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力？
    盡人事，聽天命。
    現在都不需要聽天命了，大先生心裏便十分清楚他定然比不過英武侯的威勢。
    不論他做什麽、說什麽，隻要久未現世的神獸一出，他這位魏朝儒林魁首都要甘拜下風。
    但是，什麽都不做也不行——
    如今魏朝境內的佛門的衰落已成定局，除非太周山那邊解決掉“極樂淨土”，否則十七州府的佛寺、僧人都別想出頭。
    因而今後幾年、幾十年，甚至成百上千年的時間裏，儒、道兩家必定崛起，期間也必然伴隨著爭鬥。
    爭天驕、有才之士，爭天材地寶、福地洞天、秘境傳承，最終都化為氣運之爭。
    在這樣的背景下，今日的盛會便成了儒、道兩家傳承崛起的最佳契機，哪家傳人能在盛會中表現便能在這場曠日持久的“爭鬥”中拔得頭籌。
    這不僅僅是天驕之間的比鬥，還包括儒家聖人、道門大修士。
    想到這裏，大先生暗自歎了口氣，“謀劃得再好也難免會遇到些意外。”
    原本這次盛會的三位主考是儒、道、佛三家傳承各出一位，佛門那裏定下的主考便是大空寺的空淨大師，奈何他因為浮沉之事圓寂了。
    本以為聖上會為了平衡儒、道傳承選擇一家威勢足夠的傳承，沒想到陳逸私自斬殺了周天策，惹得聖上不喜，促使他直接下旨將主考位置丟給陳逸。
    按照聖上的心意，隻要黃山道人和他大先生威勢蓋過陳逸，讓他知道知道魏朝還有能人在，結果……
    結果誰能想到陳逸手裏還有一頭神獸？
    不，不是手——他都坐在青龍背上了，那威勢都抵得上傳說中的道庭謫仙了！
    “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啊，英武侯可別怪老夫不講武德。”
    大先生心緒急轉，眼眸瞥向武安侯府所在，旋即麵容一肅。
    身上浩然氣綻放白金色澤的光芒，不耀眼但卻恰巧讓整個京都府之人都能看到。
    並且很奇怪的是——哪怕此刻仍舊有人注視著武安侯府方向沒有看向大空寺，眼前依然浮現出大先生林中客的身影。
    “京都學府的大先生？”
    “原來大先生也是此次主考之一啊。”
    “之前被英武侯大人的青龍駭住了，劉某差點都忘記今日的盛會了。”
    “學生此行來到京都府，便是為了看一眼當今儒門至聖，此刻總算如願了。”
    但也有不少江湖客摸了摸腦殼，疑惑不解地左右看了看。
    “咦？老子沒有看向大空寺，怎得往哪兒轉都能看到大先生？”
    “我也是，應該是大先生使了些法子吧。”
    “你們說這個法子……會不會是針對英武侯？”
    “怎麽可能？英武侯大人如今騎著神獸青龍，已是在世傳說，這樣的祥瑞之人，大先生怎麽可能會去針對？”
    “若是英武侯大人也是此次主考之一呢？”
    “這個……倒是有可能！”
    “難怪他會讓神獸現身，興許過一會兒他也會來到大空寺啊！”
    “天……”
    而一些清楚昨夜裏敬業侯周天策身死的人——京都府內的名門望族們，他們知道陳逸的確是此次盛會的主考之一。
    而在清楚昨夜裏聖上傳旨的內容後，他們自然揣測到聖上的打算。
    甭管聖上心裏是不是對陳逸有意見，在那封聖旨送到陳逸手裏後，都表明聖上心意已決——不可能為了已經身死的周天策對付陳逸。
    因而這些個世家勳貴出身的人精不敢像那些江湖客胡亂說，隻默默關注著盛會的動向。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武安侯陳家百年內不僅無憂，還會一飛衝天，往後大家可得叮囑家裏的人，讓他們把眼睛擦亮些，再不能出現類似鄭家三子那樣的蠢貨了。”
    “說得是，的確該約束約束了，衝撞了其他人還好，若是招惹到武安侯、英武侯……還有邢國公林家等人，怕是我等都得遠離京都府。”
    “遠離？能活著離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沒看到周家老侯爺的下場？”
    “那可太慘了——周老侯爺本身就沒幾天可活，英武侯還要上門補一劍，真是……”
    小肚雞腸！
    放在這些世家勳貴眼中，你趕盡殺絕可以，但已經注定要死的人了，不是深仇大恨的話，何必這般把事情做那麽絕？
    何況陳家還有大夫人周婉儀，到時候讓陳太平怎麽處置？
    這不是逼得陳太平休妻嗎？
    哪怕真的有深仇大恨，你狀告聖上啊，直接將周老侯爺關入大牢啊，一劍斬了算什麽事啊？
    “英武侯他啊……老夫得罪不起，稍後便回去警告家裏那些個孽障！”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往後都小心點兒吧！”
    “都快別說了，沒看聖上在看著？”
    “沒錯，看看大先生如何做吧，若是他今日不拿出儒家聖上的風采，往後魏朝江湖怕是道門一家獨大了。”
    武安侯府處，陳逸自然聽到了那些議論，也看出大先生的打算，不免撇了撇嘴。
    “老家夥當真是臉都不要了。”
    “逸哥兒，誰啊？”小青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時不時探頭探腦嚇唬侯府的仆人，齜牙咧嘴的搞怪，著實嚇住了那些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呶，山上那個老不要臉的了，”陳逸朝大空寺指了指，語氣一轉道：
    “小青啊，稍後聽我號令，咱們給這京都府下一場雨。”
    “雨？好好好……龍最擅長下雨了。”小青咧著一張嘴，鋒銳的牙齒在浩然氣照射下閃閃發光。
    “你我聯手，雙劍合璧，保證讓那幾個等著看笑話的老家夥們笑不出來。”
    “對，龍讓他們笑不出來！”
    不過隻是這樣還不夠。
    陳逸端坐在禦龍鞍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大空寺方向，“幸好昨夜裏本侯做了不少準備，否則還真要讓他們得手了。”
    既然他都將小青放出來了，打定主意做把大的，讓所有人瞧瞧他的威勢，那麽就絕不會容許有人打亂他的計劃。
    單單小青露麵還不夠，單單呼風喚雨賜福京都府也不夠，恩威並行才是上上之策！
    便這樣的紛紛擾擾的聲音，以及眾人不得不凝望注視的情況下，大先生周身的浩然氣不急不緩的積蓄著，肅穆的神情逐漸浮現些笑容。
    他的確沒辦法壓製住眾人對神獸的探求，但他可以直接強迫他們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若非陳逸有著神獸青龍傍身，聖上和黃山老道不會這般在意，他也就不用出此下下策了。
    再加上今後數年的儒、道兩家傳承之爭，才逼得大先生豁出去老臉。
    因此，他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聖人之道，如山，如海，如日月星空，如遼闊大地……”
    大先生負手而立，腳踏虛空仿若走在山道上一般一步一個台階，扶搖直上。
    與此同時，四道赤金虛幻身影緩緩浮現，或站或坐，或手捧書卷，或腰掛長劍，麵容朦朧的占據京都府東西南北四方位。
    甫一現身，這四道名為“聖人”的虛影，便附和著大先生的聲音，如洪鍾般在眾人耳邊回蕩。
    “我輩讀書人當持一顆赤子之心，為己、為家、為國、為往聖燃盡浩然！”
    整整一炷香的時間，大先生仿若聖人般聲傳四方教化世人。
    一縷縷浩然氣如氤氳般霞光溢彩在京都府上空，並纏繞在每個人的身上。
    特別是那些沒有開智的孩童，在這些浩然氣的補益之下，眼眸中都有了神采，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
    “我輩讀書人當持一顆赤子之心，為己、為家、為國、為往聖燃盡浩然！”
    當然，大先生也沒有把事情做絕，至少那些武侯世家出身的孩童僅僅被浩然氣疏通了經絡，效果等同於小築基而已。
    即便如此，也令幾位武侯，尤其是鎮北王杜青臉色難看起來。
    他麾下武侯都不在，此刻京都府隻有鎮南王麾下百花侯龐宗康在，情況還算好一些。
    而其他武侯家裏的後代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儒家浩然氣的洗禮。
    “他娘的，大先生這麽不要臉啊！”
    “這樣以後我家那小子不是得去京都學府？”
    “不對，武安侯家的那些孩童身上怎麽沒有？”
    “搞了半天，大先生這是看人下碟呢？”
    “幹他……額，算了算了，以後不讓那幾個小子讀書就是，硬拽也得把他們帶去道門聖地。”
    至於那些個文臣世家、書香門第，此刻卻都笑開了花。
    開智、洗髓，僅是這兩個效果便能讓那些孩童超過同齡人，若是天資高一些，說不得剛完成築基便能直接拜入學府。
    對他們儒道一脈的人來說，稱得上天大的好事。
    大空寺上。
    看到這一幕的魏皇自然樂見其成，不論讀書、修道都是大魏朝的人，往後總要為大魏做出貢獻。
    更關鍵的是，大先生這樣恩澤孩童，至少將京都府世家、百姓的目光都從神獸·青龍身上收了回來，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陳逸的威勢。
    “不錯不錯，還是大先生有辦法。”黃山老道嘿笑著說：
    “剛剛貧道怎麽沒想到這招呢？”
    魏皇笑嗬嗬的回道：“你是被英武侯威勢所迫，沒有時間多謝罷了。”
    “論身上的寶貝，便是京都學府的幾位先生都在場也比不過你啊。”
    黃山道人臉上露出笑容，這番話算是說到他心坎上了，他別的不多，就是寶貝多。
    不過有人歡喜，就有人不爽，此刻李輕舟、玄鑒道人等一眾道門修士明顯神色不悅。
    “淦！”
    “大先生不講武德啊，這一下整個京都府內數萬孩童怕不是得有七八成要去讀書了？”
    “何止啊，若是此事傳揚出去，那些個往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學府聖人必定有樣學樣。”
    “到時候魏朝五個擁有聖上的州府內，偶爾來上一次聖人教化，怕不是直接成為學府的生源？”
    “這怎麽能行？”
    “必須得想想辦法！”
    玄鑒道人氣得吹胡子瞪眼，直接跳腳大罵，就差飛上天找大先生比劃比劃了。
    李輕舟麵露苦笑，好生勸說之後，當即傳音給陳逸詢問：
    “逸兒，你打算怎麽做？”
    “師父，弟子做事從來都是謀定而後動。”陳逸臉色同樣不好看。
    沒想到大先生不僅強製讓京都府內的人注視他，還直接來了個聖人教化，為孩童開智洗髓。
    這一招算是將他準備的“呼風喚雨”破了。
    好在他還有一手準備，盡管無法抹去那些孩童身上的浩然氣，但可以在他們心裏種下一顆種子。
    至於今後的事……那就各自手底下見真章！
    “這樣便好，為師不希望看到往後儒道大昌。”
    即便李輕舟一心為人族，也會謹記自己的身份，會站在道門立場上考慮。
    一旦被大先生和其他幾位儒道聖人得手，必然影響各道家宗門招收新弟子事宜，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而唯一有機會破除大先生這一謀算的人，此刻隻有陳逸能做到。
    沒過多久，大先生散去四位聖人虛影，朗聲勉勵諸位天驕，並簡單介紹了盛會第一場的比試規矩，便心滿意足的緩緩落回大空寺。
    “大先生，你真不愧為儒家聖人之首啊。”魏皇喜笑顏開。
    這個時候盛會比試不重要，天驕排名也不重要，儒道爭鋒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陳逸一人橫壓蓋世。
    否則以後那些個大能者誰還把大魏朝堂、皇室一脈放在眼裏？
    黃山道人同樣笑嗬嗬的說：“做得不錯。”
    雖說他也是道門中人，但是他第一個出場就被陳逸落了麵子，怎能不氣？
    何況玄鑒那個老東西還不停的刺激他，他哪裏忍受的了。
    “幸不辱命。”
    大先生微笑著看向武安侯府方向，他已經把該做的做了，剩下的真就隻能交給“天命”了。
    此刻他隻希望陳逸身上除了那頭神獸外，沒有其他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了，不然……
    便在這時。
    陳逸拍了拍禦龍鞍，清脆的金鐵交鳴的聲音便蕩向四方。
    “小青，走吧，該咱們登場了。”
    “吟——”
    小青瞬間收起了嬉笑玩鬧之心，長嘯一聲，便騰雲而起，修長的身形眨眼沒入雲端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
    但僅僅是這一道龍吟聲，便直接將方才受到聖人教訓、熱血澎湃的眾人驚醒。
    頓時魏皇、黃山道人和大先生的臉上笑容就消散不少。
    “哎……不愧是上古四方神獸之首，青龍一出，當真是無所比擬的利器。”
    “說得是啊，不過老道也不虧，英武侯算得上老道的後輩。”
    “……你個老不要臉的，現在開始認輩分了，早幹嘛去了？”
    就在眾人驚醒，仰頭看向天空時。
    那條青龍二十丈的身軀竟驀地漲大了百倍不止，足足數千丈的龍身在雲層深處翻滾，攪動風雲。
    頃刻間，原本明媚的京都府便被陰雲籠罩，狂風大作，雷天交加，無邊的威勢驀地降落在眾人身上。
    但這股威勢並非要將他們壓垮，而是如同一把大鐵錘重重地砸在他們心裏。
    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姿態逼得眾人不得不重視，並且越是修為高深的修士，所承受的威壓越強，便連儒家、佛門、雜家的大能者也一樣麵露凝重。
    “好一個青龍劍仙，單單這番威勢便不亞於幾位老祖啊。”
    “這是要讓我等低頭？”
    “應該不是，繼續看吧，老夫倒是想看看這位青龍劍仙如何破了大先生的陽謀！”
    便在這時，青龍的龍首緩緩探出雲層，腦袋上的鹿角之間露出一張寬大的金色座椅，其上端坐的身影赫然是——得號“青龍劍仙”的陳逸！
    陳逸神色平靜的俯瞰著下方，眼眸晶瑩閃亮，威勢並不驚人，但絕對讓人不敢直視。
    “今日，為大魏賀！”
    “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