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無法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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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們就這麽走了?”李家嬸子見他們要走,急了,“我們家勇軍說了,這兩人指定有鬼的,你們再查查啊。”她一時情急,當著衛圖南兩人的麵,說漏嘴是自己兒子舉報的了。
    “勇軍?”劉幹事停住腳步,“你是李勇軍他娘?”
    “對……對啊。”
    “讓他給我等著!”劉幹事咬牙切齒,一點實際證據都沒找到,就讓他帶著人白跑一趟,這事兒沒完!
    他打定主意要把這火撒在李勇軍頭上。
    說完,就大步離開了。
    李家嬸子一呆,她家勇軍本來等著這次舉報立功得好處呢,怎麽現在變成他的不是了?
    劉幹事一幫人呼啦一下走了,隻剩下了東風大隊的眾人。
    趙平看著李家嬸子,說了重話,“李嫂子,我叫你一聲嫂子,以後你也最好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讓勇軍也知道什麽事兒該做,什麽事兒不該做!他就算是公社的人,也別怪我不留情麵!”
    “我告訴你,我們大隊要是出了什麽事兒,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知道嗎!”
    李家嬸子一嚇,隻能訥訥地點頭,“知……知道了。”
    趙平怒氣衝衝地走了,其他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也離開了,隻剩下了沈驚羽還沒走。
    衛圖南看著沈驚羽,滿眼的疑惑,她到底做了什麽?
    沈驚羽見人已經走遠了,危機解除,她走到牛棚角落,從食槽底下摸出了他們藏的手稿。
    她剛剛到這裏的時候,眾人都圍在一旁的屋子外,沒人注意到她溜進了牛棚,沈驚羽直覺東西應該就在這裏麵,果然她很快就在草垛裏找到了這些手稿,然後趁他們不注意,搶先一步藏了起來。
    隻不過由於時間緊迫,她隻來得及藏在這下麵,幸好,燈下黑,那些人並沒有搜到。
    吳先明和衛圖南兩人看著這些手稿,終於放下心來。
    “你是怎麽知道東西藏在這裏的?”衛圖南想不明白。
    他剛才看見那些人翻草垛的時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如果我是你們,也會選擇藏在這裏。”沈驚羽笑了笑,然後把手稿遞給吳先明,“收好吧,下一次或許就沒有這麽好運了。”
    她今天也算是運氣好,才幫到了他們。
    吳先明接過手稿,手都在哆嗦,幸好這些東西還在。
    他看著沈驚羽,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沈驚羽同學,今天真是多虧了你,我吳先明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請受我一拜!”
    說完,他就深深地鞠了一躬,衛圖南連忙也跟著鞠了一躬。
    沈驚羽連忙跳開,她可受不起這鄭重的一拜。
    “不用客氣,我隻是做了我願意做的事兒。”她說道。
    衛圖南直起身來,一臉羞愧,“對不起,沈同學,我剛才還以為是你舉報了我們,我為我的惡意揣測向你道歉。”他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即使對方不知道,他也想為自己的懷疑道歉。
    沈驚羽有些好笑,這人也是有點兒一板一眼的。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沈同學,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進來坐坐。”吳先明發出邀請。
    “好。”
    沈驚羽隨兩人進到屋內,坐下。
    吳先明拍了拍手稿上的汙漬,歎了口氣道:“我現在什麽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這些東西,所以沈同學,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
    衛圖南同樣點頭。
    “對,這些東西是我和老師這幾年的心血,要是沒了,我……”後麵的話他都說不下去。
    可以說,現在還撐著衛圖南和吳先明好好活下去的,就是這些手稿了,這些手稿就相當於他們的精神支柱了。
    “我說過了,這是我應該做的,我敬重有知識文化的人,所以我願意幫你們。”沈驚羽認真道。
    她頓了頓,繼續道:“其實……如果隻是這些東西,那些人應該也沒辦法把你們怎麽樣。”
    一些數學手稿而已,還不算什麽違禁的東西,就算被那些人找到,應該也不會把他們怎麽樣,畢竟,現在是1978年,已經不是說錯一句話就會被批鬥的時候了。
    吳先明苦笑了一聲。
    “沈同學,你不明白,有些東西在別人眼裏,存在就是錯的,我之所以落到這步田地,就是擋了一些人的路。”
    “他們拿著國家和人民的錢,享受著不該有的待遇和追捧,卻不幹實事兒!也不想讓別人幹實事兒!”
    “因為隻要有我這樣的人存在,就會愈發凸顯他們的無能和愚蠢!”
    “他們剝奪我教授的身份,在那些研究論文裏抹掉我的名字,甚至想要打斷我的手腳,讓我再也沒辦法研究數學,是小衛站在了我身邊,保護了我,也是我連累了他,才來到了這裏。”
    “我敢肯定,隻要這些東西出現在人前,就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毀掉,根本不會有凸顯價值的一天,他們越這麽千方百計想要毀了我,可我就越不能讓他們得逞!”
    “就算打斷我的手腳,讓我無法寫字,無法演算,可我還能聽,還能說,我的腦子還在,我的思想還在,我就一刻都不會停止思考,也一刻都不會停止熱愛數學!”
    “就算毀滅我的身體和靈魂,也無法抹掉我的思想和成果!”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吳先明已經是老淚縱橫,他渾身都在顫抖,可他的話依舊擲地有聲。
    衛圖南也已經流下淚來,他瘦削的身體一直顫抖,哽咽著道:“我和老師待在這小小的牛棚裏,春夏秋冬,嚴寒酷暑,日複一日地繼續研究,不想讓自己的腦子生鏽,不想讓思維腐朽。”
    “老師說得對,就算我們在泥地裏,也要紮根吸收養分。”
    “我們的這些研究成果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見人,我隻能一次又一次地以其他人的名義寄出去,寄給那些期刊和報社,希望有人能夠看到這些東西的價值,能夠為數學事業出一份力。”
    “可我們隻收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回信。”
    沈驚羽聽到這些,心裏一酸,這是她第一次,對這個時代的殘酷,有了真情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