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打算幹啥業務幹部？”陳露陽一邊端著碗往嘴裏扒拉飯，一邊問。
    “我想當個有技術能修車的業務幹部~”孫紅軍小心翼翼的看著陳露陽的臉色。
    他惦記學技術不是一天兩天了。
    之前進廠，他就想進車間，但無奈他爸特意找的人，讓他進了綜合部門。
    雖然工作確實不累，工資也不低。
    但是老爺們兒行走江湖，總歸身上要有那麽一件兩件傍身的本事。
    咋也得學個技術才行。
    陳露陽伸出兩根手指，揪出了門牙縫隙裏塞住的菜葉子，問道：
    “行，那你先找著樂意教你的師傅，然後再說別的。”
    “真的？”孫紅軍將信將疑。
    “當然！我說的！”陳露陽笑著看著孫紅軍。
    瞬間，孫紅軍的眼神灼熱了……
    現在修理中心裏麵一共有三個大師傅。
    分別是張國強、譚仁鬆和劉康文。
    張國強不必說了，是陳露陽親自招過來的。
    譚仁鬆和劉康文也是省機械廠的老師傅，雖然論手藝和天賦比不過陳大誌，但也是功夫紮實，經驗豐富。
    孫紅軍灼熱的眼神，一一從這三位大師傅身上掃過。
    雖然這三位爺都帶了自己的徒弟過來，但是能跟師傅學，誰跟徒弟學啊！
    瞧見他的眼神，
    張國強樂道：“紅軍呐，我就樂意吃你的飯。要我說，你也幹脆別當業務幹部了，幹脆直接接掌廚房得了！”
    譚仁鬆也笑道：“是啊紅軍，咱們在這片兒城人生地不熟的，就你做的飯菜有家味兒。我們就吃你的飯吃的順溜。”
    劉康文也落井下石，笑道：“雖然我們都想教你，但為了這口飯菜，也不能收你當徒弟啊！”
    孫紅軍的笑容僵硬了……
    焦龍瞧熱鬧的樂的不行。
    他重重的拍了拍孫紅軍的肩膀：“兄弟，我算是知道啥叫能人都死在能耐上了……”
    ……
    夜晚
    老陸跟招待所小賈抽完煙、嘮完嗑、啃完菜葉子，
    一手夾著煙卷兒，一手端著鋁飯盒，晃晃悠悠的往修理中心走。
    雖然別人都覺得西客站亂挺，人多，吵鬧。
    但是老陸還真就喜歡在這樣人多的環境裏呆著。
    哪怕他啥也不做，就是找個旮旯在這人山人海中蹲著，他也高興。
    每天走出招待所，
    陸局都要下意識的看一眼西客站的大站牌。
    可當今天他抬眼望去的時候，他腳步一頓！
    接著，嘴裏緩緩呼出兩個字：
    臥槽……
    ……
    省機械廠小汽車維護修理中心
    陳露陽癡癡的望著眼前的一片光明。
    許久，
    眼眶中流下了兩行滾滾的男兒熱淚！
    “你們誰趕緊把那幾個大燈給我關了！！！！！”
    陳露陽左手擋著自己的眼睛，眼珠子都快被晃瞎了。
    丫的他白天就覺得這大燈泡子不行！
    虧了他還在“燈下黑”的位置，
    這要是在外麵往這幾個大燈看，估計眼珠子都得被晃瞎不可。
    此時，
    客站廣場前麵的人，幾乎全都被修理維護中心上的大燈吸去了目光。
    而西客站、派出所等幾個知名建築物的光芒，在這幾個大燈泡子的照耀下，真叫黯然失色，啥也不是！
    就連派出所的警察同誌們都忍不住走出來，想要看看誰這麽豪橫，大燈泡子跟不要錢似的點。
    可是還沒等細瞧呢，燈光差點沒把眼睛晃瞎。
    完全不敢直視！
    這不扯淡麽！
    大家夥兒來這都是坐車出門的，第一眼看見最醒目的標誌應該就是車站。
    那旁邊突出來的大燈又是怎麽回事？
    陸局看著那被燈泡點亮幾乎如白晝的夜色，再看看旁邊明顯黯淡不少的西客站。
    還沒等他適應修理中心的光線呢，
    突然，修理中心的大燈刷一下全滅！
    那一刻，陸局幾乎以為世界末日了，四周都是黑的。
    足足過了兩三秒鍾，陸局才覺得眼前恢複正常。
    “哦呦……這不能電壓不足，燈泡燒了吧？？”
    陸局後背一個激靈，向著修理中心奔了過去。
    ……
    “陸局，要不咱們換幾個燈泡吧。”
    二樓宿舍，每個房間都隻掛了一個燈泡。
    雖然燈泡不是很亮，甚至還有那麽一絲絲的黯淡。
    但他畢竟不刺眼啊！
    黯淡的燈光下，陳露陽光膀子穿著大褲衩坐在床上，好說好商量的征求修理中心副主任的意見。
    別看現在班子成員隻有主任和副主任，但是該講民主還是要民主，
    遇見事情是要一起商量的辦的！
    “我同意。”陸局首先表態。
    他坐在炕頭，肩膀上搭了一條白毛巾，肚皮上的小肥肉無力的當啷到大腿根兒上。
    “我還要承認一下錯誤，當時在購買燈泡的時候錯誤的判斷了燈泡的亮度，給廠裏造成了10多個電燈泡的財務損失。”
    “明天我就用自己的工資，把那10多個燈泡買回來。”
    陳露陽趕緊安撫：“不用不用，燈泡咱們留著，沒準以後有用得上的地方。”
    ……
    宿舍的床單被褥都是新的。
    修理中心的二樓宿舍許久沒有人住，陰氣重。
    陸局和焦龍他們都有家裏曬被子的習慣，為了能晚上睡得舒服一些，大家在後院扯了幾根晾衣繩，天天抱著被子拿出去曬。
    陳露陽躺在床上，雖然床板是硬的，但是被褥卻是軟軟的。
    “嗬欠……”
    陳露陽忍不住打了個嗬欠，眼皮一沉，剛昏昏欲睡，就聽見“嗷”一嗓子的呼嚕聲刺破黑暗，回蕩在整個二樓。
    陳露陽嚇的瞬間瞪大了眼睛，躺在枕頭上仰腦袋瞅了瞅靠窗戶下麵的張國強。
    張師傅的呼嚕聲這麽大的嗎？
    以前也沒這樣啊！
    “嘎吱嘎吱”床板的聲音響起。
    陸局翻了個身，撓了撓自己的後背，吧唧吧唧嘴接著睡。
    其他人雖然被吵醒，但畢竟習慣成自然，再加上工作太忙，白天太累，有呼嚕聲也不耽誤他們睡覺。
    但是苦了陳露陽。
    他雖然覺大，但覺輕。
    有點動靜就醒。
    張國強的呼嚕聲吵得他是真的睡不著。
    整整小半宿，無論他是用不了塞耳朵，還是把被蒙在腦瓜子上，全都睡不著。
    幹脆！
    陳露陽走下床，趿拉著謝，走出了廠房。
    豐南區西客站最不缺的就是人。
    列車一趟趟的進站，送來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有些有錢有證明的，就在招待所裏對付。
    有些來討生活的，背著厚重的鋪蓋卷和行李，眼神看著陌生的城市，眼神中露出茫然。
    不過，不管再如何茫然，總歸是要有個睡覺的地方的。
    橋洞下麵，廣場上麵，
    左右現在天氣還暖，鋪蓋一鋪，就是一方小小的休息天地。
    陳露陽光著膀子蹲在修理中心的門口，瞧著廣場上人來人往的行人。
    瞧著瞧著，陳露陽手中夾著的煙一滯！
    臥槽……！
    這怎麽怕什麽來什麽。
    廣場上，一身製服的薑鐵扛著大包小裹，正送一名女同誌去招待所。
    那女同誌紮著兩根麻花辮，穿著一條灰色的裙子，肩上扛著一大摞包袱。
    不是孟夢還能是誰！
    陳露陽身上一哆嗦，
    對於這姑娘的生猛剛強，他是360度全方麵立體式的見識過。
    相當不好對付!
    自己好不容易在醫院跟這閨女說清楚，想著以後來片兒城上學，孟夢辭職去外地，兩個人這輩子基本上不用再見麵。
    可哪成想她竟然也來到了片兒城！
    哪怕明知“敵明我暗”，對方肯定瞧不見自己，
    但是陳露陽還是趕緊掐滅了煙，逃也似的跑回了宿舍。
    國強大哥打呼嚕就打呼嚕吧，咋也比孟夢強！
    第二天、第三天，
    陳露陽四處奔波，去聯係報社、全國機電公司的劉鎮容、工業部的劉革處長，石山機械廠的何大華和武軍，給他們發請柬，熱情的邀請他們來參加修理中心的開業式。
    其他人除了陸局、張國強、譚仁鬆和劉康文以外，
    全都出發聯係片兒城的100多名客戶，告訴他們修理中心開業的消息。
    除了有9個人明確了家中有事兒，不能來以外，
    其他的客戶全都表示願意過來捧場，一起湊湊熱鬧。
    至於劉鎮容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全是陳露陽的朋友，幾乎他的話剛說完，對方就毫不猶豫的表達恭喜，確認自己一定到場!
    雖然一切順利，
    但是陳露陽每天晚上回修理中心的時候，還是提心吊膽、又膽戰心驚。
    害怕……
    他是真害怕，哪天自己回修理中心，結果發現孟夢站在修理中心門口等他。
    但也奇了怪了，
    按理說，薑鐵肯定會把修理中心的事兒告訴孟夢，
    可是孟夢卻似乎轉了性，一次都沒有過來。
    眼看著到了修理中心正式開業的正日子，
    修理中心的十來個人天不亮就起床，穿上洗幹淨熨平整的衣服，做著開業前的最後準備！
    寬敞的大門前，一左一右兩大長串鞭炮高高掛著，大紅花掛在大門上，一根細細的繩子拴在“勁霸”字上的紅布上。
    到時候隻要輕輕一拽，就能把布拉下來。
    陳露陽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陳母在省城給他買的新衣服、新褲子和新皮鞋，今天全穿上了。
    就在陳露陽精神抖擻的站在修理中心門口，準備迎接前來祝賀的朋友的時候，
    陸局的朋友們最先到了！
    “老陸，早上特意給你留了五斤好豬肉，祝你開業大吉！”賣肉的老張笑嗬嗬拎著一大串肉膘油亮的豬肉過來。
    “斤數我都幺好了，一會兒別忘了把肉錢給我。”老張左右看向四周，偷偷將豬肉送到陸局手裏。
    “你可拉倒吧，這點肉哪有5斤！撐死也就4斤！”陸局接過豬肉，毫不客氣開口。
    “你是賣肉的還是我賣肉的！我一天天賣那麽多肉，幾斤我還不知道!”老張嘴硬。
    “嘿……我說你是來捧場的，還是來當土匪的！”陸局平常憨厚無害的小表情微微皺眉：
    “就4斤，要不然這肉我不要了，你拿回去！”
    “行行行！今天你們新業開張，那我給你便宜一斤，當送你的。”賣肉老張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副被老陸占盡便宜的模樣。
    旁邊，早早就等在旁邊的孫紅軍接過豬肉，一溜煙的跑回到廚房，眼珠子都亮了！
    這大肉膘！
    一瞅就是上好的新鮮好豬肉！
    平常天不亮就去市場排隊買，都買不到這麽好的豬肉！
    這麽好的肉，今天做紅燒肉吃！
    ……
    陳露陽看著孫紅軍高興的拎著豬肉跑回廚房的模樣，一時間都懵了。
    堂堂汽車維護修理中心，開業……送豬肉？？
    不過轉念一想，雖然害得自己花錢買，但好歹是一份心意。
    今天修理中心開張，隻要能過來捧個人場，就是好事兒~
    隨著賣肉老張的到來，陸局的朋友們一個個也都陸陸續續抵達戰場。
    他們這些人幾乎都是西客站的老坐地戶，彼此之間都認識。
    腿兒著走幾步就到，離的特別近。
    有些來了都不用陸局接待，自己就湊在一塊兒高高興興的嘮了起來。
    讓陳露陽驚訝的是，這些人竟然大部分都是帶著小禮物來的！
    除了賣肉的老張，賣水果的小李，煮茶葉蛋的小杜，食雜店老唐也全都拿著東西來恭賀。
    雖然送的東西都不值錢，但是一小兜子一小兜子的積攢起來，瞅著也是一副格外熱鬧的場麵。
    隨著陸局朋友的最先到來，第二批到來的隊伍可就壯觀了。
    以蘇小英為首的片兒城小汽車和小貨車購買者，一輛接著一輛的開車來到豐南西客站。
    虧了西客站的地方大，空地多。
    要不然幾十輛車一起過來，還真的停不下。
    不過，也多虧來了這些車，汽車維護修理中心的門前瞬間氣派起來，廣場上和街道兩旁的路人全都好奇的投來了目光不說，還成功的勾引了不少來瞧熱鬧的路人。
    “這修理中心來人不少啊！”
    片兒城日報的孫小貝拿著照相機，走下了公交車。
    剛到達陳露陽給他的地址，就瞧見汽車維護修理中心的門前站了不少人。
    說來也巧，原本他今天是要去劉莊公社衛生院去采訪醫務人員的，但是今天劉莊公社衛生院要為家中病人義診，
    所以報社的領導就臨時給他指派了采訪報道汽車維護修理中心的任務。
    “欸？那個人，不是石山機械廠的何廠長嗎？”
    孫小貝眼尖。
    一瞅就認出來了廠房前麵那個穿軍裝的中年人就是石山機械廠的何大華。
    登時，孫小貝眼睛一亮！
    “麻煩讓一讓！讓一讓。”
    孫小貝雙手捧著胸前掛著的照相機，側身穿梭過人群，飛快向著修理中心的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