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趙氏貴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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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名黑袍教士殺上了護衛艦。
    甲板上,還有英吉士的水兵值夜,他們沒能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嚎,就被這些手段狠戾的教士輕鬆擊殺。冷冽的月光照在護衛艦上,大片血色在甲板上如水彩一樣潑灑開來。
    也不知道這船上有什麽機關,黑袍教士們將值夜的水兵一掃而空,正要竄進船艙,護衛艦甲板上突然亮起了七八盞巨大的探照燈,高亢的汽笛聲更是突兀響起,隨後槍聲、罵聲、爆炸聲響成了一片。
    喬姆斯顯然早有預案,探照燈亮起的時候,就有一隊精銳的水兵持槍衝了出來。
    幾挺外形威猛的水冷式機槍卡著艙門,伴隨著‘咚咚咚’的悶響,密集的子彈如潑水一樣掃出。十幾個黑衣教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子彈所化的火鏈抽打在身上,當場打得他們血肉橫飛。
    幾個肌肉異化的教士嘶吼著擋在了最前麵,他們身軀膨脹成詭異的肉球,好似肉盾牌一樣,擋住了呼嘯而來的子彈洪流。子彈狠狠撞擊他們的身軀,發出沉悶的響聲,子彈不斷穿透他們的身軀,大片大片的血肉不斷從身上崩落。
    一道道白芒亂閃,守在艙門口的英吉士水兵不時發出沉悶的慘叫,頭顱爆開暴斃當場。
    更有一條條極細的黑影從幾個肌肉異化的教士當中竄了過去,無聲無息的纏繞住了一個個水兵的肢體。黑影一晃,這些水兵就被鞭影高高帶起,伴隨著淒厲悠長的慘嗥聲,被遠遠丟出,狠狠拍在了十幾丈外的水麵上,摔得骨斷筋裂,根本無法浮起。
    麵對這些手段詭異的教士,已有準備的英吉士水兵們節節敗退,艙門防線頃刻間被突破,這群教士眼看就要撞入船艙。
    肌肉異化的教士們體型榔槺,難以闖入,幾個皮膚蠕動,化為條條黑影亂打的教士搶了出去,傾盡全速直奔艙門。
    ‘嗤’!
    低沉的高壓氣體噴出聲突然響起,在那幾個衝前的教士驚駭的呼聲中,從那船艙內,突然搶出了一隊十幾名身披全封閉重甲,甲胄各處關節處,不斷有高壓氣體噴出的魁梧身影。
    這些家夥穿戴上重甲後,身高超過七尺,刑天鯉隻是趴在船沿偷偷看了一眼,就判斷出,這些重甲的厚度起碼超過兩寸。
    噴氣聲連成一片,十幾條鎧甲士揮動手臂,手持的六尺長劍發出沉悶的轟鳴聲,劍鋒上一枚枚細密的,閃耀著寒光的鋸齒急速的旋轉起來。
    最前方兩名鎧甲士隻是狠狠一揮,手中宛如電鋸一般的重劍帶起一抹寒芒,狠狠掃過了一名衝在最前方的教士身體。教士身上的皮膚劇烈蠕動著,皮膚一層層的重疊,化為半寸厚的甲殼擋在了胸前。
    重劍發出‘嗤嗤’聲響,皮膚凝成的甲殼碎末橫飛,被重劍狠狠劈開。
    隻是,異變的皮膚防禦力驚人,重劍劃過,略有滯澀,這名教士驚呼一聲,得到喘息之機,狠狠向後滑退兩步,僥幸避開了重劍分身之厄。
    一旁有數百條極細的黑影狠狠鞭撻而下。
    黑影抽在這些厚重的甲胄上,發出刺耳的‘劈啪’聲,卻隻在甲胄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沒能對這些家夥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刺耳的高壓氣體噴射聲乍起,最前方兩名鎧甲士的肩膀上,一圈圈氣爆衝開,幾支極小的金屬弩矢激射而出,避開了重劍分身的教士閃避不及,被高速弩矢命中了眉心。
    一道血水從後腦勺噴出,這教士仰天就倒。
    後方,教士們齊聲呼喝,紛紛衝上,和這些鎧甲士打成了一團。
    鎧甲士們同樣在高聲喝罵,他們的吼聲被厚重的麵罩遮擋,嗡嗡隆隆的,隱隱可聽到‘邪魔’等字眼。
    而教士們也是在大聲嗬斥,他們大聲訓斥這些鎧甲士為‘異端’。
    雙方打成了一團,一旁鐵甲封閉的艙室都被打得扭曲炸裂,露出了一個個巨大的窟窿。
    船尾,雙方的視線死角,刑天鯉輕盈的一躍而上。身邊的光影奇異的扭曲,他的身形在月光下變得斑駁朦朧,肉眼極難發現他的行動。無形的神魂之力外放開來,他從船尾輕輕的向船頭行進,幾個呼吸間,神魂之力就已經掃過了整條長有三十二丈的護衛艦。
    喬姆斯居然沒有躲在船艙中,而是整和幾個英吉士軍官,站在艦橋駕駛艙內,靜靜的俯瞰著甲板上的戰鬥。幾個孔武有力,身穿水兵製服的英吉士壯漢站在他們身後,目光冷冽,每個人身後,都杵著一件造型比甲板上的鎧甲士更流暢、更華麗,看上去更有藝術氣息的重型甲胄。
    刑天鯉悄然從艦橋上方掩近。
    雙手結印,口敕秘咒,神魂之力塌縮,凝聚,化為陰冷無比的錐子,狠狠紮向了艦橋中所有人。包括那幾個壯漢在內,艦橋內眾人雙眼驟然失神,重重摔倒。
    唯有喬姆斯身形一晃,左手紅寶石戒指爆出刺目的光芒。
    他猛地低頭,看著幽光隱隱的寶石戒指,再看看身邊栽倒的同伴,就要張嘴叫喊。
    刑天鯉已經閃進了艦橋,手指一點他的後腦勺,喬姆斯身體一僵,也昏厥了過去。
    甲板上的亂戰還在繼續,鎧甲士們和幾個肌肉異變的教士打得惡風呼嘯,就連船艏主炮都被他們生生拆了下來。沒人發現,刑天鯉已經帶著喬姆斯,悄然離開了護衛艦。
    一刻鍾後,小龍湫鎮外,小樹林中,喬姆斯悠悠醒轉。
    他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尊敬的閣下,您可知道,襲擊英吉士王國的外交官員,意味著戰爭。”
    冰涼沉重的通天妙竹頂在了喬姆斯眉心,幽邃古奧的秘咒聲中,一道‘亂魂咒’已經轟入了喬姆斯腦海深處。喬姆斯的那枚紅寶石戒指,正被刑天鯉握在手中,靈魂全無防範的他隻是一個凡人,當場雙眼發直,整個靈魂徹底被刑天鯉掌控。
    片刻之後,刑天鯉失望的搖了搖頭,任憑喬姆斯躺在小樹林中,自己轉身離開。
    這個家夥,一問三不知,他也根本不知道,為何聖母教和英吉士王國,會在小龍湫鎮爆發衝突。
    包括從西北轉運的那些男女,喬姆斯也隻知道,將這些男女運回英吉士王國本土,這是來自帝國高層的諭令。至於這些人有什麽用,為什麽聖母教會在這裏阻擊這件事情,喬姆斯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月色下,刑天鯉緩步行走。
    心髒中,大鼎微微震蕩,丟下喬姆斯離開之時,刑天鯉在‘亂魂咒’之餘,給他補了一記‘喪魂咒’。這道咒法更加凶狠,刑天鯉直接抽取、複製了喬姆斯的主要記憶。
    大鼎中金光快速燃燒,刑天鯉去蕪存菁,將喬姆斯記憶中那些不怎麽緊要的東西全部剔除,那些情情愛愛,那些蠅營狗苟,全都被他焚燒一空。
    喬姆斯記憶中,關於英吉士王國的曆史,關於平海城租界的信息,還有一些機密情報等,則是被刑天鯉一點點抽絲剝繭的提煉出來,快速的翻閱了一遍。
    很多東西,是刑天鯉從平海城租界訂閱的報紙上,根本不可能知曉的信息。
    “工業革命後極西各國,三十年前剛剛爆發過一次世界大戰,如今都在休養生息,瘋狂尋找新的商品傾銷地和資源供應地。”
    “曾經的榮耀已經被掃進曆史垃圾堆的聖母教,麵對日新月異的新時代,卻不甘失去世界的主導權,正在暗地裏蠢蠢欲動。”
    “神權和王權的衝突不可調和,但是你們不在極西百國的自家地盤上折騰,為什麽會在東方,會在大玉朝,會在咱們這個芝麻綠豆大的鄉旮旯角落裏爆發出來?”
    刑天鯉很不解的搖了搖頭。
    他回到自家屋頂,站在屋頂上,朝著傳教士們現在的駐地方向望了一眼。想到那些手段詭異的傳教士,刑天鯉強行按下了潛入他們營地,將那老教士也偷偷摸摸帶出來,強行搜魂一番的衝動。
    天,蒙蒙亮的時候,小鎮上的大公雞們,開始扯著嗓子拚命嚎叫。
    天空烏雲,東邊天際一抹淡藍色的霞光跳躍著衝起來,整個天地就好像被包裹在了一塊厚厚的藍琉璃中。氣溫直線升高,刑天鯉洗漱完畢,拎著水桶打了清水,潑灑在了院子裏,結果不過半盞茶時間,石板上的清水就全部蒸發殆盡。
    “這鬼天氣!”
    刑天鯉朝著東邊天際看了一眼。
    這個世界的太陽,藍汪汪的煞是驚人。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已經習慣了這顆太陽的存在,對其顏色和溫度沒啥太多的詫異。隻有刑天鯉知曉,一顆恒星如果通體藍色,代表了其擁有多可怕的本源和能量。
    心髒中大鼎微微一蕩,刑天鯉腦海中,也閃過一抹極逆天的念頭——若是能將這顆藍汪汪的太陽給煉化了,自己的修為能提升到哪一步?
    “也不知道喬姆斯怎麽樣了。”刑天鯉低聲嘟囔:“嗯,小樹林中最多蚊蟲多了些,被亂魂咒、喪魂咒輪著來了一番,最多有點失憶、健忘,其他的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
    依舊是在熟悉的巷子口,吃了一碗餛飩、一根油炸鬼和一塊炸糕,刑天鯉點著通天妙竹,慢悠悠走向了碼頭方向。
    “小李先生,小李先生。”身後傳來大片淩亂的腳步聲,更有人在高聲呼喊。
    刑天鯉停下腳步,做側耳聆聽狀:“哦,是李老板、錢掌櫃、孫員外啊,你們這都是,有啥事體麽?”
    後麵急匆匆趕來的一群人中,都是刑天鯉的熟人,都是小龍湫鎮各行各業的翹楚人物,有錢有麵的體麵人。這些年,刑天鯉在茶樓說書,打賞最爽快的也正是他們!
    一行人氣喘籲籲的跑到了刑天鯉身邊,身穿銅錢紋繭綢袍的孫員外向刑天鯉忙不迭的抱拳行禮:“小李先生……嚇,看我這張嘴!”
    輕輕的給了自己嘴巴一巴掌,孫員外笑道:“是李主簿,李大人!李大人啊,我們這一大清早的找您,當然是有事情的。呃,聖母教不是要征地修建聖堂麽?”
    刑天鯉眼角一抽:“嗯?”
    一旁的錢掌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那些地皮,我們自願捐獻,全都捐給聖母教。”
    李老板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們昨夜思忖許久,這地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咱們的家當足夠吃喝開銷一輩子了,趕緊捐給聖母教,這是給子孫後代積福積德的勾當!”
    “哎,這地捐了啊,以後咱們死了,也就能得到救贖!”孫員外一臉虔誠的舉起了銅質的聖母徽章,用力的按在了心口喃喃祈禱:“我們會回歸聖母的座下,享受無窮的榮光,再也沒有生老病死、輪回之苦!”
    一行十幾個小鎮上光鮮體麵的頭麵人物,紛紛舉起了聖母徽章,按在胸口。
    “你們,認真的?”刑天鯉心頭慍怒:“各位啊,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這些地,可都是你們一代代好容易積攢下來的家產。你們,全捐了?”
    一行人紛紛點頭,七嘴八舌的說道:“捐了,全捐了。捐了,才有福報嘛!”
    孫員外更是極燦爛的笑著:“不僅是捐地,咱家的幾個小孫兒,神父們說,他們是有慧根的,是得到聖母賜福的。他們可以進聖堂修行,成為正兒八經的教士呢。”
    刑天鯉五指緊握通天妙竹,指節一陣陣泛白。
    “你們,和家裏人商量過麽?”刑天鯉問道。
    “商量過了,我們全家都同意。這種積福積德的大好事,還用得上猶豫麽?”李老板‘咯咯’笑著,笑得渾身肥肉都在顫抖:“趕緊的,李主簿,李大人,我們連地契都帶來了,您隻管給我們辦一下,將我們的地契轉成教產就是。”
    “聖母的榮光籠罩之處,一切有慧性的生靈,都將蒙受感召。”‘叮叮’銀鈴聲中,老教士帶著大群傳教士行了過來。在他身邊,赫然是穿上了神袍,一臉神聖,眸子裏透著聖徒般堅定神光的喬姆斯。
    刑天鯉歎了一口氣。
    喬姆斯的運道,不夠啊,昨夜自己已經放過了他,居然還是落入了聖母教手中。看這模樣,這廝已經皈依……嗯,或者說,被強行渡化了吧?
    “小李大人,至高而仁慈的聖母,高作雲端,俯瞰眾生。在祂的威能下,沒有任何問題,是不能解決的。”老教士微笑看著刑天鯉:“您看,昨天您覺得為難的事情,今天,就已經解決了。虔誠的信徒們自願獻上了我們所需的土地,這足以證明聖母的偉大!”
    尖銳的高壓氣體噴射聲傳來。
    三十幾尊鎧甲士邁開大步,帶著數百名荷槍實彈的英吉士護衛,順著石板街道洶湧而來。
    街道兩側,店鋪、民宅中,鎮民們嘶聲驚呼。
    他們何曾見過這等造物?
    高過七尺的魁偉甲士,造型如神魔,行動時更有異聲不斷,整個就透著一股子莫名的,極其高大上、讓人不明覺厲的味道。
    “喬姆斯閣下,您,還好麽?”幾尊鎧甲士衝到了刑天鯉身邊,才停下了腳步,他們警惕的看著站在老教士身邊的喬姆斯,迅速打量了他一番,憤怒的咆哮道:“卑鄙的神棍,你們昨夜襲擊了我們的軍艦,綁架了喬姆斯閣下!”
    老教士手中銀鈴輕輕搖晃,他輕聲說道:“迷途的羔羊啊,喬姆斯昨夜感受到了聖母的召喚,他主動離開了你們的軍艦,循著指引,來到了我的麵前,由我給予了他二次洗禮。”
    “喬姆斯本來就是聖母的信徒!”
    “他在出生時,就接受過洗禮。”
    “這一次,他明白了自己將行的道,他感受到了聖母的榮光,他接受二次洗禮,成為聖母行走於地上的虔誠仆人。這是正道,爾等不可懷疑!”
    喬姆斯上前了一步,舉起了左手,朝著那些鎧甲士和武裝護衛們輕輕一點。
    “我命令你們,放下武器!”
    鎧甲士們身形驟然一僵,看著喬姆斯呆愣了一瞬,齊齊發出憤怒的咆哮:“喬姆斯,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們!”
    而那數百名武裝護衛,則是很幹淨利落的,直接放下了槍械。
    甚至,好些武裝護衛放下槍械後,臉上還露出了極其輕鬆、愜意的表情。這種表情,刑天鯉很熟悉,前世‘打工人’,在摸魚成功的時候,都會露出一般無二的笑容。
    “薪水給低了啊,喬姆斯閣下。人家不願意為你們拚命哩!”刑天鯉輕輕搖頭,卻沒將心裏話說出口來。
    “那麽,迷途的羔羊啊,你們可否願意重新沐浴聖母的榮光?”老教士搖晃著銀鈴,在幾個小修女的簇擁下,一步一步走向那些鎧甲士。
    身形比老教士高出近乎兩尺的鎧甲士們,則好似被猛虎逼迫的小羊羔,一步一步的不斷後退,鎧甲的各處關節處,不斷發出‘嗤嗤’噴射聲。
    銀鈴‘叮叮’作響,無形的精神波動席卷這些鎧甲士。
    老教士嘴角勾起,很得意的笑著。
    撿了個便宜,收服了喬姆斯,如果能將這三十幾名一看就‘造價高昂’的鎧甲士納入掌控,這份功勞,也足夠他在聖母教內換上一件白袍子了吧?
    到時候,可就不用辛辛苦苦在外奔波,而是可以坐在輝煌敞亮的聖堂裏,衝著下麵跑腿的可憐蛋們頤指氣使了。
    “遵從你們的本性,感受聖母的仁慈。”老教士的聲音逐漸變得尖銳,手中銀鈴越發震蕩得厲害,‘叮鈴鈴’的鈴聲原本清越悅耳,此刻竟隱隱有點震撼五髒,讓人腸胃一陣翻滾,附近已經有鎮民開始嘔吐。
    刑天鯉向後退了幾步。
    他冷眼旁觀,看到那些鎧甲士的鎧甲上,一些極其隱秘的邊緣旮旯角裏,有細微的紋路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每當銀鈴聲震蕩,這些紋路的光芒就驟然黯淡,好似狂風中的蠟燭,隨時可能熄滅。
    也是有備而來啊!
    刑天鯉左手縮在袖子裏,掐了一個印訣,一道‘鎮魂咒’無聲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