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緒……”
    李沉秋左臉頰微微抽搐，在愣了三四秒之後，繼續追憶起曾經。
    他知道這樣做可能沒什麽用，但現如今的他沒有選擇，能引起自身情緒起伏的隻有這一個法子！
    “怎麽會感受不到痛苦呢……老板死在我麵前，我應該非常憤怒，非常絕望啊！”
    “媽被王眾山那個雜碎從樓上扔下，我應該憤怒啊，我怎麽沒有一點感覺呢？”
    “為什麽……為什麽會沒感覺……這些事情我記得那麽深刻，情緒一定會有所起伏的啊！”
    李沉秋瞳孔劇烈震顫著，心中驚恐交加，試圖阻止自身情緒的流逝，但在一望無際的黑海麵前，一切都是徒勞。
    漸漸地，盤踞在李沉秋心中驚恐也漸漸淡去，他的目光逐漸開始渙散，表情也變得呆滯。
    老板被周氏殺死，按道理來講，自己是該去複仇，但不報仇的話……似乎也沒什麽。
    母親下落不明，做兒子的是該去找，但不去找的話……好像也能接受。
    即將失去記憶，忘掉曾經的一切，開始全新的生活，這不是一件好事嗎，自己之前為什麽要抗拒呢？
    李沉秋腦袋一片空明，曾經執著的一切，在此刻都統統看淡，內心平靜地宛如一片湖泊。
    慢慢地，他的記憶像在沙灘上寫下的字，被海水一遍又一遍地衝刷，變得模糊不清……
    一張張人臉和對應的名字，在李沉秋的腦海裏徹底打亂，隨著他的一呼一吸，悄悄消散在了海風中，永遠留在了黑海。
    “怎麽……怎麽都記不清了？”
    這種記憶飛快流逝的感覺，引起了李沉秋本能的抗拒，但也僅僅隻是抗拒。
    沒過多久，一股困意瞬間襲來，李沉秋緩緩合上雙眸，耷拉下了腦袋，陷入了昏睡。
    ……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道白色的光束從空中投下，照亮了李沉秋的身軀。
    此刻的他眼眸清澈透亮如山澗泉水，不夾雜任何雜質，神情茫然地在原地打轉。
    “這是哪裏？”
    李沉秋低聲喃喃道，抬腿朝前邁出一步。
    咚！
    沉悶的腳步聲回蕩在黑暗之中，頭頂的白色光束隨之一起移動。
    李沉秋撓了撓頭，扯著嗓子大聲喊道：“有人嗎？”
    聲音空靈又響亮，迅速朝四麵八方蔓延而去，漸漸被黑暗所吞噬。
    李沉秋眨了眨眼，臉上浮現出不解之色，正要繼續朝前邁步，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我沒吃過人，沒觸犯過聯邦法，能不能別拿槍對著我……我有點害怕。”
    李沉秋腳步一頓，扭頭朝身後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幅莫名讓他感到痛苦的畫麵。
    斜陽如血，波濤洶湧的江麵咆哮著衝向北方，上方的大橋上，一個穿著高中生校服，身形佝僂的老者坐在欄杆上，臉上寫滿了無措與驚恐。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群穿著統一製服，拿著槍的作戰人員，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
    看到這一幕，李沉秋眼中閃過肉眼可見的疑惑：“這是……”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地方，見過畫麵裏的這些人。
    這時，畫麵之中那名為首的中年男人開口說道：“你沒吃過一個人？”
    “對，我沒吃過，我是今天下午莫名其妙變成這樣的，我……我原先一直好好的。”坐在欄杆上的青年急急忙忙地說道。
    中年男人抬起小臂：“所有人退後，把槍放下！”
    持槍的作戰人員齊齊往後退了五步，手臂緩慢放了下來。
    “複蘇者雖然大多數都是性情殘暴者，但其中也存在良知，未 ……”
    中年男人話還沒說完，畫麵之外的李沉秋忽然瞳孔一顫，伸手按在了自己胸口處，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宛如無數隻螞蟻啃食心髒般的痛楚，在他胸腔之中炸開，蔓延至身體的角角落落，將一根根神經全部拉緊。
    “啊啊啊！”
    失去了忍痛能力的李沉秋發出淒厲的慘叫，“砰”的一聲摔在地上，蜷縮著身體在原地來回打滾。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慘叫聲越發沙啞，從一開始的淒慘尖利變得無比虛弱，再也蓋不住從畫麵之中傳出的聲音。
    “我媽來了，她朝這邊來……”
    砰！
    噗嗤！
    子彈迸發的聲音和破肉的聲音同時響起。
    畫麵之中的老者朝墜向身後的江河，也就在下一秒，一道直衝天靈蓋的呼喊聲在黑暗之中乍響。
    “兒子！！！”
    蜷縮在地的李沉秋渾身一顫，強忍著劇痛抬起頭來，與一名騎著老舊三輪車，袖套沾滿油漬，眼角布滿魚尾紋的中年婦女對視在了一起。
    “媽……媽！！！”
    李沉秋額頭青筋暴起，掙脫疼痛的束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那名中年婦女衝去。
    可一切都是假象，時間、地點、實力、身份……都對不上。
    待李沉秋衝到近前，張開手臂用力朝前一撲，與中年婦女的身影短暫的重合，然後……分開。
    砰！
    李沉秋摔砸在地，驀然回首，那幅畫麵已經出現裂痕，仿佛隨時都要破碎。
    “媽，你別走，我求求你別走！”李沉秋抬起手，朝中年婦女的衣角抓去。
    即便失去了記憶，他還是在一瞬間認出了自己的母親，這是出於本能的反應，也是刻在DNA裏的愛意。
    手指觸碰到徐月的一瞬間，那幅畫麵“啪”的一聲轟然破碎，化作點點金光朝上方匯聚而去。
    李沉秋目光呆滯，空落落的感覺填滿了腦袋，嘴唇止不住地開始打顫：“媽……”
    與此同時，點點金光在瞬息之間凝聚為一個鎏金色字符，待在下方的李沉秋隻是一眼，便明白了字符的意思——執！
    也就在字符成形的一瞬間，其微微一顫，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急速朝下方竄去，在李沉秋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進入他的眉心。
    下一秒，一道道熟悉聲音糅雜在一起，像傾瀉的洪水般湧入他的腦海之中，在一瞬間便衝垮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