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司機的叫聲，金絲雀的臉變得緋紅，像彈簧一樣分開。
    小金的臉頰此刻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她低垂著頭，發絲滑落，試圖遮住那滿是羞怯的麵容。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指尖微微顫抖，似是不知該如何安放自己的緊張。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混跡夜場那麽多年，在那些買春的人麵前，自己一直落落大方的，一張臉早就沒羞沒臊了。而今天在陳東方麵前，卻如此的緊張。
    陳東方緊跟其後，他扔下鈔票，微微抿著嘴唇，眼神閃躲，不敢與司機的目光對視，隻是匆匆瞥了一眼四周，似是在確認有沒有旁人注意到他們。
    兩人下了車，再也沒有拉手，而是默契地隔著三五步遠。走進服裝店。
    店裏傳來一陣電鑽刺耳的聲音，一個工人頭戴安全帽，啟動電鎬砸牆，牆皮簌簌掉落，粉塵彌漫。另一個在一旁隨時清掃碎屑。還有兩個正蹲在地上抽煙，地上還有幾個一次性飯盒。店裏衣架模特被堆在角落，一片狼藉。
    金絲雀瞅了一眼，立刻用手扇著粉塵，跑得遠遠的。
    陳東方捂著鼻子走進去，問道，“店裏的老板呢？”
    工人抬頭看了陳東方一眼，用嘴巴一努，“在前麵那家飯店裏，跟我們趙頭兒喝酒呢......”
    陳東方看了一眼表，臉色陰沉，這都下午兩點了，雷子不在這裏看著裝修，卻跑去喝酒。
    一共四個工人，兩個在蹲著歇息，雖然不用他們出錢，但錢是算在了佳美廠身上，這份人情，陳東方是要擔的。
    花的錢越多，陳東方擔的人情越大。
    陳東方冷冷地哼了一聲，就往那個小飯店走去。
    金絲雀緊跟在後麵，問道，“怎麽了？”
    陳東方也不說話，一會兒就走到飯店門口，他進了飯店，裏麵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小包間裏有說話的聲音。陳東方剛要推門進去，突然裏麵傳出一個陌生人說話的聲音。
    “你們夫妻倆這麽年輕，就開起了兩個服裝店，真是年輕有為！老板，我敬你一杯！”
    隨之傳出一個女聲，卻是小紅的聲音。陳東方皺了皺眉頭，小紅負責西口店，隔著這裏十公裏遠，為了一頓飯也跑過來了。
    “這兩個服裝店算啥！我們還要開公司呢！還要參加廣交會！現在我手下的人正在辦理公司注冊！公司成立了以後，雷子當總經理，我當董事長！”
    “那以後就要叫你董事長了！嗬嗬嗬，你們倆一個董事長，一個總經理，真是小說裏說的神仙眷侶......”
    “所以呀，這兩個店算什麽，你好好給我們裝修著，等到我們開起公司來，公司的裝修，也由你負責......”
    “那好，我再加兩個菜......”
    這時雷子的聲音傳了出來，“其實這公司不單純是我們倆......”
    立刻被小紅打斷了，“還有幾個小合夥人！比例很小的！主要是我們倆說了算！要不然，這兩個服裝店的裝修，我們不會來監督你們......”
    “我聽我們老板說，來的時候叫我聯係一個叫陳東方的......”
    雷子還沒等說話，小紅就搶先答道，“那是我們手下的一個夥計！跑腿的！不管事！有什麽事你和我們倆說就成……”
    金絲雀差點笑出聲來，陳東方急忙拉著他躲進旁邊的小包間。
    趙頭兒又笑了起來，吩咐老板又加了兩個菜，小紅還不忘記叫道，“再來一瓶可樂。”
    趙頭兒用諂媚的語氣說道，“二位，吃好喝好啊......咱們以後也算是朋友了，董事長，眼下有個發財的路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什麽發財的路子？”小紅立刻來了興趣，好奇地道。
    “我這個財路搞好了，咱們能掙上一兩萬，就看你們倆敢不敢......”
    “一兩萬！”小紅和雷子同時叫了起來。
    “對，要是你們倆膽子大，三四萬也可以......”
    沉默了一會兒，小紅急切地問道，“趙經理，你這是什麽財路？違法犯罪的我們可不能幹！”
    “並不違法犯罪，不過小小地擦點邊而已，”趙頭兒說道，“你們這兩個店的裝修，佳美廠的老板說好了，由他們和我結算，一並算在佳樂廠的工程裏。所以到最後我報賬的時候，我們多報一些，你們倆簽上字，佳美廠給我結算了，我就分給你們一些，這就是發財的路子......”
    雷子有些遲疑地說道，“這不就是做假帳麽？不好吧？”
    “咦，這有什麽不好！”趙頭兒勸說道，“老人們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咱們遠奔千裏，跑到這熱得要死的地方打工，不就為了多掙點錢麽！兄弟，和你說，腰包鼓起來了，有了錢，你就有了回家的膽氣！要是包裏空空，你連家都不敢回！”
    趙頭兒又說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在特區這個地方，凡是能發財的，都是坑蒙拐騙發家的！真正等著勤勞致富的，有幾個？”
    “話雖然這麽說，可我們的生意裏，還有幾個其他的朋友......”
    “剛才董事長不是說，你們占大頭嗎？”
    小紅趕緊掩飾道，“那幾個人占的很少，我們倆為主！雷子，你別想得太多了，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雷子遲疑地道，“佳美廠藍總那裏，會不會查出來？”
    “不會的！隻是入到裝修公司的帳裏，又不是入到她們服裝廠！”趙頭兒道，“咱們裝修時，用點便宜的料，報賬時，多報上六萬，你們三萬，我們三萬，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不行！”小紅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咱們三個人，我們要四萬，你留兩萬，這樣才公平！”
    “我也有我的難處......”趙頭兒娓娓說道，“表麵上看，你們是兩個人，我是一個人，確實應該你們留四萬，我留兩萬......可我在佳佳廠和建築公司裏，也有關係需要處理！”
    “那也不能給你三萬，頂天了，給你兩萬二，不能再多了！”小紅咄咄逼人道，“畢竟風險是我們倆承擔著！”
    趙頭兒央求道，“再多給點吧，我給兄弟們買酒喝......”
    雷子囁嚅道，“小紅，要不就答應他們吧，給他們三萬......”
    “你給我閉嘴！”小紅暴怒道，“我在談事，你插什麽嘴！”
    金絲雀又捂上了嘴，還轉臉看了陳東方一眼。
    雷子果然不再說話了，小紅的聲音也低了下來，“給你兩萬三，多一分也不行！”
    “好吧好吧，你可真會砍價，”趙頭兒笑道，“那這事我們就定下了，我留兩萬三，給你們三萬七......小紅姑娘，你太狠了......”
    然後是椅子碰地的聲，趙頭兒說道，“我先走了，回去幹活去！小紅姑娘，六萬的大頭都讓你們兩口子拿走了，這一下我掙得真不多，中午這頓飯，就由你們請了......”
    趙頭兒走出了飯店，小紅氣地在包間裏罵道，“真小氣，明明說請我們吃飯的，現在又要我們買單！”
    雷子囁嚅著道，“這一頓得有一百多塊，太貴了......”
    “怕什麽，打張發票，就說請裝修師傅吃飯了，回去報銷！”
    “柳姐卡得緊，我們出去擺攤，有時都是各吃各的......”
    “放心吧！她要是不給報，你就找陳東方，陳東方是個出名的爛好人！你拿出兄弟之情忽悠他，他一定會幫你的！”
    陳東方聽到這裏，氣不打一處來，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因怒火而迸裂開來。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瞪得滾圓，眼眸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牙根咬得直響，金絲雀甚至擔心，下一秒他就要衝過去，與雷子和小紅理論一番。
    金絲雀急忙按住他的手，輕聲道，“再聽聽他們說什麽，千萬不要急躁。”
    陳東方這才長吐了一口氣，隻聽雷子輕聲道，“可是我總覺得對不起陳東方和胖子他們......我們剛認識時，大家說過，要同享福共患難的。我們背著他們做假帳拿外快，我心裏過意不去......”
    “切！”隻聽小紅嗤笑道，“雷子，你就是心太善良了，老是想著他們！你們不過是一起睡過幾天墳地，一起在工地打過工，一起跟人幹過架而已......你又不欠他陳東方什麽，為什麽要過意不去？”
    “我被人差點打斷了腿，還是陳東方叫著莉莉把我送到了醫院......”
    “你怎麽不說，和陳東方在一起的時候，花的都是你的錢呢！”小紅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語氣，“你想想，到了後來，陳東方眼裏還有你嗎？他的眼裏有隻胖子，甚至對黃毛，都比對你好！就因為你是在夜總會裏端盤子的！所以他就瞧不起你！”
    “好了，不要說了，裝修工作還在幹活，咱們應該回去看看了......”
    小紅叫道，“老板，買單！多少錢？”
    “一百五十二元……”
    “把兩塊錢抹了，再給我們開張二百五十元的發票......”
    雷子和小紅走了，陳東方和金絲雀從隔壁包間出來，陳東方臉色陰沉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景象，金絲雀則不停地安慰他。
    “這兩個人，真是掉到錢眼裏去了！”看著桌上的殘羹冷汁，陳東方憤憤地道，“吃了150，開了250的發票，回去還要我們報銷！還要冒開六萬元的費用！”
    金絲雀扯著陳東方的胳膊，安慰道，“那六萬的事，他們隻是有想法，還沒付諸於行動呢......”
    “唉！雷子呀雷子，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陳東方搖搖頭，道，“走吧，咱們回去。”
    “不去看服裝店的裝修了？”
    “不去了，去了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