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但大片的夜色未去，隻是黎明將至。
    黑暗中，伴隨著低沉的嘶吼聲，陣陣奔襲引起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一名身著紅色鎖子甲的中年將領麵色肅穆的盯著城牆下湧來的黑影，揚聲喊道：
    “擂鼓！”
    “嗚——”
    “嗚——”
    “咣咣咣——”
    霎那間，號角與鼓聲響徹北雄關。
    “泰山軍，迎敵！！”
    “威！！”
    原本就一絲不苟守衛北雄關的軍士，第一時間站在城牆邊上，將一桶桶水沿著牆麵潑下去。
    沒錯，軍士們倒下去的並不是鎮南關上的火油，而是一桶桶特意從關內拎上來的冰水。
    在這溫度極低的北雄關，這些用陣法防止結冰的水倒在牆麵上之後，很快就結成了冰晶。
    緊接著，關上各處出口以及一座座塔樓內，湧出近萬名身背長弓的弓箭手，兩人一組前後站位，分散在這僅有二十裏長的北雄關上。
    同時在弓箭手左右各有兩名手持盾牌和斧頭的軍士，像是為弓箭手配備的護衛般，六人一組防守一處城牆。
    僅僅這些陣型擺完，便是三萬名泰山軍。
    但這還沒有結束。
    在他們的身後的塔樓內，每一座塔樓都有不下百名軍士嚴陣以待，眼睛死死盯著外間的軍士。
    其中有斧盾手，有弓箭手，還有數名身著白袍、頭戴綸巾的醫師。
    另外每隔一裏，便會有一座略高大些的塔樓。
    其中除了軍士、醫師外，還有數名身著道袍的道人，雙手掐訣開啟關上陣法。
    僅是一瞬，陳逸便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臉上不禁浮現一抹笑意。
    妖庭躍龍門固然對北雄關有威脅，但看泰山軍的熟稔應對，顯然早已經習慣。
    每一名軍士都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用“令行禁止”形容也不為過。
    “老八，你他娘的幹甚子呢？趕緊他娘的滾過來！”
    “再這樣杵在那裏，小心被監軍發現了重罰你！”
    一道喝罵聲傳來，陳逸方才後知後覺的學著其他的斧盾手站到那人身側，護持著左近的弓箭手。
    開口之人身高比陳逸原本的身形還要高，肥碩的身體撐得身上的鎧甲鼓鼓囊囊，整張臉堪堪塞進頭盔中，胸前還有一麵刻著“卒”的護心鏡。
    他的手上握著斧頭、盾牌比其他斧盾手都要大一圈。
    見陳逸過來，胖胖的軍士徑直用手上的斧柄敲了他的腦袋。
    “在執夜的時候竟敢跑到關內去放水，不要命了？”
    陳逸沒覺得疼，裝作靦腆的笑著將頭盔扶正，嘴上說著見諒見諒。
    他隨意找的斧盾手，並不清楚個中記憶，卻是沒敢多說。
    “興許老八是想家裏的婆娘了，”身側那名準備著的弓箭手促狹道：
    “張頭兒，你也別怪他。”
    “不怪他？老子恨不得錘死他！”張姓軍士瞪了眼陳逸，喝罵道：
    “少他娘的嬉皮笑臉，沒見妖魔就要襲來？！”
    “若是咱們這邊被幾頭妖魔衝上關牆，校尉大人的鞭子可不管咱們是誰！”
    “是是……頭兒說得對。”
    陳逸笑了兩聲，便也跟著握住了腰間的鐵斧，斧刃的光亮在清冷的月光下映照在城牆上。
    那名張姓斧盾手顯然和他頂替的人很熟悉，罵了幾句後跟著叮囑幾句，便嚴陣以待的看著關外，時不時抬起手中的盾牌撐在弓箭手斜上方，顯得有幾分緊張。
    “頭兒，情況似乎不太對。”
    便在這時，那名張弓搭箭的弓箭手眼神一凝，皺眉看著遠處奔襲而來的妖魔，提醒道：
    “這次妖庭的躍龍門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
    “嗯？我看看。”
    張頭兒小心的探出腦袋，一雙圓眼瞪得很大，隱約浮現一層真元加持目力。
    兩個呼吸後，他猛地縮回腦袋，高聲喊道：
    “小心，妖魔數量遠超平常，應是不下三倍！”
    陳逸遠比他早一步察覺，在他的殺伐劍意感知中，關外襲殺而來的妖魔足有五萬。
    這個數量遠遠超過他先前了解到的“躍龍門”。
    尋常的“躍龍門”僅有一萬左右的小妖魔，修為也隻在六品之下。
    而這次襲來的妖魔不僅有五萬之多，其中不乏修為達到五品境之上的，為首的三頭妖魔修為更是達到了四品境，隻差一步便能夠開口說魏話。
    “小心！”
    “妖庭來的妖魔數量不下五萬，還有三名妖將！”
    “開啟陣法！”
    這時候，關上守將也發現了下方的異動，直接讓塔樓內的奇門一脈的道人激活北雄關的陣法。
    同時，那位一直待在關內的泰山侯王西都也瞬息間趕了過來，親自坐鎮北雄關。
    陳逸朝後瞥了一眼，並未擔心外間妖魔大軍能夠給北雄關帶來威脅。
    相比之下，泰山侯王西都不免讓他多看了幾眼。
    說起來，自從他離開京都府拜入太虛道宗，已經很久沒見到泰山侯了。
    和他的父親陳太平一樣，十多年過去，此刻的王西都身上威勢更強幾分，容顏也顯得老了一些。
    除此之外，並無太多變化。
    便在這時，身側的張頭兒猛地抬起手中斧頭揮舞出一道嘶鳴。
    “準備好！妖魔要來了！”
    話音未落，城關中軍方向便有一道聲音傳來：
    “弓箭手聽令！準備——放！”
    一聲令下，所有弓箭手便朝著下方射出第一支箭矢。
    弓弦繃緊瞬間，一道道箭矢朝下方奔來的妖魔射去。
    隨後，不用中軍將領發號施令，兩名弓箭手便立即交換位置，又是一輪箭矢射出。
    循環往複。
    “吼！”
    一頭頭奔襲的妖魔有的被箭矢射中要害轟隆倒下，有的則隻是受了傷，繼續朝北雄關衝來。
    “別被它們衝上來，繼續射！”
    “該死的雜碎們，這次躍龍門的妖魔為何這麽多？”
    “殺！”
    “殺了它們！”
    但妖魔們奔襲的速度很快，僅用了五個呼吸便跨越了十多裏地，徑直來到北雄關下。
    這些妖氣修為不算高的小妖魔，借著奔襲速度將利爪扣進城牆外的冰層上，竟是沿著筆直的牆麵悍不畏死的向上衝來。
    正當陳逸為妖魔如此順利攀登城牆時，便發現先前澆灌下的冰水起了作用。
    剛剛凝固的冰層不算牢靠，那些身形不算高壯的小妖魔僅是爬上來兩丈，便磕碎了冰層掉了下去。
    不僅將下方衝上來的妖魔一同砸下去，掉落到妖魔群落中之後，還被後方洶湧奔來的妖魔踩在腳下。
    很快它們就被鋒利的爪子踏破了身體，傷痕累累的墊在最下麵成為妖魔奔襲的墊腳石。
    僅是這一次衝鋒，被射殺的妖魔以及掉落後被踩踏致死的妖魔便達到千餘。
    然而這樣遠遠不夠！
    “大人！妖魔數量遠比先前要多，僅憑弓箭手射殺的速度太過緩慢！”
    在中軍指揮的將領神色凝重的朝王西都拱手道：“是否要讓林老他們出手？”
    “不可！”
    王西都想也沒想直接拒絕道：“五萬頭小妖魔而已，便是讓它們衝殺上來，也都由我泰山軍抵禦！”
    “可是……”
    “沒有可是！繼續下令吧！”
    “是！”
    負責指揮的將領麵露不忍，卻也領命，轉頭便揚聲喊道：
    “斧盾手準備！”
    “威！”
    這時，王西都跟著說道：“不過是一次規模超出以往的‘躍龍門’而已，本侯相信我泰山軍足以應對！”
    “現在是考驗你們的時刻，都打起精神來！”
    “威！！”
    聞言，陳逸便理解了王西都的打算。
    這一次妖魔襲來的數量的確超出以往，但它們的修為不算高絕，最強大的三頭也僅是四品境。
    若是這樣的廝殺都要讓一眾江湖客出手，那麽對他們泰山軍根本沒有壓力可言。
    “老八，你們隨時準備接替我的位置！”
    張頭兒緊了緊手中的斧子默默站到弓箭手身側，頂在幾名斧盾手之前，語氣凝重的說：
    “若是這次老子不幸犧牲，就按照咱們以前說的，等輪換返回京都府後，別忘了替老子護著家裏人！”
    “頭兒……”
    “都不要廢話了！沒聽侯爺說嗎？打起精神來！”
    在陳逸的感知中，類似的對話在北雄關四處傳出，顯然他們這些經曆過數次“躍龍門”的老兵也十分緊張。
    片刻之後。
    隨著小妖魔的衝殺，剛剛凍結的冰層盡都被爪碎，露出下方堅固的冰層，從而衝得更高更近。
    至此妖魔一方的死傷也不過是萬餘，仍有四萬頭妖魔鍥而不舍的衝來。
    並且，那三頭四品境妖魔也在這時候跟著一同衝殺，吼聲震蕩整個北雄關。
    “吼——”
    陳逸眼神平靜的看著下方的妖魔，一縷縷無形的白煙從那些死亡的妖魔屍體上冒出，被他胸口的祭壇吸入。
    隨之祭壇上的殺伐劍意通天進入腦海裏的宮殿群落，為小白虎和小青龍增強神意。
    值得一提的是，陳逸心神微動間。
    他還發現這些經由祭壇轉化而成的神意，並非隻增強殺伐劍意，還有一道極微弱的神意化為墨綠色澤，投射進入那顆墨綠色的“破軍”星辰上。
    ——咫尺天涯神通神意也可以和殺伐劍意一樣，通過吸收屍體上的殘留提升！
    “這樣倒是不錯！”
    意識到這一點，陳逸嘴角勾起。
    原本他還擔心咫尺天涯神通進境緩慢，境界會遠低於殺伐劍道。
    如今有了這樣的便利，哪怕他沒有獲得咫尺天涯神通境的修煉方式，也可以一直提升下去。
    不僅如此，陳逸還發現一點——隨著咫尺天涯神通神意的增強，那顆墨綠色的破軍星辰隱隱比七殺、貪狼兩星辰大了一圈。
    陳逸仔細觀察片刻，心下不禁恍然。
    代表殺伐劍道的白虎神意，又衍生出祭壇、宮殿和三顆星辰異象。
    而在有了咫尺天涯神通之後，它的神意並未演化出新的神意異象，而是直接融合了破軍星辰，從而讓它逐步強大。
    那麽七殺、貪狼星辰……可以再融合其他神通境界的技法！
    “看來之後還要再選擇兩道技法修行融合才好……”
    陳逸有了幾分明悟，便將其暫時放在腦後，專心應對下方衝殺而來的妖魔。
    “小心，它們衝上來了！”
    張頭兒低吼一聲，猛地踏前一步，矮身將盾牌撐起擋在身前。
    隨後便聽中軍傳來指揮將領的喊聲：“弓箭手退後，斧盾手上前，迎敵！”
    “殺！”
    便見一頭八品境的狼妖猛地沿著城牆躍了上來。
    陳逸看到它的模樣，腦海中瞬間回想起之前在修煉咫尺天涯神通時自己的死狀，眼睛竟閃過一抹殷紅。
    殺意一收一放，便見那頭剛剛衝上來的狼妖臉上的猙獰轉為錯愕，嗷嗚一聲就停在了張頭兒身前。
    “殺了它！”
    “砍死它！”
    另外幾名斧盾手呼喊著就要揮舞斧頭。
    “讓我來！”
    便在這時，陳逸低喝一聲，一斧子就衝著那頭狼妖劈了下去。
    哪怕他沒用殺伐劍意、咫尺天涯神意，僅僅憑借肉身力量也不是這頭可憐的小狼妖能抵擋的。
    頃刻間便被這一斧頭劈成了兩半，腦漿、妖血噴湧而出，死狀極其淒慘。
    那頭狼妖屍體掉在城牆上，兩半腦袋上的兩顆眼睛錯愕的瞪著陳逸。
    “嗷，嗷嗚——”
    什麽仇怨讓您這樣強大的妖王隱藏氣息殺我？？
    陳逸眼神冰寒的瞪著它，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娘的，竟然是一頭狼妖第一個衝上來，好，好的很！”
    一旁的張頭兒鬆了口氣，聞言側了側腦袋，讚道：
    “老八，好樣的！”
    “別管是不是狼妖，都一斧子砍死，別讓它們有機會衝亂陣型！”
    “知道了——”
    陳逸應了一聲，隻覺得身心暢快許多。
    他可沒有忘記，在修行咫尺天涯神通那一萬一千五百年期間，他可是死了足有百萬次。
    一個“卒”字，幾乎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否則他也不會在看到狼妖的那一刻就雙眼血紅，殺意凜然。
    “踏馬的狼妖是吧？”
    “這才隻是殺了一頭而已，遠遠無法消除本侯的心頭憤恨！”
    這次北上，他不將十萬大山的狼妖宰盡，都對不起他被光幕發的百萬“卒”字！
    “殺！”
    隨著妖魔衝殺上來，北雄關上各處的斧盾手都開始與妖魔纏鬥廝殺起來。
    不過初時所有人壓力都不大，一頭兩頭妖魔衝上來，在四名斧盾手配合下紛紛慘死。
    但當那三頭四品境妖魔衝上來後，中軍之前的斧盾手便有了傷亡。
    “將軍大人？”
    “讓開，我來！”
    便見幾名修為在五品境之上的將領上前圍住那三頭四品境妖魔，更有數百名弓箭手配合他們。
    “吼——”
    “嚦——”
    陣陣妖魔嘶吼聲中，一頭頭妖魔被泰山軍解決掉。
    哪怕有些軍士死傷，但仍在可控範圍內。
    隱藏在斧盾手中的陳逸沒有過多幹預，能救則救。
    他很清楚，王西都若是不想擴大傷亡，早就讓塔樓內的軍士衝出來了。
    之所以讓北雄關上的廝殺變成現在這般“慘烈”，無外乎為了練兵。
    所以，陳逸便隻針對那些衝上來的狼妖出手。
    殺伐劍意直接鎖定它們，趁著它們無法動彈時，自然會有斧盾手上前解決了它們的性命。
    “殺，殺，殺！”
    張頭兒已經狀若瘋狂，逮住一頭衝上來的妖魔上去就一頓劈砍。
    有弓箭手配合，這些修為僅達到七品境的妖魔，基本都構不成威脅。
    便是修為達到五品境的衝上來，也會在陳逸悄悄出手之下變得脆弱不堪。
    不過即便如此，這場廝殺仍舊持續了半天時間。
    從淩晨天光沒亮，一直殺到太陽升起，又殺到日頭大了起來，照得冰雪晶瑩閃亮。
    直至那五萬頭妖魔死得七七八八，衝上來又成功返回的妖魔僅有百頭時，妖魔的進攻才停了下來。
    “泰山侯，感覺如何？”
    這時，遠處傳來一道低沉的吼聲，便見一頭毛發雪白的三品境狼妖身披半身甲胄朝這邊呲牙道：
    “用你們魏人的話，昨夜隻是開胃小菜，接下來妖庭還有大餐等著你！”
    泰山侯王西都冷哼一聲，揚聲喊道：“盡管來！”
    “等著……”
    等？
    陳逸看到那頭三品境狼妖的瞬間，殺意便已溢滿，眼神冰寒的瞪著它。
    隨後，他掩在盾牌下的手掌屈指一彈——
    什麽狼妖就敢站在本侯麵前？
    下一刻，便見一道無形劍意落在那頭狼王腦袋上，根本沒給它反應的機會，瞬間自它的天靈蓋穿透下去。
    “本座還會再……再來……嗚？”
    那頭狼王話未說完，便感覺眼前一黑，腦中的血核也跟著崩碎。
    怎，怎麽會……是誰偷襲本座？
    轟！
    隨後它那長達三丈長的狼軀轟然倒地，鮮血自它的腦袋緩緩流淌出來。
    “額。”
    王西都愣了一下，他看著那頭轟然倒地的狼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甚至以為是冰天雪地出現了幻覺。
    “它，死了？”
    一旁的幾名將校觀察片刻，遲疑著點了點頭：“死得不能再死了！”
    王西都臉色微變，猛地起身喊道：“誰？是誰出手斬殺了它？！”
    陳逸怔了怔，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怎麽，一頭三品境的狼妖而已，不能殺嗎？
    他不知道的是，這北雄關上的規矩——妖王可不是隨便能殺的啊！
    要知道妖庭曆次驅趕小妖前來，不過是為了篩選出可以培養的族人，並非真的要攻下北雄關。
    但若是期間死了一頭妖王，那，結果便不同了！
    “究竟是哪位高人要害我泰山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