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我們辦公室和宣傳科私底下碰了個頭，想把橡膠車間的這個兩整兩清一素質工作法再完善完善，在全廠的車間裏推行推行，讓全廠的生產效率都提一提。”
    牛主任請示道：“不知道領導同不同意？”
    “同意，推吧。”王輕舟毫不猶豫開口。
    一個工作法，能讓車間的生產效率提高25%。
    這不僅要推，還要大推特推才行！
    牛主任道：“好的廠長，回頭我就去找宣傳和工會他們聯係。”
    說完了車間工作法的事兒，牛主任拿出了另外一份材料。
    “廠長，這份是您改革開放先鋒的宣講稿，我按照您的意思又改動了幾處，您看看寫的行不行……”
    ……
    此時，“玩具車間”
    幾十個師傅站在一塊，眼睛盯著陳露陽手裏的玩具小汽車設計圖紙，不斷確認小汽車的細節。
    在陳露陽的身邊，馬達加斯加還有幾個工程師時不時的做著補充和講解。
    來機械廠設計小汽車，是一件痛苦並快樂的事情。
    快樂，是因為機械廠的人都嘎嘎好，跟他們相處起來非常愉快。
    痛苦，則是因為不能隨心所欲的設計。
    每每一到設計的亮點和關鍵點的時候，機械廠就會搖頭說超出成本。
    逼得他們要麽換材料，要麽就砍掉這些設計。
    而如今！！！
    當陳露陽跟他們說，廠裏要以他們的最初設計圖作為玩具小汽車是設計圖紙的時候，
    這群工程師們的快樂又重新點燃了！
    靈感和設計這東西，從來隻有第一版才是最有靈性和天馬行空的！
    知道自己的設計能夠造出實物展現出來，
    這些意大利工程師馬上表達出了充分的熱情！
    好多工程師甚至還把自己壓箱底的設計草稿拿了出來。
    那一張張鉛筆汽車設計的圖畫，直接給小汽車的工人們整興奮了！
    “小陳主任，這車咋還有翅膀那？”
    “這汽車還能飛？”
    一個小工人指著小汽車設計圖紙上的一個側麵圖，好奇的問陳露陽。
    陳露陽道：“這個不是翅膀，是設計的車門。”
    小工人詫異：“車門？”
    “對！”
    旁邊的馬達加斯加開始手舞足蹈的一頓比劃起來，
    為了展現車門是如何啟動的，
    馬達加斯加還特意用兩個胳膊代表車門，在身後一頓比劃，樣子像極了廠食堂後院養的大鵝。
    陳露陽在旁邊看的是默默歎氣。
    看出來這意大利公司是設計跑車了，對跑車的車門情有獨鍾！
    連蝴蝶門都設計出來了。
    關鍵跑車那麽點的小玩意兒，你整個蝴蝶門、剪刀門的，看著酷炫又前衛。
    那小麵包子你還整蝴蝶門，一張開那麽老大坨，別人瞧見了嚇不嚇人！
    不過不管嚇不嚇人！
    所有意大利工程師們設計出的圖紙，
    不管多麽離譜和難以理解，陳露陽都一張一張的仔細翻譯給車間工人聽。
    這個時候的信息真的太不發達了。
    除了報紙、廣播和書籍，大家基本上沒有其他的渠道去接觸和認識了解新的知識和事物。
    至於國外的這些東西，別說見了，連聽都沒聽過。
    這些意大利工程師們的設計圖紙，對於旁人來說，隻是一張張畫的好看的圖畫。可是對於機械廠的工人
    不管玩具和車能不能造出來，
    看見意大利工程師們設計的圖紙，本身對於機械廠的工人們就是一種學習！
    很多時候，技術的追趕是一方麵，
    眼界和理念的提升，更為重要！
    更何況，這些意大利頂尖工程師們的設計圖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看見的。
    圖紙中蘊含的技術思考與開放的理念，對於打開機械廠工人們的視野，開拓思維有著非常重要的啟迪和幫助作用！
    陳露陽在上麵講，工人們就在下麵認真聽。
    尤其是遇見些不理解、不懂的地方，
    工人們還能借口造玩具小汽車，間接的去向意大利工程師們套話，詢問他們的技術處理。
    馬達加斯加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
    機械廠工人問他們，他們就回答。
    雙方一來一回的，全靠陳露陽在中間當翻譯。
    可憐江邊渡一郎也想聽聽馬達加斯加的技術，
    但他既聽不懂意大利語，也聽不太懂漢語，
    聽到最後他啥也沒聽明白，隻能自己擼擼個臉蛋子，不高興的回去弄發動機了。
    這一弄就弄到晚上九點。
    陳露陽疲憊的走出車間，看著還有時間，準備去澡堂衝個行軍澡再回家。
    進了澡堂，陳露陽就聽見裏麵嘩嘩的水聲傳來。
    嘿？
    這麽晚了還有人洗澡呢？
    陳露陽脫的光不出溜的，掀開塑料大門簾子往裏一進！
    就看見一個偉岸高大的身影，正撅腚彎腰的，拿著肥皂洗頭。
    “廠長，真巧啊，您也來洗澡啦～”
    樂嗬嗬的聲音在耳朵邊上響起。
    王輕舟滿臉肥皂沫的半眯著眼睛往旁邊一看！
    就瞧見陳露陽肩膀上搭條毛巾，打開水龍頭，樂麽滋滋的站在自己旁邊衝起澡來。
    王輕舟似笑非笑的來了句：
    “小陳主任也來親自來洗澡啊？”
    陳露陽樂了：“我就洗個行軍澡，衝衝汗。”
    王輕舟問：“你怎麽來這麽晚？”
    陳露陽笑道：“我晚上給玩具車間的工人們做翻譯，給他們講意大利工程師的設計圖來著。講講就過點了。”
    “主要也是咱們的工人太熱情，抓著意大利工程師們的手不撒，最後還是工程師們受不住了我們才結束。”
    能不熱情嗎！
    別看機械廠裏這些工人和技術員看著憨厚老實，那一個個都猴精猴精的。
    各個都恨不得借著這個由子，多從意大利工程師們身上套出點技術才好。
    王輕舟點頭：“辛苦了小陳兒。”
    陳露陽樂道：“我辛苦啥？辛苦得還是咱們工人，我就是全力給咱們同誌做好服務。”
    “廠長，你搓後背不？我給你帶兩下啊？”
    王輕舟也不客氣，直接就把澡巾遞給了陳露陽。
    接著，王輕舟轉身，雙手拄著板凳稱兒，讓陳露陽給自己搓後背。
    陳露陽拿起澡巾，認認真真開始給老廠長搓起後背。
    搓著搓著，陳露陽目中露出猶豫之色。
    今天下午，他收到了北大高紅鳴的信件。
    信裏說，《英語日常交流用句》的磁帶錄製工作已經全部完畢，馬上北大出版社就要在全國發行磁帶，供給大家參考學習。
    至於版權分配這塊，由於外語學習教材的磁帶發行量不如音樂專輯的發放範圍廣，版權收入可能也相對較低。
    高紅鳴在信裏大概給陳露陽估算了一個數字。
    他的版權應該會在幾千元到幾萬元之間，但是具體的收入是多少他也不好拿捏。
    但是他會盡量跟學校爭取，給陳露陽多爭取一些利益。
    除了版權和磁帶的以外，還有一個好消息！
    學校開展了陳露陽同誌的個人信息審核，擬定以特招生的名義將他錄取到北大。
    等到時候，北大會將入學通知書寄送給他，通知他來北大上學。
    收到這封信之後，陳露陽是真的又喜又憂。
    喜的是版權一旦拿到手，自己就又多了一筆大的收入。
    不僅把上學四年的錢都能賺回來，還能存下不少錢，起碼給以後的生活留下一個比較好的物質基礎。
    憂的是北大真的同意招收自己了。
    不管能不能考上，九月份他就要去北大了。
    這件事兒，早晚都是要跟廠裏說的。
    之前他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
    可躲過初一，總躲不過十五。
    現在，是個好機會。
    沉默了半天，陳露陽試探道：
    “廠長，我有個事兒想跟你匯報匯報。”
    王輕舟一聲冷哼：“我就知道，隻要你堵我洗澡就沒好事兒！說吧，又想出什麽幺蛾子了？”
    陳露陽：？？？？
    不是……
    王輕舟是不是誤會了啊！
    自己這次真的是因為緣分，所以才跟王輕舟在澡堂相見的。
    他真不是故意設計在等他的！
    但是擦……自己還真的有事兒要說，真的就是趕一塊了。
    誤會就誤會吧！
    陳露陽硬著頭皮道：“廠長，北大同意讓我以特招生的身份入學，我今年九月份去上學，就不在廠裏幹了……”
    話沒說完，
    王輕舟“噌”一下的站起身，猛地回頭看向陳露陽。
    “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陳露陽被這句話嚇的膝蓋差點沒軟。
    打小，每次陳大誌揍他的時候，都會來句：
    “你再說一遍！”
    整得他現在幾乎條件反射一樣，聽到這句話就心裏打怵。
    換成平常，他肯定是不敢重新再說一遍的。
    但現在……不說不行了。
    咽了咽口水壓壓驚，陳露陽顫顫巍巍道：
    “廠長，您別激動！”
    “我去年不是高考沒考上嗎？我心裏一直惦記著上學。正好北大同意讓我以特招生的身份去讀書，我想去試試……”
    短暫的錯愕之下，王輕舟眼神瞬間如刀尖一般鋒利：
    “你什麽時候聯係到的北大？”
    陳露陽更是有些心虛。
    “就是上次……片兒城汽車展覽會的時候。”
    草他媽的！！！！！
    王輕舟差點罵出聲。
    絕逼是那個北大外語係主任在中間保媒牽線沒跑了！
    虧了他們還一直跟那北大主任好言好語，尋思結交一個北大的老師，以後能給機械廠裏留個善緣。
    哪知道啊……
    哪知道那逼沒按好心！
    善緣沒結下，丫的自己人還被挖走了！
    陳露陽被王輕舟的眼神看的渾身顫抖。
    ……王廠長不能揍自己吧？
    這眼神不對勁啊！
    老陳平常也沒說過，老廠長審視看人的時候這麽嚇人啊！
    關鍵，你要平時被盯上也就盯上了。
    現在倆大老爺們兒光不醋溜的在澡堂子裏站著，你這麽直勾勾的瞅著我，我害怕啊！！
    陳露陽下意識用手裏的搓澡巾擋住咪咪，一本嚴肅保證：
    “廠長，我保證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我在咱廠裏的每一天都會認真負責的努力工作，絕對不會偷懶！”
    “廠裏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義不容辭，隨叫隨到！”
    雖然自己上學了，但是畢竟還有寒假暑假嘛~~
    寒暑假回來打打零工，進廠裏瞧瞧兄弟姐妹們，這不是很正常！
    當然啦，
    要是能給自己再開點臨時工的工資就更好了。
    王輕舟壓下心裏的震驚與憤怒：“你要上大學的事兒，大誌知道嗎？”
    陳露陽如實地小聲交代：“我爸挺支持我的……”
    王輕舟的臉色頓時又黑了好幾分。
    “廠長，您的後背還差一半沒搓呢……”
    陳露陽訕訕的看著王輕舟，一臉的弱小無辜又脆弱，活像個任人宰割的小鵪鶉。
    王輕舟冷哼一聲。
    他一把將搓澡巾從陳露陽的胸前扯回來，轉過身在水龍頭下麵衝了衝。
    就在陳露陽等待著王輕舟的雷霆震怒的時候，
    王輕舟拿出毛巾擦幹了頭和身上，一邊往外走一邊道：
    “這兩天省裏來了日本客人，明天早上你去國際飯店報道，幫著省領導接待外賓，一切都聽省裏安排。”
    陳露陽：？？？
    剛剛還說高考的事兒，怎麽一下子話題就轉到國際飯店了？
    不過他反應也快，緊接著喊了句：
    “廠長放心，我絕對好好表現，不給咱們廠丟臉。”
    “白天我伺候完省領導，晚上就回廠接著工作，肯定不耽誤生產進度。”
    王輕舟理都沒理他，掀開塑料簾子就走了出去。
    轉瞬間，
    偌大的澡堂子就剩下了陳露陽自己。
    不知道是陳露陽的心理作用，還是燒鍋爐的何大爺做了手腳，
    王輕舟前腳剛走，後腳陳露陽就覺得洗澡水變涼了。
    他打了個哆嗦，趕緊操起肥皂從頭抹到尾，衝幹淨身上的肥皂泡泡，隨後趿拉著拖鞋跑了出去。
    ……
    所以，王廠長是啥意思呢？
    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夜晚，陳露陽琢磨著王輕舟的事兒，翻來覆去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
    陳露陽胖頭腫臉的從炕上爬起來，由於沒睡好覺，眼皮都是腫的。
    好在他年輕，加上最近天天被賈主席訓練，身體素質大幅提升，
    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再繞著院子跑幾圈，整個人就精神恢複不少。
    吃過飯，陳露陽騎著自行車去了國際飯店報道。
    掏出工作證，確認了自己的身份之後，
    陳露陽被領到了會議室。
    “陳工，一會兒部長和日本人就在這裏會談，到時候您就負責坐在部長身後，給部長做會談翻譯。”
    省委宣傳部的小幹事熱絡的將陳露陽引向了座位。
    陳露陽一愣：“部長不是有會談翻譯了嗎？”
    昨兒那小姑娘翻譯的水平和語言流暢度都很不錯，人也長的很可愛。
    他來了，小姑娘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