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春眼疾手快地抵住了門。
    郭梅珍深深地皺起眉，有些不耐煩，“我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想當什麽教練，就想安安生生過日子，而且射箭這種東西離我已經太遠了，我也沒能力，當不了什麽教練。”
    “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對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擾，反正你要是再來的話，我就直接報公安了。”
    郭梅珍直接下了最後通牒。
    “別啊。”李正春急了，他咬牙道，“這樣，郭老師，我今天就最後說一次，要是您還是不改變注意，我就再也不來了。”
    郭梅珍沉默片刻，“說話算數？”
    “當然算數！”李正春擲地有聲。
    “那行，你進來吧。”郭梅珍打開門，讓他進來，準備最後拒絕他一次就一勞永逸。
    李正春嘿嘿一笑，他不來，他讓張校長來。
    他興高采烈地跟著進去了。
    郭梅珍家是一個小四合院的模樣，東西廂房是兩家人，中間是廚房，兩家人共用，她住東邊兒。
    她準備應付一下李正春就結束，是以甚至沒讓他進家門，直接就在讓李正春在院子裏坐下了。
    不過她丈夫上班去了，孩子出去玩兒了，也不方便讓李正春一個大男人進家門。
    “你要說什麽就說吧。”郭梅珍道，一臉的敷衍。
    李正春動了動唇，小心地組織措辭。
    “是這樣的，郭老師，之前我和您提過的待遇和薪資全都算數，如果您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再往上提。”
    “我不在意這些。”郭梅珍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嗤笑一聲。
    她以前當運動員的時候，拿了那麽多冠軍，各種獎金自然也不少，即使到現在都有國家給的補貼，而且她丈夫是青市大學的教授，工資也不低，她們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不缺錢。
    所以，利誘對她來說是沒用的。
    “那……您在意什麽？”李正春頓了頓繼續說，“人才，您也不在意嗎？”
    “我們青市、東省、甚至我們華國射箭的未來，您也不在意嗎？”
    “別給我扣這麽多大帽子。”郭梅珍微微蹙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郭老師，我隻是想告訴您，既然我們體校敢請您來當教練，自然是因為有配得上您來執教的學生，否則，我們是萬萬不敢來的。”
    擱以前的射箭隊，哪兒需要郭梅珍這樣的人物出馬啊？那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你的意思是你們體校有了個天才學生？”郭梅珍是個多聰明的人，一下就明白了李正春的意思。
    不過，她還是不以為然，“李教練，你知道嗎？體育項目，任何一個體育項目，我們華國都不缺天才，可天才就一定有出頭之日嗎？就一定能培養成真正的名將嗎？”
    “不是的。”
    郭梅珍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語氣裏充滿了憤懣。
    “就算是你站到了國際的賽場上去，你拿到的成績就一定是公平工正的嗎？人人都說體育無國界，可初次之外呢？政治有國界！有些人掌握了話語權，也掌握了操縱體育的權力！”
    “不是的！”
    郭梅珍加大了音量，她的語氣甚至是憤怒。
    她閉了閉眼，喘著粗氣，思緒起伏，難以平靜。
    李正春想到自己聽說過的某些流言蜚語，沉默，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半晌，郭梅珍平複情緒，她睜開眼。
    “行了，你回……”
    “郭老師！”李正春大聲打斷她，“你就一定篤定現在的體育界還是以前的體育界嗎？現在的話語權還是掌握在其他國家手裏嗎？”
    “如果有絕對超越別人的實力，就一定不會得到公平公正嗎？”
    李正春一連問了四個問題，倒是把郭梅珍震了一下。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李教練，無論現在的體育界是何模樣，我都沒興趣了，我年紀大了，不想參與這些了，就這樣平淡地過日子，挺好的。”
    “你請回吧。”
    郭梅珍說完，轉過身，想要進屋。
    她的背影有些彎，像是被什麽壓住了一樣。
    “那那枚金牌呢！”
    李正春吼出了一句，瞬間把郭梅珍定在了原地。
    她轉過身看他，嘴皮子哆嗦了一句，“你說……什麽？”
    “郭老師，我相信，當年亞運會的那枚金牌是你的！本該是你的！”
    李正春的聲音像是炸雷一般在郭梅珍耳朵裏響起。
    “1970年泰京亞運會，那一年您拿了銀牌，但我相信，在您心裏，在很多人心裏，那一年亞運會的金牌本該是您的！”
    郭梅珍聽到他言之鑿鑿的話，驀然紅了眼睛，一些她以為自己早已遺忘的記憶，紛至遝來，幾乎將她淹沒。
    她第一次參加亞運會是在1966年，在暹羅舉辦，她那個時候才二十出頭，拿了兩次全運會的冠軍，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第一次參加亞運會便鉚足了勁兒想要拿到好成績。
    隻可惜，那一年，因為她第一次踏足國際賽場，經驗不足，再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最後隻拿到了第五名的成績，遺憾收場。
    1970年的亞運會，本應該在高麗漢城舉行，隻是高麗以財政狀況不佳拒絕了，泰京再次承辦了那一年的亞運會。
    那是她第二次參加亞運會，又是故土重遊，她訓練了整整四年，實力大漲，來到這裏，就是想要彌補上一屆的遺憾，信心滿滿地踏上了賽場，想要力壓群雄。
    比賽的前半段，她的確發揮出色，遠超其他國家選手的成績，她一度以為，那枚金牌就快被她收入囊中了。
    隻可惜，到了賽程後半段，她出了問題，她明明算好了各種角度和力度，箭還是射偏了，成績不如人意，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向裁判申請了暫停比賽，檢查自己的箭，果然發現了問題，箭被人動了手腳。
    她想要申訴，卻被她當時的教練攔住了，教練告訴她比賽最重要，她隻能按下怒氣，繼續比賽，可已經晚了，最後幾箭拿到了好成績，也無法力挽狂瀾，最終隻拿到了銀牌。
    賽後，她怒氣衝衝地去找了組委會申訴，卻被告知比賽用的弓箭沒有任何問題，組委會讓她拿出證據，她問教練，可那些有問題的箭早就被人收走，毀屍滅跡。
    組委會反過來說她擾亂比賽，甚至想要取消她的比賽成績，教練隻能按著她認了錯，賠禮道歉。
    想到自己當年百口莫辯，孤立無援的場景，郭梅珍渾身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