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燈下，徐美鳳的臉瞬間泛起兩片紅暈，她惱怒地看著陳東方，陳東方趕緊又換了一個頻道。
    陳父歎了口氣道，“看個電視，換來換去的，和小孩子一樣，沒有定性……”他看向徐美鳳，“美鳳，你什麽時間回娘家？”
    陳父的意思是，家裏隻有他和陳東方兩個男人，徐美鳳早晚要改嫁，如果回娘家過年，也是能說得過去的。
    哪想到徐美鳳斬釘截鐵地說，“爹，今天才臘月二十六，過了年，初三才回娘家呢！”
    陳父歎了口氣，“美鳳，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爹，東亮剛走，連個年你也不讓我在這裏過了嗎？”
    陳父立刻語塞，隻得妥協，“我是為你好……你願意住，就使勁住好了……”
    徐美鳳放下筷子，“爹，我和俺爸媽都說了，等俺在這裏過完年，初三再回去走娘家。”
    陳父道，“說起來是東亮對不起你！他出了事，把你一個人扔下！你不想走，就隻管在這裏住好了，隻是初三回娘家，人家都是成雙成對的，你怎麽回？”
    徐美鳳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她放下筷子，“爹，我吃飽了，回我屋了。”
    徐美鳳轉身出了屋，陳東方知道自己這個老爹，明明是對徐美鳳好，希望她別苦守著這裏，想讓她早早開始新生活，結果說出來的話，倒惹得徐美鳳不高興了。
    在陳東方老家這個地方，已經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如果男人死了，這女人除非再嫁，否則就得留在夫家，過年也不能回來。
    陳父提起這事，雖然出發點是為徐美鳳好，便卻傷了徐美鳳的心。
    陳東方不滿地道，“爹，嫂子剛回來，還沒住上一天，你就往回趕她，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明白嗎？”陳父對徐美鳳這個兒媳婦和聲和氣的，對陳東方倒使起了臉子，“她要是不走，咱們家就是兩個男人加一個女人，你要是結婚了，家裏再有個女人也好。你沒結婚，你媽又死了，兩個男人加一個女人，你讓外人看了會怎麽想。”
    “他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陳東方不滿地道，“腳長在自己腿上，嘴長在別人脖子上，總不能顧及別人的嘴，就過得小心翼翼……”
    “你懂什麽，咱們村裏都是一個宗族，誰家出什麽醜事，大家都看著呢！不光這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死了以後宗族也要記上一筆！你嫂子老在咱家住著，終究不是個長久之計……”
    陳東方不服氣地道，“嫂子永遠是我嫂子，我不讓她走！”
    陳父突然怒了，把筷子往飯桌上一放，“陳東方，你和美鳳出去這麽長時間，走之前我囑咐你的事，你做的怎麽樣？”
    陳東方一下子焉了。
    去特區之前，父親告訴他兩件事。一是保護好徐美鳳，不要讓壞男人近了她的身。二是照顧好她，不管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陳家的種，都要生下來帶回來。
    結果這兩條，陳東方一樣也沒做到。
    徐美鳳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陳家的種，陳東方不知道。但陳東方知道，孩子沒了，嫂子也沒保護得了。
    不過陳東方轉眼就為自己找了借口，徐美鳳不用自己保護，她有自己的人身自由，她要交男朋友，自己怎麽管得了？
    陳東方解釋道，“爹，嫂子流產的事，你不能怪我。醫生說了，胎兒本身就不強壯，就是生下來也保不住......”
    陳父哼了一聲，放低了聲音，“我說的不是這事，你......以後隔你嫂子玩點......”
    陳東方知道父親還是誤會了。他低下頭，羞紅了臉，心想怎麽解釋為好。
    陳父看著這個小兒子，歎了口氣。老伴走了，大兒子死了，媳婦早晚要改嫁，這個小兒子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陳父有些後悔訓斥陳東方，便換了個話題緩和氣氛，“你嫂子屋的爐子還沒生，你快去幫她把爐子點上。”
    陳東方應了一聲，急忙出屋去鏟煤生爐子。
    陳東方提著煤塊來到徐美鳳房間，徐美鳳正彎腰在爐子前往外扒灰，陳東方放下煤塊道，“嫂子，你哪能做得了這些粗活，我來扒吧。”
    徐美鳳氣得又想踢他，被陳東方靈巧地躲開。
    徐美鳳道，“不用了，我自己也能生爐子，你快回去吧，小叔子老往嫂子房間跑，讓人看見像什麽事。”
    陳東方還沒來得及回話，這時院子裏傳來聲音，“叔，你在家嗎？”
    徐美鳳推了陳東方一下，“來人了，你快去吧。”
    陳東方隻好說道，“生不著火，你就叫我啊。”說完回到堂屋。
    堂屋裏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五十來歲，這男的叫陳龍，女的是陳龍的老婆，陳龍和陳東方平輩，陳東方叫了聲哥、嫂。
    陳龍嘴裏還叼著半支煙，他嗯了一聲，笑著掏出煙盒，遞給陳父一支，陳父擺了擺手，說自己氣管不好不能抽煙。陳龍又遞給陳東方，陳東方注意到陳龍的煙盒是紅梅香煙，一毛錢一盒，就謝絕道，“我不抽，你自己抽吧。”
    陳龍把嘴裏的煙猛地吸了幾口，把煙屁股扔在腳下，用鞋子踩死，陳東方看了暗暗皺眉。他家鋪的是地板磚，潔白發亮的，嫂子剛回來後就把地擦了一遍，陳東直接把煙頭扔地上，這讓他很不爽。而且父親已經說了，自己氣管不好，他依舊大模大樣地抽煙，這實在是太可惡了。
    陳龍又點著一根煙，這才說道，“叔，俺們聽說美鳳和小弟回來了，過來看看，美鳳妹子呢？”
    陳東方心中頓生警惕，他家和陳龍家雖然都姓陳，也屬於一個宗族的，但早已出了五服，隔著好幾十竿子遠，平日裏也沒什麽來往，自己和嫂子剛回家，陳龍兩口子就來了，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所以不等陳父說話，陳東方就道，“哥，我嫂子身體不舒服，在屋裏躺著呢，你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陳龍老婆聽了，立馬站了起來，“美鳳妹子病了？我過去看看……”
    陳東方立刻站起來擋著她，“不用了，我嫂子已經躺下了……”
    陳龍老婆似乎不太高興，耷拉著臉坐下了。
    陳龍問了問陳父身體怎麽樣，快過年了，像鞭炮、糖果、煙酒這些年貨都買齊了沒有，要是沒買齊，他可以幫忙。陳龍在村裏開了個小賣部，到了過節的時候，經常強賣，名聲很不好。
    陳龍說到這裏，就把手中拎的包打開了，掏出兩瓶酒和一條煙，還有兩斤糖、兩包瓜子放在桌子上。“叔，你看，這是我商店進的貨，價格便宜，這兩天我看俺兄弟還沒回來，尋思你沒時間去置辦年貨，就給你送來了……”
    一直到這裏，陳東方還以為陳龍是來推銷年貨的，他頓時有些不高興了，因為按照農村的風俗，家裏有人去世了，這一年是不會正兒八經過年的，既不會貼春聯，也不會放鞭炮。他強忍怒火，盡量客氣地說，“哥，俺家年貨都備齊了，你看桌上的煙和酒，都是俺嫂子帶回來的。”
    陳龍這才瞄了瞄桌子上的酒，是兩瓶茅台，兩條煙是中華煙，還放著一些高檔點心。陳龍笑嘿嘿地道，“東方兄弟真有本事，出去這麽半年，就帶了好煙好酒回來……”
    “你說錯了，這是俺嫂子帶回來的。哥，俺家不缺年貨，你的東西就拿回去吧……”
    “美鳳帶回來的？看來美鳳真是個人物，掙了大錢……”陳龍道，“東方兄弟，這些東西，我不是賣的，是孝敬俺叔過年的！叔，雖然俺的酒趕不上美鳳妹子的，但這也是咱本地的糧食酒，好喝著呢！”
    陳東方有些糊塗了，這陳龍兩口子以前從沒來往，今天竟然帶著煙酒上門送禮，這是怎麽回事？
    陳父也感覺到了不對勁，農村人送禮上門，那肯定是有所求的。於是他問道，“陳龍，你有什麽事嗎？”
    陳龍和他老婆對望了一眼，他老婆咳嗽了一聲，“叔，俺們倆挺喜歡美鳳妹子的，這不，東亮兄弟走了，美鳳妹子也不能守一輩子，俺倆就尋思，給她介紹一門親事……”
    陳東方聽了，心中有些惱怒，在他心裏，徐美鳳永遠是自己家的人，他可不想徐美鳳離開，所以對陳龍兩口子上門說親，很是抵觸。
    陳父卻有些感興趣，陳龍說得對，徐美鳳不能守一輩子寡，早早晚晚都得嫁人，要是能幫她找個好人家，也算對得起她了。陳父就道，“這事歸根結底，還得聽美鳳的意見，不過她剛回來就累倒了，你們可以說給我聽聽，明天我再告訴她。要是她同意，咱們再讓他們見個麵……”
    陳東方聽他爹這麽著急就要把徐美鳳嫁出去，不由得急了，叫了一聲，“爹！”陳父卻嚴肅地說，“大人說事，你別插話。”
    陳東見陳父支持，很是高興，更加覺得今天這兩瓶酒和兩條煙沒有白帶。“叔，俺給美鳳介紹的，是俺家那大兒子……”
    “你家大兒子？”陳東方和陳父立刻瞪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