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啊！我舉雙手讚成。”陳露陽毫不猶豫回答。
    當時，他為了俞振川能順利通過公派出國的語言考試，特意編寫了這套資料。
    原本當時他是想錄盤磁帶，讓俞振川結合著音頻一起聽讀學習的。
    但是可惜錄音機太貴了。
    廠裏的機器他也不好意思用，錄製音頻的事情就隻能擱置下來。
    現在既然北大願意出版音頻，那他簡直是再同意不過了！
    高紅鳴沒想到陳露陽能答應的這麽痛快。
    “小陳主任，你肯答應那真是太好了。”
    “我現在就回學校，跟學校反饋情況。這兩天有消息我再過來通知你。”
    片兒城距離省城可不近！
    來回一趟，往返浪費時間不說，溝通也不方便。
    高紅鳴決定趁熱打鐵。
    趁著眼下陳露陽人在片兒城，快刀斬亂麻的先把這件事給定下來！
    瞧著高紅鳴匆忙離開的背影，王輕舟笑道：
    “我們陳大主任這是要進軍北大了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露陽頭皮一麻，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
    “進軍不進軍的，我也得進得去才算啊！……對了，廠長，我這兩天把參展的小汽車信息都記下來了，你們看看。”
    陳露陽適時地掏出小筆記本。
    果然，王輕舟等人的注意全部被吸引過去。
    “這建天機械廠的車有意思嘿！老美的車頭，蘇聯的底盤……人家這咋尋思捏合的？”
    “還有這個長平機械廠，他們的發動機也是自己組裝的，而且他們的車輛結合了吉普車的技術，噪音小，城市農村都能用。對於咱們小汽車的下一步的改進有很大的借鑒意義。”
    “這個七棱機械廠也很厲害，你們看，雖然他們用的也是日本的技術，但是他們用的是滑柱連杆式前懸機構，咱們回去也可以研究研究……”
    “小陳兒啊，你這本筆記可是值錢了！”
    ……
    陳露陽瞧著幾個人翻看筆記本的樣子，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這兩天的外國代表參展，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除了省機械廠與意大利有了初步合作意願以外，
    花海汽車製造廠、昂首汽車製造廠等都與德國代表談成了合作。
    其他的工廠雖然目前沒有確切的消息，但也在積極與外國代表溝通，爭取合作和學習的機會。
    展覽的第四天，相對就輕鬆多了。
    按照展覽會的日常安排，經過記者采訪、外賓交流，最後就是群眾觀展了。
    這時候的車展對大家來說，正經兒是個稀罕事。
    不少人得到消息，都排隊買票進來觀展。
    原本陳露陽以為最後兩天展銷會能很清閑。
    畢竟年前省機械廠舉辦了一次全國大範圍的機電公司展銷會，又請來了各地記者對小汽車進行報道。
    大家對省機械廠的小汽車和小貨車是應該比較了解的。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來的人還挺多！
    “原來這就是省機械廠早造出的小汽車，比報紙上照的還漂亮……”
    “是啊！我聽說這次他們小汽車參展，特意跑來看的。”
    “也不知道坐上麵是啥樣的……同誌，您這車能上去坐坐嗎？”
    ……
    “可以啊！當然可以。”
    於岸山無比熱情的領著詢問參展的同誌上車參觀。
    本來參展的車長的就大差不差的，
    再加上先入為主的印象，
    大家咋看都覺得省機械廠的小汽車最好看。
    整個車展，就屬省機械廠小汽車前麵的人來的多。
    今天本來就是周末，片兒城和周邊附近的市民聽說有車展，都高興的跑來看。
    整整一上午，
    前來看車的不僅有老百姓，還有不少其他工廠慕名前來學習的技術員。
    遇見技術問題，就曹青杭負責解決。
    遇見小媳婦兒，就陳露陽上去邀請。
    遇見大娘，就郝逢春上去邀請，
    遇見大哥大兄弟，就王輕舟和於岸山兩人遞煙邀請加閑嘮嗑。
    一下午，五個人的嘴皮子就沒閑著過。
    給旁邊的大江機械廠看的直眼紅。
    “好你個王輕舟，來片兒城了也不吭個聲。”
    參展人群中，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人笑罵著走了過來。
    “哎呦，真是哪哪都有你啊！我來這躲著都能被你發現。”
    王輕舟驚喜地轉身，與軍裝中年人擁抱了一下。
    何大華在王輕舟背上拍了拍，說：“要不是我接到了邀請函，都不知道你來片兒城了，今晚別安排事了，我請你，咱倆好好喝一頓！”
    “我哪敢讓領導請啊！今晚我請你！”王輕舟笑道。
    “那不行！”何大華瞪起了眼珠子：“到了我的地界兒，哪有你掏錢的份！”
    “今晚你把你們幾個兄弟都帶上，我領你們去個好館子，咱們一起好好敘敘！”
    省機械廠幾個人談成了與意大利代表的初步合作，心情正好。
    原本他們晚上也打算出去慶祝慶祝，吃頓好的。
    現在有本地人主動請客，那更是求之不得。
    晚上展覽結束，陳露陽跟著王輕舟走出展覽會場，就瞧見一輛軍工車停在外麵。
    何大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伸手招呼他們上車。
    陳露陽還是第一次瞧見這種車，他小聲問向郝逢春：
    “郝叔，這同誌是誰啊？”
    “他叫何大華，是石山機械廠的廠長。”郝逢春悄聲回答。
    幾個人上了車，來到一個飯館。
    掀開厚厚的門簾，剛一進屋，熱乎乎的香噴噴的蒸汽卷著羊肉的香，撲進了陳露陽的鼻子裏。
    飯館不大，每個小方桌的中間都有一個火鍋。
    靠門的兩個男同誌圍著鍋，手裏各抓著塊羊蠍子在啃。
    瞧見肉，陳露陽瞬間饞的眼睛都冒綠光了！
    何廠長搓搓手，招呼幾個人來到飯館裏麵的小包房，坐下之後先每個人倒了一杯白酒。
    何大華和王輕舟聊了聊各自的近況，又將宋技術員等幾個老朋友的情況互通有無，等到羊蠍子鍋端上來，大家幾口羊肉進肚，飯桌的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輕舟啊，你們可真不愧是老牌大廠，去年我在報紙上三天兩頭看見你們小汽車的報道，可給我們眼饞夠嗆。”
    何大華端著酒杯，湊近王輕舟問道：
    “聽說你們廠的日本翻譯很厲害，有空能不能領來，借我們使使？”
    陳露陽筷子一頓，手裏的羊蠍子啃到一半，豎起了兩隻耳朵看著何大華。
    “日語翻譯？？”王輕舟警惕起來。
    “你們又不做小汽車，要日語翻譯幹什麽？”
    “誰說隻有做小汽車才能和日本合作了！”何大華言歸正傳：
    “我們廠有意與日本公司聯係，簽訂一批汽車電機殼、皮帶輪及卷料匣的生產協議。”
    “但是小日本鬼的很，他們那些破話，我們又不會說，就想著找一個靠譜的翻譯來幫我們看看協議。”
    “片兒城這麽大，還請不著一個靠譜的日語翻譯？”王輕舟懷疑。
    “不好找啊……”何大華鬱悶的歎口氣。
    “之前我們真的聯係的到了一個翻譯。”
    “隻是這個同誌身體狀況不太好，不是今天頭疼，就是明天感冒。聽說這次還被汽車展覽會請來了，也不知道身體好沒好點……算了！”
    “不提他了，你們廠的小汽車造的又快又好，翻譯肯定錯不了，借我用兩天！”
    何大華殷勤的拿起酒瓶，給王輕舟的酒杯滿上。
    “用完了馬上就還你。”
    王輕舟冷冷瞥了一眼何大華。
    “老何，這話我怎麽記著十二三年前，你就跟我說過呢？”
    何大華裝傻：“有嗎？十多年前的事兒了，誰還記得啊？”
    王輕舟一副算後賬的模樣：“當時你跟我說要敲個零件，借我們廠的八級工人用兩天。”
    “結果呢？一借就是借了八個月！”
    提起這事兒，王輕舟就一肚子火。
    每年機械廠都要足額甚至超額完成部裏下發的任務。
    那幾年形勢緊張，全國各個工廠都承擔著極大的工作量，省機械廠的工人更是四班倒，一天天爭分奪秒的搶工。
    而何大華的石山機械廠隸屬軍械部，負責的生產工作就更重要了。
    那年石山機械廠研發高炮電擊發裝置，可是就有那麽一個特殊的零部件，怎麽敲也敲不出來。
    就算敲出來了也裝不上。
    沒有辦法，石山機械廠隻能聯係工業部，請工業部出麵幫著向全國的機械廠裏借幾個好師傅來幫忙。
    王輕舟礙於工業部的要求，不得不答應將廠裏的寶貝師傅借出去。
    借之前明明說的好好的，就借兩天。
    可等人真借過去了，王輕舟從兩天等到兩周，又從兩周等到兩月，從兩月等到半年，
    眼看都要到年底了，廠裏還有一堆活等著幹，
    王輕舟實在忍無可忍，親自坐車跑到部裏大鬧一頓，這才把人給帶回來。
    提起這事兒，王輕舟就來氣。
    “哈哈，王廠長手下人才濟濟。那個部件除了大誌，真沒人敲的出來。他到了我們西山以後真是幫我們解決了不少麻煩。”
    何大華給王輕舟掏出一根香煙。
    “再說了，當時我雖然借走了你的得力幹將，可也回給了你們一套機床。這樣有來有往的不是正合適嘛……”
    王輕舟吸了一口煙，冷哼了一聲。
    何大華見王輕舟態度不明朗，果斷先轉移話題，緩和一下氣氛。
    “這兩個小同誌以前沒見過，新來的？”
    於岸山笑著介紹：“何廠長，這位是曹青杭，這位是陳露陽。”
    “他們兩個都是廠裏的車間主任和工程師，主抓小汽車生產的靈魂人物，缺一不可！”
    何大華無比詫異的看了一眼陳露陽。
    起初他瞧著陳露陽長相機靈，歲數又小。
    一直當他是陪同領導出差，負責交流、買車票、處理雜活的的小幹事，
    可於岸山竟然說他是省機械廠的車間主任和工程師？！
    王輕舟適時補充：“你不是想請我們廠的日語翻譯幫忙嗎？小陳就是我們廠的日語翻譯！”
    “嗯？！！！”
    何大華猛拍一下大腿，喜道：“這不巧了嗎！”
    “原本我還想著去省城請人，現在正好！你把人借我兩天，等簽完了生產協議，我馬上將人還給你！”
    王輕舟將煙頭攆滅在煙灰缸裏：“你當初借陳大誌借了八個月，現在還想借他兒子？告訴你！想都別想！”
    “陳大誌的兒子？”何大華神情瞬間柔和了。
    “大誌的兒子都長這麽大了！你爸咋樣？身體好不好？”
    陳露陽笑道：“我爸好著呢！前不久還被評為了全國勞動模範，過年幾天還把家裏的菜窖雞窩重新收拾一遍。”
    何大華：“老王，你瞅瞅，這日子過的多快！”
    “大侄兒，你好不容易來一趟片兒城，別走了！在這好好玩幾天！吃喝啥都不用你操心……”
    “這可不行！”眼看不要臉的何大華打上了感情牌，王輕舟馬上拒絕：
    “小陳要負責廠裏與意大利代表的技術交流和協議溝通，這邊的事兒辦完就要趕回廠裏，沒時間在這玩。”
    語氣相當堅決且幹脆。
    那生產協議哪是一天兩天就能談下來的？！
    凡是涉及到錢的協議，又是這種跨國的，沒有幾個月根本就談不下來！
    說是借兩天，搞不好又得半年八個月才能回來。
    且不說陳露陽現在身擔橡膠車間主任，一舉一動都涉及到融合車間和飛升車間的減震器製造。
    如果省機械廠能夠與意大利代表談成合作，
    那麽陳露陽還要負責與意大利代表的技術溝通，
    王輕舟就算是老糊塗了，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把陳露陽放走。
    接下來，無論何大華如何軟磨硬泡，王輕舟就是不為所動。
    擺明了態度就是不肯放人！
    這頓飯，王輕舟吃沒吃飽暫且不說，反正陳露陽是吃的挺飽。
    “有廠長撐腰擋事兒，感覺是真好啊……”
    陳露陽喝完瓶中的最後一口汽水兒，撐的小肚溜圓的打了一個飽嗝兒~
    別看陳露陽平時總往外跑，但其實他是個挺戀家的人。
    眼看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了，
    他家裏有爸有媽有姐姐有妹妹有姐夫有小外甥，東方大街上還有一個漂亮女經理等著，
    他才不樂意背井離鄉的跑到片兒城來給別人白天黑夜的挨累當翻譯。
    哪呆著能有廠裏呆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