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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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

    如果張繁弱與曹隨等人在此,便是抓耳撓腮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但謝長安博覽群書,又正好從長安城遠道而來,經曆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災難,差點就葬身殘垣斷壁的廢墟之下,凶險難言,九死一生。

    她還真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謝長安“修士晉境必有天劫,境界越高,劫數越是可怖,至飛升之劫,更是世間難渡。但傳說古有秘法,可令修士避過天劫,順利飛升。”

    “你說的是傀儡換命術?《大荒拾遺》的確曾記載過,先以心魔種下傀儡,再以傀儡取代原身,進行換命。”

    但這與自己有何關聯?

    沈曦頓了頓,驀地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那人對我用傀儡換命術,以替換自己本應承受的天劫?”

    謝長安“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沈曦“這兩年點仙譜上隻出現過一個新名字……”

    謝長安“南嶽洞天宗主,碧陽君。”

    碧陽君武仙境修為,正是應劫之人。

    萬仞山死前曾說過,上界混亂,謫仙落凡,為南嶽洞天所救,碧陽君得知此事之後,便想利用天工爐收集怨魂靈氣化為己用。

    如此一來,雖然實力大增,但天劫依舊是不可避免的,他依舊需要麵對像祝玄光那樣的險境。

    除非有人與他換命相替,擋下這一劫,換取他絕無危險地飛升。

    放眼天下,符合這樣條件的人很少,若同為武仙境相當的修為,碧陽君不一定能找到下手機會,甚至有可能被反殺。

    隻有沈曦,距離劍仙一步之遙,且資質出眾。

    謝長安“最重要的是——”

    沈曦接下她的話“我雖有宗門,卻無師長庇護,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如果方清瀾也折戟冰墟,那最後一個能護住沈曦和赤霜山的人,也會徹底消失。

    謝長安“唯一有問題的,是時間對不上。五年前你在離夢城被種下心魔,當時祝玄光還未渡劫,涉雲真人也還未出事,碧陽君如何能篤定他最後一定會成功?”

    沈曦“再有,如果是碧陽君,打開英雄怒的法訣,他又是從哪裏知道的?此處也是疑點。”

    謝長安點頭讚同。

    沈曦閉了閉眼。

    如果不是見到謝長安,如果不是兩人開誠布公,將事情攤開來抽絲剝繭,他也許還當局者迷,被蒙在鼓裏,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這個局,無論從何處看,幾乎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謝長安“不管是不是碧陽君所為,你都必須先消滅心魔。”

    沈曦睜開眼“我有一個辦法。但是,很險。”

    謝長安“險到何等地步?”

    沈曦“粉身碎骨,赤霜山不複存在。但如果成功,也許能有一人晉劍仙境。”

    謝長安“成功的機會?”

    沈曦“十不存一。”

    謝長安沉吟片刻“那就值得,加上我。”

    沈曦一怔,沒想到是這個回答,而後緩緩搖首。

    “你完全沒必要陪我冒這個險,你如今死而複生,境界更上一層樓,假以時日定能晉境。”

    謝長安“晉劍仙境是需要機緣的,我機緣不佳,更少曆練,若連這點險也不敢冒,就不必談寸進。”

    她一路走來,已處處體會人心驚險,世事無常。

    李恨天因滅門仇恨,便要拉整座長安城陪葬,而南嶽洞天以強者自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同樣沒對小宗門手下留情。

    凡人於亂世中如逆水行舟,動輒溺亡沒頂,修士又何嚐不需要如履薄冰,以免錯死人手?

    若當日沒有噬神鏡,沒有背水一戰的決心,她現在已不可能站在此處說話。

    險境越多,逃避就越是無用。

    謝長安長於宮闈十幾年,極盡小心低調,可到頭來仍舊要麵臨大廈將傾,親友盡喪,從那時起,她就知道謹慎並不能換來上天的垂憐眷顧,但斬盡荊棘殺出一條血路之後,反而可能令敵人退卻,為其送上機緣。

    她直接問“接下來要做什麽?”

    沈曦微微牽起冷硬的嘴角。

    這是他多日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因為他發現謝長安還是那個謝長安。

    看似穩打穩紮,但骨子裏有股狠勁,“瘋”起來比誰都“瘋”。

    就像當年剛入門沒多久,就敢學他沒日沒夜地用“長夜未荒”留住時間拚命修煉。

    就像在離夢城外,連劍心境都不穩,就敢質疑天道,問他“乾坤若有私”。

    她從未變過。

    是祝師叔錯了。

    沈曦不知道祝玄光當日為何要那樣做,但並不妨礙他同樣質疑對方做法。

    這樣的謝師妹,不應該是飛升的墊腳石,犧牲的代價。

    他捺下心頭思緒,慢聲道“我要當一回赤霜山的叛徒。”

    謝長安“請君入甕?”

    沈曦“引蛇出洞。”

    ……

    李承影素來淺眠,但今日不知怎的,他卻睡得很沉。

    夢裏光怪陸離,像極了他從前被天授神慧時的情景,醒來之後自然而然就領悟了一些術法。

    這回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他站在高高的山巔,抬頭仰望萬星在列,身旁還站著一人。

    那人麵目模糊,聲音也遠遠近近,隻依稀能聽見少許。

    “你想好了嗎?”

    對方如是說道。

    “我想好了,也不會後悔。”

    這是李承影在說話。

    很奇妙,他知道聲音從自己嘴巴裏發出來,卻完全不受控製。

    對方又道“就算後悔,也不可能再回頭了。其實他們已經盡力了,始終功虧一簣,你沒必要……”

    沒必要什麽?

    後麵的話語隨風而逝,李承影聽不清楚,禁不住朝那人靠近些。

    但他一近,那人又遠。

    兩人始終保持原先的距離。

    李承影又聽見自己道“總要有人去做。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對方歎了口氣。

    那沉重的歎息聲在他心頭掠過,如一塊巨石壓住他的胸口,壓抑而窒息,忽然又像有人用鼓槌重重敲下,他的心髒被當成鼓麵,猛地一震!

    李承影睜開眼睛!

    他的嘴巴上多了一隻手。

    柔軟的,溫熱的,隱隱還有一絲桂花的香氣。

    是不那麽馥鬱濃烈的桂花,更像七八月新開時,清淺在枝頭滑過的一道留痕,最終落入茶葉,流連五感,卻很難忘記。

    但耳邊的喧鬧也是真的,遠遠傳來,像山那頭出了什麽動靜。

    也因此,清桂的香就更鮮明了。

    他本來是下意識要動的,卻生生忍住。

    捂住他嘴的人似好笑,悄聲問“不是要喊救命?”

    李承影也悄聲“你要我的命,隨時來取。”

    謝長安將手移開,清桂香氣瞬間遠去。

    李承影閃過一絲遺憾。

    “你做噩夢了。夢見什麽?”

    她伸出三根手指為他把脈。

    李承影隻道“應該是之前看見徐臻被影妖附身過的屍體,被嚇著了。”

    他語氣表情自然而然,謝長安根本看不出異樣。

    “就你這樣,還說要跟著我四處走?”她調侃取笑。

    李承影笑道“我是凡夫俗子,讓仙子費心了。”

    喧嘩聲越大,連他也沒法裝聽不見了。

    “外麵發生何事了?”

    謝長安“影妖逃了,沈曦也逃了。他們直接逃出赤霜山了。”

    李承影疑惑“沈曦不是掌教嗎,他為何要逃?”

    謝長安“他殺傷了許多弟子,無辜殘害同門是為大罪,掌教也概莫能外,自然要受到處置,他索性就叛逃出宗門了吧。”

    她說得輕描淡寫,李承影卻聽得越發古怪。

    早前謝長安去看沈曦,遲遲未歸,他久等不至,又因找不到祝玄光與自己相關的線索,有些心煩意燥,早早就睡下了。

    這一覺很不安穩,他還做了方才那個似是而非的怪夢。

    結果醒來時大汗淋漓不說,赤霜山又出事了。

    李承影抱怨“我覺得赤霜山真該去找個先生來看看風水,或者驅驅邪了!”

    謝長安白他一眼“別說傻話。”

    一山的修士,千年的傳承,皇帝家風水都沒這兒好。

    李承影“是不是你與沈曦說了什麽?還是你們做了什麽?”

    謝長安不滿“怎麽非得是我?在你眼裏,我是禍頭子不成?”

    李承影輕笑,似乎有“難道不是嗎”的意思。

    謝長安直接伸手擰他兩邊的臉。

    很用力,直到對方吃痛求饒,她才鬆手。

    “這是沈曦自己的意思,與我無關。”

    李承影捂著臉頰,委委屈屈服軟“是我冤枉你了。”

    謝長安“不過你猜對了一半,我也要離開一趟,去幫沈曦。”

    李承影……

    他一臉“我剛才的疼不是白挨了”的無語。

    謝長安輕笑“你留下來,用剪紙術幫我穩住他們。”

    她三言兩語將自己與沈曦懷疑推測的事情說了,李承影也是經曆過皇都驚變的人,很快便意識到他們想幹什麽。

    “你們想放走影妖,再利用他把給沈曦種心魔的人引出來?”

    李承影驚異於他們的膽大包天。

    “能給沈曦種下心魔的人,修為一定比他高,若真是碧陽君,合你們二人之力也敵不過,朱鹮又還沒到,不如帶上我吧!”

    謝長安“不行,對方既是衝著沈曦去,就一定會在他走投無路之際現身坐收漁翁之利,人多了容易暴露。此事既要瞞過對方,就得先瞞過赤霜山的人,在他們眼裏,沈曦現在已經是狂性大作,叛出師門的人了。”

    她阻止李承影將要出口的話。

    “好了,時間不多,我得走了,這裏就交給你了。”

    說罷起身往外走去,身形逐漸消失,最後餘下一室清冷,讓李承影坐擁被子,對著牆壁發呆。

    外麵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李公子,你可在裏麵?”

    從腳步來聽,還不止一個人。

    李承影歎了口氣,心說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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