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潛龍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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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婚禮結束郡丞大人走了,袁家人才鬆了一口氣,太特麽嚇人了。
參加婚禮的百姓們更是議論紛紛,袁家小子出息了啊,竟然能勞郡丞大人親自為他證婚,他家祖墳著火了吧?
那可是郡丞大人啊!可不是主薄、司薄之類的!大魏一十二府,除了京師府外,每府隻有一個郡丞。雖然地位不比府尹,可那也是妥妥的地方大員!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是淩晨的總結。
回閭右的時候,淩晨被徐棗熱情的拉進馬車裏,和徐朗大眼瞪小眼。
“聽說你帶著老夫分給你的流民,把一個山賊寨子給剿了?”
徐棗用木刺牙簽單手掏著牙,不經意的發問。
淩晨連忙欠身答道:“大人消息靈通,什麽都瞞不過大人。”
徐棗將牙簽上的肉一指頭彈飛,繼續伸進嘴裏掏著:“你膽子不小啊~”
“大魏律不是說,平民殺盜匪無罪麽?”
聽了這話,徐棗眯起眼睛笑著看向淩晨:“沒想到你還懂大魏律,老夫倒要請教請教,那7匹馬就算了,私藏兩副弓箭是怎麽個道理?”
我靠!
聽完這話,淩晨頓時感到自己後背一陣發緊,汗毛炸裂,涼意遍布全身!
這胖子在他身上安監控了?知道的這麽清楚?媽的……看來隊伍裏有二五仔啊!回去就把丫揪出來鏟馬糞去!
“身處亂世,多一兩件防身的總沒錯。”
徐棗盯著淩晨的臉看了半天,戲謔的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罪名嗎?”
“小子知道,不過小子想,泰山上的賊寇們應該也知道。”
徐棗聞言先是微愣,緊接著,那雙眯眯眼緩緩睜開,迸出了攝人精光:“小子,你敢挪揄老夫?”
“並非小子對大人不敬,隻是這兩副弓箭在小子手裏,州府治下的賊寇或許會少些也說不定,小子有家有業,又與徐兄私交甚密,更無作奸犯科的理由。退一萬步講,若真的包藏歹心,大人方才……恐怕出不了袁家院門。”
徐朗的雙眼瞪的老大,用活見鬼的表情難以置信看向淩晨,手哆嗦個不停。
沒聽錯的話,淩晨剛才是在威脅他爹嗎?
威脅北海郡丞?!
正當徐朗擔心他爹發怒暴走,當街把淩晨給砍死時,徐棗卻拍著大腿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好!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倒是叫老夫想起了當年在京城求學時,也曾遇到一個似你這般膽大的狂徒!當時他對獨孤家的老大也是這麽說的——‘縱使你家權傾朝野,也須見我低眉,如若不然,教你出不了這學堂門!’哈哈哈哈~~你們是沒見到獨孤大郎的臉色,那叫一個精彩呐!”
徐朗還在發懵,淩晨倒是很八卦的好奇起來:“那獨孤家……權勢很大嗎?”
徐棗笑著說道:“太後娘娘複姓獨孤,你說呢?”
我嘞個乖乖……照這麽說,按年齡算下來,那人豈不是對當今太後的親哥放過狠話?
“那……您口中的這位狂徒,還活著嗎?”
徐棗翹著嘴角想了想,或許是想到了有趣的地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他呀…這會正領著舉國之兵在長江岸畔和晉室廝殺,為獨孤家出生入死呢!真可謂是事世如棋啊~哈哈哈哈~”
大魏太尉——宇文信!
瞥見徐棗沉浸在年輕時的回憶裏,淩晨很上道的拍起了馬屁:
“大人往昔歲月崢嶸,想當初,恰同窗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真教人豔羨~”
徐棗聽了後,口中喃喃念叨著這幾句,細細咀嚼回味著,淩晨又在一旁感慨道:“這蒼茫大地,到底還是您諸位主了沉浮~”
是啊……當年那群什麽都不懂的青澀少年,被長輩們擔憂嫌棄,這也不對那也不成,隻知爭風鬥狠,尋花問柳。現在卻各個身居要職,坐鎮一方;整個天下都在他們的手中掌握,這是何等的豪氣衝天!又是何等的令人唏噓……
一念及此,徐棗的目光便柔和了許多,他先是看了看身旁的兒子,想著他日後會怎麽樣?又看向一旁的淩晨,忍不住點頭。
“你很不錯,當初老夫說要為你舉孝廉,不過是場麵話,但今日一敘,倒真起了這樣的心思。你比朗兒強的多,你們又是少年相知,日後他若是不成器,還望你多加照拂。”
胖子這是動真感情了,淩晨連忙拱手欠身答道:“不消大人吩咐,我二人自會互相扶持。隻是晚輩還年輕,眼下坐堂尚早,恐惹人疑。不過方才向大人言及賊匪之事,絕非逞一時口快,晚輩確有剿滅匪患,守土安民,肅清治內之誌。若得天意垂青,名望初顯,為官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這下徐棗是徹底睜開眼睛看淩晨了,尋常人家的年輕人,聽到郡丞要舉薦自己做官,早就高興的一蹦三尺高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不但沒有表露喜色,反而還回絕了!
這是何等的傲氣!何等的自信!
徐棗點著頭對淩晨說道:“我等著你來尋我。”
“晚輩叩謝大人。”
一謝今天給他天大的麵子來證婚,二謝承諾舉薦自己當官,三謝不再追究私藏弓箭之罪,四謝彼此互相放過。
真要敢動手,老子往馬車頂複製兩座石獅子,再一腳把徐朗踹出去,咱爺倆誰也別想好。
散落在泰山裏的山賊響馬有十幾股,人數最多的是南邊琅琊郡的黑風寨,有400多人。最凶殘的是西邊任城郡的桃花寨,雖然隻有100多人,但這幫人劫殺過路行人,綁架客商,得了贖金後還會撕票,下了山專搶婦女,即使在土匪圈裏,那也是人嫌狗憎的存在。
淩晨並不是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徐棗的,他是真的打算滅掉這些土匪。不論是為了藍天村不再遭受山賊禍擾,還是為了劉凝和自己南果北種財路的暢通,亦或是為了解開那段被山賊脫光衣服吊在樹上的恥辱心結,都必須要磨刀霍霍了!
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練兵。要讓藍天村的青壯們願意鬥爭,習慣鬥爭,熱衷鬥爭。
尤其是暴力鬥爭。
但為了保險起見,淩晨並沒有立刻進山,老鼠扛刀滿山找貓,而是又購買了一些荒山野地,地多了招募流民,人多了開墾荒地,清理完隊伍裏的不純潔因素後,秘密把他們派進山裏訓練騎馬射箭。
由於無法複製活物,騎馬這事隻能輪著來訓練,像極了駕校考駕照,每個人親自上手的時間有限,能不能熟練的操縱馬匹,就看他們個人的造化和本事了。
但弓箭可以複製,淩晨整了200把弓,上千支箭,每天讓他們練習射靶,最初是固定靶,10米,然後是20米,再然後50米、80米、100米。然後是移動靶,將木板丟到空中,每射中一塊100文銅錢。
他自己也在不停的拉弓射箭、策馬揚鞭鍛煉自己的騎射技術。反正郡丞大人已經默許了自己持有弓箭的事,2把是非法,200把也是非法,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德順三年的秋天,淩晨過的很充實,大腿內側被馬鞍磨出了硬繭,手指肚也纏著厚厚的布條,他已經能穩穩的射中80米開外的靶子了,當然,能不能射中靶心,還得看天意。
藍天村已經從最開始的一期4個村子,變成了如今的三期12個村,他現在是實打實的大地主,手下的佃戶屬農加在一起有800多人,女人、小孩、老人以及部分男人正常生活,負責開墾荒地、種植蔬菜、進城打工。
而精挑細選出來的150人,全部投入到騎馬射箭、揮刀劈砍、負重越野、長途奔襲的訓練中,每個人都做了木板製成的防護盔甲穿在身上,萬一真有變數,隨時都可以換成鐵甲。
淩晨給他們頓頓吃肉,每個月都有固定的銀錢發放,讓袁小狗和釣魚佬武定、以及另一個成熟穩重的中年壯漢餘閂各自統領50人,還讓所有人都簽了互保書。
每個人必須要有兩個人為他做保,如果這個人犯了錯或者將村子裏的事泄露出去,另外兩個人也要一起受罰,讓他們彼此之間互相監督,紀律嚴明。
在金錢和時間的堆積下,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正在初步形成。
時光流逝~~
濟州城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來的更晚一些。
天空茫茫一片,昏昏沉沉,一輪白日高掛雲端,卻不似往日耀眼刺目,街上行人匆匆,個個都哈著白氣,冷冷清清,全然不似夏日熙攘。
突然,街上有匹軍馬急馳而過,奔至府衙大門口,立刻就有人上前牽馬,馬背上的軍校翻滾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衝進大門裏去了。
淩晨的預感是對的,這個世道不能指望別人,哪怕是大魏軍隊也不行。
南邊出事了。
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11萬南征大軍在步步穩推的順境中迷失了自我,在廬州擊敗了晉國的北伐軍團後,太尉宇文信本意是想就此止住,和晉國繼續保持劃江而治的勢力範圍。
但他手下的將領們都認為晉國主力已喪,眼下正是跨過長江,一統江南的大好時機。朝堂之上也多有議論,不想錯過一統華夏、青史留名的機會,甚至有人攻訐宇文信,說他是想養寇自重。就連太後也下旨命令“宜速過江,垂治建業”。
上司跟下屬都嚷嚷著要一波對麵,即使宇文信心底明白時機並未成熟,也無法與大勢硬抗。而且,其實他的心裏也產生了“要不試一試”的想法,現在的情況是46開,他6。
萬一真的幹成了,那可是名留千古的曠世功勳啊!試問哪個男人能不動心?
但他好像忘了,當年的曹操和符堅也是這麽想的。
盡管他已經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但這世上事與願違的事情還少嗎?
前軍指揮、南陽王元見輕敵冒進,帶線過深,在追擊敗兵時深入晉地,被晉軍伏兵水陸兩麵夾擊,困在了巢湖岸旁,生死隻在旦夕之間。趕去救援的河洛府軍又被晉國名將蕭遙和驍騎都尉張恒大敗於浮槎山口,死傷無數。
宇文信率領主力大軍趕去救援後,負責坐鎮廬州後方的壽春府尹郭苗卻中了晉國江夏府尹陸溪的激將法和疑兵之計,錯判形勢擅自出城迎戰,兵敗被殺!陸溪趁勢重新攻占了廬州,直接斷了宇文信的糧道和退路。
要說這宇文信也是個狠人,當他聽到這個消息後,果斷放棄了元見和他的五千殘兵,率領大軍硬是衝破了晉軍的兩層包圍圈,從廣陵府方向打回了大魏境內,這才沒有全軍覆沒。
元見看到生還無望,揮劍自刎而死,其餘部曲盡皆投降。
這一戰打的大魏國威跌落千丈,11萬人隻回來了不到6萬,半數兵馬被殺被俘,糧草輜重、軍械馬匹、所糾合之四方精銳,一朝盡喪!河洛、壽春兩府府兵全軍覆沒,汝南府和北海府府兵也傷亡慘重,真的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太後震怒,下令將宇文信削官罷爵,貶為庶民,從征將領有的流放發配、有的砍頭抄家,京城一時血流成河。
這些跟淩晨沒什麽關係,他並不關心,他隻關心文若如何了。
徐朗告訴淩晨,文若被關進京城的天牢裏了,如果不是他爹還統領著北海府的3萬兵馬,估計他的下場跟那些被發配流放的將領不會有什麽兩樣。
現在徐朗要進京花銀子打點,把作戰勇猛,卻被豬隊友坑了的倒黴蛋撈出來。其實以他這次在戰場上的表現來說,完全不應該被下獄收監,但奈何他是宇文信的弟子。人在江湖混,哪能不被螻蟻恨?太後估計也是存了削弱這一派的心思,但並不是真的要收拾文若。
真要是用這種牽強的理由把北海文家的未來家主砍了,太後要麵對的可就不止是外患了。
“文伯伯給了我5萬兩銀子,五百兩金子,還有兩車珊瑚和幾箱子海珠,用來給舊交故友打點。我爹讓我給一直不曾有過來往的司徒大人和太傅大人也送去禮物,有這兩位老人家出麵,把他救出來應該不難。”
“5萬兩銀子夠麽?我這還有2萬兩銀子,你一並帶上,還有幾箱子提純精鹽和南方瓷器,統統都帶上。”
“你哪來這麽多錢?”
“俺頗有家資,甭問了,你就放手去辦吧!若有銀子上的難處,隻管差人尋我,隻要能把那小子撈出來就行。你往後要是犯了事,我自然也一樣使勁。”
“呸!你才會犯事呢!好端端的咒我做甚?”
看著徐朗帶領車隊向西行去,漸漸消失了在道路的盡頭,淩晨目光深邃的回頭,望向身後高大斑駁的濟州城牆。
勁風吹動他的衣裳,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