不安地盯著假山外的那條小道,即便隻是一點細微的動靜也足以讓她的心猛然揪緊。
外間終於傳來腳步聲響,江奉容抬眼望去,臉色卻瞬間慘白,因為此刻出現在她眼前的並非旁人,而是賴寶瑜姐弟,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個賴府的下人,顯然是來尋謝嘉瑩的。
謝嘉瑩此刻還昏睡不醒,若當真被他們姐弟二人察覺是江奉容將人帶走,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了她。
畢竟他們定然是不會希望他們所做的這種肮髒事被外人知曉,屆時便是隻能用法子讓江奉容閉了嘴,依著他們如今的架勢,那會是何種手段便也可想而知了。
此時賴寶瑜姐弟雖已往江奉容蔽身所在的方向而來,可距離此處還有一段小道,其實若是江奉容有心想逃離,也並非全然沒有法子,畢竟此處有成片荒廢的假山,她借著這些假山作為遮蔽,應當能躲過賴寶瑜姐弟的搜尋。
隻是……她的目光向下,落在了那道鵝黃色身影上。
她獨自一人自然能逃,可帶著謝嘉瑩卻是一樁難事,她若攙著謝嘉瑩離開,行動遲緩不說,恐怕還會惹出些動靜來,賴寶瑜姐弟身後還帶著兩個下人,這讓江奉容如何能避開?
或許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她將謝嘉瑩舍下,隻當作什麽也不知地離開此處。
畢竟這謝嘉瑩原本與她關係也並不和睦,她既然已經竭力救過謝嘉瑩一回,便也算不上對不起她。
如今,也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
江奉容在心底想了千百個理由,可到了最後那一雙腳卻還是仿佛有重石壓著,怎地都無法挪動分毫。
她在心底重重歎了口氣,知曉自己便是有千萬個理由離開,可到底卻還是做不出這般狠心的事情來。
而此時賴寶瑜姐弟的腳步聲漸近,說話聲音也清晰地傳了過來。
江奉容聽得那賴寶鬆埋怨道:“這就是你說的事情都安排妥了?那謝嘉瑩不會根本就沒喝你準備的那些東西吧?我們的算計沒得逞也就罷了,到時候還要承受謝家的怒火,姐姐,你當真要將我們賴家害死了!”
“不可能。”賴寶瑜語氣極為篤定,“我親眼見著她將那添了東西的桃花酒飲下的,且我與謝嘉瑩關係雖不算太好,但接觸得也不算少,我瞧得出她絕不是那心機深沉之人,依著我在她杯中添的藥量,她亦不可能這樣快清醒過來!”
“再加之我是親手將那謝嘉瑩鎖在屋內,她如今既是不見了,定有旁人相助!”
賴寶鬆卻顯然沒有耐性聽她分析這些,隻冷笑道:“再說這些還有何用處?若是再不能將人尋著,咱們賴家,誰也逃不過去!”
說罷,他腳下步子加快,眼看便要行至江奉容與謝嘉瑩的蔽身之處,那假山處荒廢多時,已經許久未再安排人打理,賴寶鬆甩開靴上粘黏的雜草,麵上的不耐煩之色越發明顯。
正當他又欲開口向賴寶瑜抱怨之時,卻見假山後邊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走出,他一怔,直至聽得身側賴寶瑜語氣古怪道:“江小姐,你為何在此處?”才算意識到眼前女子的身份。
原來這便是被賜婚給了謝行玉的那個江家小姐江奉容。
他從前聽過不少有關於江奉容的事,譬如她的父母雙親如何犯下叛國罪行,她又如何得了皇恩,撿回來一條性命,被養於謝皇後膝下,而流傳最廣的自然莫過於謝家小將軍謝行玉是如何為了求娶她而在明宣宮前跪了三個日夜的了。
畢竟這種帶著誇張意味的男女情事,總是最能吸引人的。
隻是雖然聽過這樣多傳聞,如今卻還是這賴寶鬆頭一回見著江奉容。
他不由眯起眼睛,上下將眼前人細細打量了一番,見她雖身姿柔婉,眉目間卻自有一種倔強之態,膚色比尋常人白上幾分,唇上又依舊染了一抹嫣紅,平白給她添了幾分嬌媚。
賴寶鬆瞧著,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心道:怪不得那謝行玉願意為了這一樁婚事生生在明宣宮跪上幾日了。
江奉容卻隻將目光放在賴寶瑜身上,彎了彎唇角道:“府中景致動人,我頭一回到此,瞧著瞧著竟是迷了路,這才走到此處來了。”
“當真如此麽?”賴寶瑜顯然並非那樣容易糊弄之人。
見她質疑,江奉容神色未變,反而佯裝好奇地往賴寶瑜身後望去,“賴小姐怎地帶了仆從過來,這是在尋什麽人嗎?”
賴寶瑜神色一頓,然後才勉強道:“尋一個偷竊了府中財物的婢子罷了。”
江奉容頷首,“原來如此。”
又道:“眼下府中賞花宴還不曾結束,賴小姐何必費心在這種小事上……”
她這便是想勸著賴寶瑜姐弟離開了,隻是賴寶瑜一心記著謝嘉瑩之事,怎會願意就此罷休。
雖不曾從江奉容言行中瞧出不對勁來,可她出現在此處到底古怪,所以上前一步便將目光放在那處假山上,道:“那婢子方才正瞧著往這邊過來了,若是此時走了,倒是讓那婢子有了逃脫之機,再驚擾了園中客人就不好了。”
江奉容見她腳步竟要往假山後邊走去,心不由得揪緊,神色卻還是如常,抿唇笑道:“說來,前頭我走過西廂房時,倒是遇上了謝小姐……”
聽她提及謝嘉瑩,賴寶鬆神色一變,顧不上偽裝便直接向前一步問道:“她現在人在何處?”
賴寶瑜眼中亦有詫異,隻是轉瞬就盡數被掩下,解釋道:“謝妹妹不擅飲酒,隻飲了幾口桃花酒便醉得不省人事,阿弟隻是擔心謝妹妹罷了。”
賴寶鬆大約也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態,卻隻閉了嘴,那雙有些陰鷙的眸子依舊死死盯著江奉容。
好似若是她不曾給出他想要的答複便要將她殺了才能泄憤。
江奉容皺眉作思忖狀,“方才見她時瞧著腳步確實有些虛浮……”
說到此處,她方才好似意識到什麽,語氣擔憂道:“既是如此,賴小姐可得將人尋回來才成,謝小姐醉了酒,獨身一人如何能行?”
又伸手指向假山的另一邊,道:“若我不曾記錯,人應當是往那處去了,賴小姐既是正好帶了人過來,還是應當盡快過去瞧瞧。”
賴寶鬆一聽完這話,全然不曾思索便轉身要往江奉容所指的方向走去,可卻被賴寶瑜出聲攔下,“先等等。”
賴寶鬆一臉不耐地停了腳步,見她往江奉容身後瞧了幾眼,忽地道:“這處瞧著倒是蔽身的好地兒。”
江奉容對上她的目光,身子不由微微僵住,幾息之間,江奉容無法洞察眼前人的心思,可她依舊壓下不安心緒,淡淡道:“我方才便從那處過來,也不曾瞧見賴小姐所說的那個婢子,那婢子恐怕已經逃出了這園子也未可知。”
“姐姐何必再管什麽婢子?”賴寶鬆因著有外人在,言語之間已是收斂許多,隻是那麵上的嫌棄之色依舊不曾掩藏,“眼下先去將謝小姐尋著才是要緊事……”
賴寶鬆正說著,賴寶瑜卻徑自抬步往假山後走去。
那假山並非天然形成,而是尋了匠人雕琢而成,為求觀賞性,將這成片山石雕作各種姿態,江奉容身後的那片假山被修作弧狀,斑駁的山石微微向裏間圈起,確實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隻是賴寶瑜再往前走兩步,便就能瞧見那抹鵝黃色裙角了。
而她依舊腳步未停。
江奉容立於原地,神色也一如方才平靜,隻是她聽著賴寶瑜腳步掠過雜草發出的窸窣聲響,明明是漸行漸遠的步子,可發出的聲響卻越來越刺耳。
到了最後,那種聲音仿佛就正好落在她耳邊,尖銳地幾乎能將她的耳膜貫穿。
她原本白皙的臉好似愈發蒼白了,筆直的身形也幾乎搖搖欲墜。
在賴寶瑜邁出最後一步的前一瞬,江奉容還是快步走上前將她攔下。
“江小姐這是何意?”賴寶瑜盯著眼前人,她如今的動作幾乎讓賴寶瑜的猜測得了驗證,“難道這後邊,當真藏了人?”
賴寶鬆即便如何遲鈍,此時也已經覺察出不對來了。
他可不會像賴寶瑜一般有興致與江奉容多言,隻大步往謝嘉瑩蔽身處走去,顯然是一心想著盡快將人揪出來。
賴寶鬆如此急切倒也正常,畢竟此番賴寶瑜既然已經對謝嘉瑩動了手,此事便已沒了回頭路,若是不成,賴家的下場隻會更糟。
江奉容眼見他步步走近,並非不想阻攔,隻是除卻賴寶瑜姐弟,他們帶來的兩個仆從亦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孤身一人,如何能應對?
時至此刻,她已是身臨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