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進去多久了？”
    塞恩地下城之外，天際攻略組圍在傳送門附近，夜色正在漸漸褪去，估摸著再等一會就會來到清晨。
    “已經過去三個小時又二十二分鍾了。”塔米準確無誤的報著時間，沒想到還能精確到分鍾。
    “運氣好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死掉三四輪了吧。”露露沃說道。
    “隊長，您這話也太不吉利了.”貝爾托吐槽了一句。
    “不，我隻是想說，為什麽她還在這上麵浪費時間。”
    確實，現在艾爾莎的目的不應該是攻略和自己關係不太大的繪畫世界，而是盡早和光鷹團搞切割才對。
    經曆了這麽多事，艾爾莎應該不會再分不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了才對。
    “我相信她一定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塔米說道。
    “為啥？”
    “呃，就是相信啊，相信是不需要理由的。”
    露露沃撇了撇嘴，她發現天際攻略組裏除了自己之外，和艾爾莎關係最好的就是塔米，兩個同齡人好像還有更多的話題。
    “比起這個，隊長，我覺得咱們該疑惑的是另一件事情。”
    貝爾托推了推眼鏡，說道：
    “為什麽這次的繪畫世界能進倆人了，又是可以多人進入的種類？”
    聞言，露露沃喃喃自語道：
    “對哦，我為什麽會忘了這個問題”
    與此同時，繪畫世界之中。
    艾爾莎與薩利正在進行他們的第二、三、四忘了第幾輪重啟。
    這邊艾爾莎剛剛救下了一夥鷹之團成員，正趕去支援另外一邊。
    然而跑到半路上的時候，剛才被她救下的人突然遭遇了從地下鑽出來的如巨大沙蟲般怪物的攻擊，她決定去支援的那一邊又遭遇了數隻使徒怪物的攻擊，堪稱是進退兩難。
    這片刻的猶豫就導致兩方皆是受損嚴重，她一咬牙，衝向了幸存者數量更多的一方。
    還不知道想要通關的話到底需要拯救多少鷹之團成員，她必須得優先確保數量更多的幸存者。
    救人成為了第一要務，然而這個時候，怪物的麻煩之處就出現了。
    這些東西的模樣像是隨便長長醜陋不堪，因此卻擁有著五花八門的特殊能力，從噴塗粘液、長舌頭甩鞭、發射尖牙利齒等等身體器官帶來的能力到噴火噴水搞幻術鑽地飛天這種奇幻能力比比皆是，令她有種在跟簡略版魔族戰鬥的感覺。
    每一次重啟，鷹之團成員分布的位置大差不差，然而怪物的種類全都不同，根本預料不到接下來會有什麽能力的怪物從什麽方向發起攻擊，這就導致了她即使將周圍的怪物清空也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而鷹之團的人倒是能被薩利鼓舞鬥誌參與戰鬥，可惜實力跟不上，一群人打一兩個怪物都會翻車，最終能穩定擊殺怪物的隻有兩位冒險者和格斯，其他幾名千夫長偶爾會有亮眼表現。
    一向高素質的艾爾莎，此刻都有種想要爆粗口的衝動，隻是腦子裏沒有相關詞匯隻能作罷。
    沒有什麽事情是比需要反複回防最令人憤怒的了！
    他們固然可以選擇不回防，護送著救下的鷹之團成員，讓他們匯聚在一起，人數多起來之後總能抵禦怪物了吧？
    嗯，先不提鷹之團人數多起來之後圍攻他們的怪物的實力與數量也會同比上升，護送一夥鷹之團會合所花費的時間都夠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兩夥傭兵被屠殺了。
    想讓鷹之團活下來就這麽難嗎喂！
    這些人是犯了天條今天必須得死是嗎！
    在這永無止境的戰鬥裏，艾爾莎覺得自己的實力都好像在上升，她學會了如何在群敵環伺的情況下冷靜應戰，戰鬥的技巧甚至都有了提高。
    但她寧願早早通關早早離開
    而這個繪畫世界有個與其他繪畫世界不太一樣的地方。
    即使艾爾莎與薩利沒有全部死亡，隻要暗之翼費蒙特成功誕生，那麽他們都算是失敗，這個世界會立刻重新回到原點，簡直像有個能逆轉時空的閃電俠在這裏反複加班。
    不需要死亡也能重啟世界，這聽上去好像挺能節省精神力的樣子，應該是個好事吧？
    不，這是個天大的壞事！
    冒險者在地下城裏麵遭遇的死亡有時候反而可以看作是一次短暫的休息的話，將冒險者從緊張刺激的冒險裏麵暫時給拉出來。
    那麽沒有死亡的艾爾莎與薩利就得不到休息，目前為止，他們的感覺就像是在不停地戰鬥戰鬥再戰鬥，完全沒有休息過的時間，而且每次重啟之後怪物們一秒猶豫都沒有就立刻屠殺鷹之團，導致他們得立刻展開行動。
    體感上來說，就是在不眠不休的戰鬥，一刻沒有停過，連眼皮都來不及眨一下。
    累、厭倦、疲憊、不想動
    伴隨著無止境的戰鬥，最終到來的就是這些負麵情緒。
    當這些消極的情緒積攢起來之後，讓人覺得他們和這群怪物的區別好像就隻剩下對方長得醜了。
    巨劍斬下，麵前的怪物被劍鋒的重壓斬為兩半，鮮血四處噴湧。
    按照前幾次重啟的慣例來看，這把巨劍很快又會轉而去斬殺更多的怪物。
    然而這一次，手裏握持著巨劍的艾爾莎卻歎了口氣，手腕動了動，但巨劍終究還是沒有再抬起來。
    她累了，實在是累了。
    不動真格燃燒情緒的話她估計是真的做不到保住鷹之團，但是在這裏動真格又覺得比較虧。
    “喝啊啊——”
    格斯的吼聲從旁邊傳來，手裏的長劍都斷了，但他還是揮舞著斷劍與怪物拚殺，聲音中的憤怒誰都能聽得出來。
    艾爾莎都有點羨慕了，要是她每次重啟都能把先前戰鬥的記憶清除的話，估計自己也能堅持著戰鬥下去吧？
    這也就是想想了。
    拯救鷹之團已經在她眼中變成了一個完不成的任務，如果她是那種速度型的冒險者就好了，沒準還能成功。
    她轉頭看了一眼薩利，卻發現後者也在看著她，兩人相顧無言。
    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憊，有種被逼著打了好久好久無雙遊戲一樣的疲憊。
    有這麽一瞬間，兩人的腦中都產生了放棄的想法。
    這個繪畫世界太折磨人了，實在是不想再進來第二次，以後絕對不想進來。
    就在這個時候，鷹之團被屠戮的所剩無幾，巨手像往常一樣張開，就像例行公事一樣。
    但是和往常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次的兩名冒險者都產生了放棄的念頭，不想再打下去了，而這裏的怪物也很難殺死他們，所以.
    兩人忽然發現眼前的場景化為了影像，巨手張開，化為暗之翼的格裏菲斯從中飛出，站在被怪物們牢牢抓住的格斯麵前。
    “格裏菲——”
    格斯正要說什麽，然而對麵之人一揮手，一名渾身赤裸的女子被怪物們抓著，送到了他的麵前。
    這名女子是鷹之團的千夫長，也是格斯的友人之一，甚至可以說是兩人互生情愫。
    而在格斯的目眥欲裂的注視下，格裏菲斯抓住女子，行起了極為惡劣的褻瀆之事.
    這次薩利眼疾手快捂住了艾爾莎的眼睛，然而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即使閉上眼睛影像也是會出現在腦海之中的。
    “格裏菲斯！”
    格斯如狂獸般的吼聲回蕩在這片地獄，他硬生生用斷劍鑿斷了被怪物咬住的手臂，在憤怒的驅使下攻擊格裏菲斯，可是凡人的攻擊對已經升格的格裏菲斯毫無作用，這一點艾爾莎都驗證過了。
    但是下一刻，艾爾莎又瞪大了眼睛。
    雖然動作幅度很微小，但是她看到格斯的斷劍居然在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的逼近格裏菲斯！
    眼看著就要突破這無形的防禦力場攻擊到對方了，他的怒吼也來到了最撕心裂肺的程度！
    “空——”
    但格裏菲斯一個眼神，格斯瞬間被彈飛了出去，落入了由同伴的屍體組成的血海之中。
    這一個眼神帶給他的傷害比先前所有怪物的攻擊累積起來還要嚴重，他在地上不斷地掙紮，身軀慢慢的爬了起來。
    但是下一刻，怪物們一擁而上，將這個男人的身軀徹底淹沒。
    怪物的嘶吼，男人的怒吼，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嘲諷，種種聲音夾雜在一起，然而卻給人一種寂靜的感覺。
    突然間，畫麵轉到了天空，轉到了一輪在人臉組成的天空下漆黑的太陽。
    那輪黑色的太陽，突然地裂開了縫隙。
    “劈裏啪啦.”
    木柴燃燒的聲音傳來，薩利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感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疲憊。
    明媚的陽光灑落在身上，柔和的風兒從耳邊拂過，他這才發現自己回到了傳火祭祀場。
    莫大的安心感湧現。
    簡直就跟回到了家一樣啊，沒有什麽比篝火更能給人帶來安全感，如果有，那隻能是傳火祭祀場的篝火。
    “吃嗎，補充體力。”艾爾莎遞過來一顆在篝火上烤熟的又白又大的蛋，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幸福蛋。
    薩利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內心就出現了厭惡。
    但是，但是這可是艾爾莎遞給他的啊，如果吃了的話能不能讓對方開心一些？
    強忍著心中的厭惡，他吃了一口幸福蛋，眼神突然清澈起來。
    “好，好吃.”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東西這麽美味？
    他一邊吃著幸福蛋一邊問道：“我們輸了嗎，被踢出來了？”
    “嗯，輸了。”
    很奇怪，為什麽這次繪畫世界沒有把他們給榨幹就放出來了呢？
    “最後的裂縫是什麽？”
    “不知道，影像到那裏就沒了。”
    “這樣嗎。”
    將最後一口幸福蛋吃進肚子裏麵，薩利感覺身心得到了治愈，疲憊也緩和了一些，聰明的智商重新占領高地了，說道：“我倒是有個猜測。”
    “或許，當我們產生放棄的想法時，就已經被判定為了輸家，所以才會在最後出現了那樣令人絕望的影像。”
    “如果我們能持續戰鬥下去的話，會不會等來什麽轉機？就像最後的裂縫，那裏麵給我一種希望的感覺。”
    說得通俗一點，就是薩利察覺到，如果他們能堅持下去的話，或許繪畫世界最後的影像會和他們所看到的不一樣，極致的絕望之中一定會誕生出希望？
    “我不覺得這個故事會這麽結束，塞恩還從來沒有給人講述過完全沒有希望的故事。”
    很多人都覺得塞恩地下城展現出的都是負麵壓抑的故事，但薩利注意到，每個壓抑故事的結尾，總會燃起小小的希望火苗。
    或許塞恩想展現出來的不是單純的絕境，而是絕境之中的光芒。
    這麽一想反而還有種催人上進的感覺，實在是太正能量了。
    薩利心中出現了幾個想法，想試試能不能在繪畫世界裏麵起到好的效果，但可惜的是，他現在似乎沒有了能夠幫他實現這些想法的人。
    艾爾莎已經補充好了體力，眼中雖然還殘留著戰鬥的疲憊，但是行動什麽的不是問題。
    她站起身來，將蛋殼什麽的丟進篝火作燃料，說道：
    “這次我必須要退出光鷹團。”
    是的，沒有人在進入過這個繪畫世界之後還想當傭兵，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想！
    這就是故事能夠給人帶來的影響！
    而格斯與格裏菲斯給艾爾莎帶來的微妙感覺令她更是不想接著在光鷹團待下去了，誰都無法阻止她退出光鷹團的腳步。
    薩利聽到了她語氣中的堅決，本來還想習慣性的開口勸阻，忽然劇烈咳嗽了一陣子，咳出了點幸福蛋的蛋黃。
    這是剛才吃的太快被噎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勸阻的話怎麽也收說不出來了，好像自己的心態產生了點微小的變化。
    最終，他隻是歎了口氣，說道：
    “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