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控器屏幕上彈出電子圖鑒。
    沙鼠是一種褐黃色小型鼠類，指端有扁爪，頸短而嘴細長。
    介紹更是隻寥寥幾字。
    ……
    【沙鼠】
    習性：群居，擅長打洞和收集。
    ……
    紅隼說道：“按照物種定義，光納種得長有光納器官，能收集死光並將其轉化為能量。沙鼠不具備這一特性，隻是一種常見的小型動物。”
    周異下令：“從遞歸市的數據庫裏，調取和沙鼠相關的記錄。”
    “已調取。”
    屏幕上顯示一行行文字。
    《沙鼠飼養的基本須知》、《預防沙鼠傳染疾病的常見方法》、《沙鼠用於**實驗的道德準則》、《沙鼠囤積症的治療流程》……
    記錄中的沙鼠，要麽是作為實驗品，要麽是被用於喂養給其他生物的**，要麽是純粹作為區域生態調查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注腳。
    這一物種似乎並沒有出奇之處。
    周異耐著性子閱讀了其中相關的信息資料，發現了一個不協調的地方。
    沙鼠是以群居生活，會在地下打洞，可也僅限於動物層麵的巢，通常建在靠近水源或者人類的地方，會遠離危險的捕食者。
    在刺蟻獅盤踞的沙丘建造地下巢穴，這是反天性的行為。
    用雞毛和雞骨來確保巢穴安全，借助刺蟻獅來威懾潛在天敵，建造出功能明確且規劃清晰的複雜地下城式巢穴，這必定是有著明確的指引和智慧才能做出來的事。
    看起來這群沙鼠裏，或許變異誕生了一個擁有不俗智力的首領。
    就在周異思忖這會兒，在做挖掘工作的阿金又有了發現。
    “董事長，這下麵還有一層，居然是雙層的巢穴！”
    周異調轉視線。
    無人機鏡頭下，能清晰看到更深的一層與上一層呈縱橫交叉結構。
    在深層儲藏室裏，阿金找到了一些種子。
    他拿起其中一種圓滾滾的種子，辨認了一番後說：“是沙橡樹的橡子，其中一些已經長出芽了，奇怪，它們居然不吃這些種子，隻是作為過冬的儲備嗎？”
    “這個是刺草種子，綠洲帶有很多這東西。”阿金抓起一把像是去皮青瓜子的東西說：“不過這種草籽又幹又硬，沒什麽吃頭，它們收集這個幹什麽？”
    周異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他讓紅隼號拉高視角，頓時看到沙丘裏的沙鼠地下城呈現出一個條狀帶，一端延伸到沙丘深處，另一端連接綠洲區域。
    周異當即下令：“繼續挖，沿著地下這些通道挖，找到兩端的終點。”
    於是，轟轟烈烈的深夜挖掘工程開啟。
    獵脊者在空中高懸，渾身發光，充當人造小太陽照明。下麵挖掘由錘頭兵們來進行，阿金做實地勘測，進行辨認裏麵的各種東西。
    隨著挖掘工作地不斷深入，沙鼠地下王國的驚人麵貌也浮出沙麵。
    它們的地下通道西至死亡沙丘，東延綠洲帶抵達蟊穀鎮的地洞下方，再往東一路抵達靠近死海的海灘區域，最近處距翡翠城隻有不到1000米。
    往北深入到爪彘群體的統治區，往南靠近蘑菇林。
    蟊穀鎮地區有一個橫跨東南西北的龐大地下王國，沙鼠們可以通過地下隧道，隨時安全地進入這些區域，對不同地區進行觀察和物資收集。
    它們儲存了大量的幹草、樹枝、糞便和種子，建造了四通八達的宏偉地下城市，堪稱自然界奇觀。
    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弱小生物，對附近土地的掌控力遠超任何一個群體。
    就連紅隼也說：“這裏的情況非常反常，非常反常！”
    “它們儲存的草籽和樹種，與綠洲區域的生態高度重合。地下通道附近有著數量最多、密度最高的小樹苗和刺草，都是以通道覆蓋區為核心朝著四麵生長……這群沙鼠在持續種植樹木和製造草地，或者說，是它們在維護甚至是打造綠洲帶。”
    “以沙鼠的勞動力，要打造出這樣複雜而互相連接的龐大地下通道體係，並保持延續擴展，這本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假設有2萬隻沙鼠不眠不休地挖掘和築造，至少需要保持高強度工作40年才能做到。”
    “沙鼠的壽命隻有不到2年，那就是20代，總計需要近400萬沙鼠一生勞動的積累。”
    “以地下巢穴的規模、建築規範和族群行為意義來說，這已經是一座城邦，甚至可以稱之為一個特殊的地下國度。”
    “這是數據庫裏從未有過的事。”
    400萬沙鼠。
    它們還種樹植草，改造環境。
    周異有點頭皮發麻。
    自己對沙鼠的判斷還是太保守了。
    根據紅隼的判斷，這群沙鼠必然有明確的分工，較為清晰的社會秩序，有專門的食物供應者，以及專職的挖掘工和搬運工，才能長時間調動大量的勞動力進行長期持續作業。
    它們現在都消失無蹤。
    “地下城發現了沙鼠的扁爪腳印。”
    紅隼繼續說：“所有腳印都是朝同一個方向，它們有序地向沙丘以西撤離，那邊不遠就是雞頭鎮。我懷疑，是因為冬天到來，它們為規避這裏的光納種襲擊，轉而遷徙到雞頭鎮區域，那邊屬於沙港轄地，有保護力量，相對安全。”
    “這種規模的撤離需要不少時間，所以一定是提前做出規劃，巢穴裏的儲備沒有動，也沒有毀壞和改造的跡象。”
    周異心裏各種念頭閃過。
    沙鼠本身弱小常見，不容易引起注意，加上深耕蟊穀鎮區域至少幾十年，這才是真正的老地頭蛇，到處都是它們的耳目。
    它們長期保持低調的地下生活，和公司也沒有什麽利益衝突。倒是可以嚐試和它們交流試試，看能不能招安。
    周異讓紅隼號對地下城做好地圖標記，又令阿金帶著武士蟹們用沙土把挖開的地下巢穴蓋上，盡可能還原修複，並留下了數量不菲的幹菇作為損壞局部工事的補償。
    這一地下王國是沙鼠打造的奇觀，損毀可惜了。
    阿金卻對有些憤憤不平：“董事長，您不知道，就是這些沙鼠，經常偷我們的東西！蟊穀鎮每一個人都被它們偷過，原來它們到處打洞，難怪我們總是找不到它們的老巢！”
    “這些沙鼠被我們找到的時候，會鑽到一些小洞裏，故意被我們抓住，用來掩護其他沙鼠，非常狡猾。”
    周異告訴他：“阿金，記住，你是廢土開發公司的員工。公司要對這片土地做開發，是要最大化利用既有資源產生更多的收益和價值，而不是簡單粗暴驅逐這裏的原住民，搞掠奪和榨取。”
    阿金低頭不說話。
    新人類生活艱難，對偷竊他們財產的沙鼠恨之入骨，這正常。
    周異又換了一個角度說：“阿金，假設我們驅逐了對人類有威脅的沙鼠和爪彘，這裏會變成什麽樣？”
    “沒有了沙鼠，沒人種樹和種草，綠洲會越來越小。因為蟊穀鎮的人隻習慣性撿樹枝和木頭，收集幹草，直到燃料越來越少，最終在冬天越來越冷和難以度過，每個冬天都可能有人死去。”
    “沒有了爪彘，就沒有了它們的糞便，我們的引怪菇無法種植，失去重要的經濟作物。而生活在這裏的人，失去了產生糞便的主力源頭，蘑菇產量也將大大降低，饑餓會變得越來越嚴重。”
    “最終蟊穀鎮會比現在更快衰敗。因為蟊穀鎮的人能在這裏生存，與周圍各種生物密切相關，無法獨自生活在這片並不富饒的土地上。”
    他不僅是對阿金進行說服，也是要讓公司的新人類員工明白，可持續發展對於長期穩定的重要性。
    紅隼號傳遞的語音，讓阿金聽得目光有幾分迷茫。
    少年恍惚了一陣，眼睛恢複了神采。
    “董事長，我明白了。”
    “像是我們拾荒匠，如果沒有其他人留下東西，就沒得撿了！一定要讓其他人和怪物存在，我們公司才能獲得更多的東西！”
    周異說：“就是這個道理。”
    挖開容易，修複卻需要更多時間。
    地下城複原工作一直持續到白天。
    新人類的習慣是晝伏夜出，即使來到公司後，他們依舊保持著古老傳統。
    但今天阿金卻在白日裏依舊幹活，他和武士蟹們一起忙碌著。
    時間到了中午。
    周異去廚房煮了一份白米飯，又拆了一袋鹵雞腿，一袋牛肉幹，一袋麻辣海帶絲，準備開始幹飯。
    這時外麵卻響起了一陣鳴笛聲。
    他走到窗口一看。
    銀黑配色的重卡停在翡翠城的門禁牆外，頭戴遮陽帽的千粟在揮手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