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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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3
    對方腳步倉促,神色略有匆忙,比起謝長安他們已然摸清此地規律,儼然還在狀況之外。
    眾人瞧見他們,他們自然也瞧見了謝長安等人。
    為首兩人一眼望來,麵色微變。
    “怎麽是你們?!”
    謝長安反倒一笑:“故人重逢,也算有緣,道友為何這般表情?”
    來者並非別人,正是扶廣山聞琴道人,與其弟子王亭。
    還有一人落在最後,從行止氣度來看,亦是修為深厚。
    聞琴閉口不言,冷然以對,目光掃過其他人,略略在雲極身上停頓片刻,最後誰也沒搭理,走到一旁落座。
    倒是王亭,看著謝長安的神色複雜更多,還朝她拱了拱手,微微點頭,再跟著師父過去。
    宋陵挑眉:“久聞聞琴道人脾氣不好,果然如此。”
    謝長安且不說,在座北燭山首徒也好,離夢城主也好,都值得聞琴正眼以對,過來見禮,但他討厭謝長安就罷了,同樣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裏。
    謝長安:“與他們同行的人是誰?看著修為不俗。”
    宋陵:“若沒記錯,應是扶廣山長老趙定貞,據說此人修為不遜於當年的參妙真人,行事卻甚是低調,很少在外露麵,看來林夢牘的確如傳聞一般,很看重聞琴,否則不會將趙定貞也派出來尋他們。”
    謝長安:“扶廣山如今的宗主是誰?”
    宋陵:“是聞琴的師弟,蘇靜影。”
    謝長安有點疑惑:“林夢牘既然看重聞琴,為何卻不讓他當宗主?”
    宋陵:“聽說是聞琴雖天分卓絕,對內與同門卻多有不和的緣故。”
    說罷他又低笑,忍不住加了一句:“看來能不能當宗主,除了能力之外,做人也很重要。”
    他雖壓低聲音與謝長安咬耳朵,卻也未特意用傳音避開,以聞琴耳力,離得雖遠,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但見聞琴又冷笑一聲。
    “既然北燭山沒能管好自己弟子的教養,我便來替他們教一教吧!”
    話音未落,一道劍光如輕風掠來。
    其光暗淡,其影無神,看似輕忽散漫,但這道劍光所蘊含的劍意,卻連原本不屑理會他們的於春山都驀地睜眼望來!
    聞琴脾性雖差,但他手底自有倚仗,若無這份過硬的實力,早就在行走江湖時連灰都不剩了。
    宋陵早有防備,幾乎是對麵光芒掠來時,人就已起身飄然後退,順手灑出一道劍光,又在身前立起法界屏障。
    聞琴那道劍光與他的法界相撞時,卻陡然炸開千百道璀璨明光,宛若煙花,但這煙花裏卻有萬千殺意,隨著明媚華麗破入宋陵法界,甚至波及旁邊的謝長安。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點點流光即將落在謝長安身上時,兩道疾風平地而起,一道來自謝長安本人,另一道則來自雲極,二風合一,回卷狂瀾,霎時還以數倍之威,回贈聞琴!
    宋陵也動了真怒,直接拂袖劍指一引,召出法劍,朝聞琴疾射而去。
    劍招被聞琴化解,但雙方一時劍拔弩張,連趙定貞也藏手於袖,麵色冷肅,似隨時都欲出手。
    雲極緩緩道:“諸位流落至此,不說同舟共濟,也不能在消滅妖邪之前,就先自相殘殺吧。”
    聞琴看著他,譏誚道:“說得好,不過堂堂南嶽洞天信陵君居然藏頭露尾,連身份也不敢暴露,有何資格插手當這說客?”
    聽見此言,宋陵心頭一驚,忍不住朝雲極望去。
    卻見雲極唇邊笑意不減,並不因身份被揭穿而驚怒:“聞道友久困此地,旁的沒長進,倒學得四處找人撒氣的市井潑皮作派了?”
    聞琴冷冷道:“怎麽,難道你不是隱瞞了身份?不妨問問他們,被你蒙在鼓裏的,當作猴耍的滋味,可還痛快?”
    宋陵麵上不顯,心裏卻也被說得膈應,不禁望向謝長安。
    後者依舊盤腿而坐,神色慵懶放鬆,似乎好夢初醒。
    在聞琴等人出現前,她又入識海,伏在李承影身上睡了一覺,還夢見許多從前的事情。
    赤霜山上,那是一個燦爛明媚的春天,同門們難得齊聚,在天意峰聽涉雲真人講道。
    於春山就坐在她身旁,笑眯眯幫她捉下沾在肩頭的花瓣,低聲說自己心血來潮采集花瓣做了一件衣裳,待改日穿給她看。
    另一邊的張繁弱絮絮叨叨,正說到自己又朝煉丹池扔了什麽東西,血本無歸,痛心疾首,徐臻還挺有耐心地聽著,不時插嘴兩句。
    沈曦原想與謝長安論道的對話全被他們打斷,那時的他還不像後來那樣喜怒不形於色,臉色自然不大好看,隻勉強端著大師兄的架子沒有發火。
    各種動靜此起彼伏,雜而不亂,卻很熱鬧。
    伴著涉雲真人諄諄善誘的耐心,是夢中最初始的記憶。
    碎片皎皎琳琅,浮光掠影,若散漫諸天的繁星,永遠懸在那裏,卻早已遙不可及。
    霜風裹挾冰晶,簷下金鈴再響。
    她起身走出蒼梧宮,望見站在外麵的祝玄光,便隨手將那片花瓣變出一枝梅花,又遞了出去。
    祝玄光接過,似乎說了什麽,她也笑起來,跟在對方後麵,一步跨過光影明滅變幻,步入長安城那間小院裏。
    前頭的人再轉身時,已是披著厚重裘衣的模樣,笑容化去原本的冷峻,伸手來牽她,帶她慢慢走遍當年從未仔細逛過的長安燈夜。
    盛世已過,殘秋猶在,夢中的長安城早已不複海晏河清萬家燈火,然而緊緊牽著她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過。
    她不願醒來,外麵風刀霜劍,唯有夢裏能放任自己放鬆片刻。
    但她可以不醒,謝長安卻終究要醒來,去與那些險惡風波搏鬥,直至走到至高處,將夢中那些曾簇擁著她,曾舍命保全她的人都救下來。
    “再睡會兒吧。”
    一隻手輕輕拂開她的發,有人貼近耳語。
    她握住劃過自己麵頰的手指,任憑暖意停駐片刻,又慢慢拉開。
    “我不能永遠沉溺這識海夢境,你要等我,無論李承影,還是祝玄光,你都要活著,等到我。我要尋到你,天亦不能阻,哪怕越盡劫難,唯死而後已。”
    “好,我盡力活著等到你……”
    她話別過去,最後摸了摸李承影沉沉昏睡的神魂,將自己抽離夢境,再度睜開眼睛,便望著聞琴一行人猝不及防出現,挑破雲極的身份。
    謝長安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將所有溫存的識海溯往壓回最深處,她的視線在聞琴三人身上掠過,緩緩開口。
    “聽得出來,你們與碧陽君應該是已經交過手,約莫還吃了些虧,否則,聞道友用不著三言兩語就把我拉下水,對吧?”
    聞琴冷笑:“碧陽君與其同夥在此地為禍,誘我等前來,信陵君又隱姓埋名混跡其中,假意與你們為伍,實則他們師兄弟暗地裏不知在進行什麽勾當,說不得這次我們全都要死在這裏,你們還能相信他嗎?”
    宋陵微微皺眉。
    他聽出赤裸裸挑撥的意味,但雲極是信陵君這個消息,的確也讓人大吃一驚。
    南嶽洞天底蘊深厚,自扶廣山分裂,赤霜山沒落之後,更隱有天下第一宗之勢,其宗主碧陽君,更是行事霸道專橫。但這些都是對外,對內的南嶽洞天還有另外一個存在,那便是碧陽君的師弟信陵君。
    這位南嶽洞天宗主的師弟很少出現在人前,他的人就像他的真名一般神秘,世人隻知其道號,也曾私下揣測此人是否身懷缺陷,又或走火入魔,方才不敢示人。
    聞琴當年出外遊曆,落入險境,正好是少數與雲極打過交道,見過他真麵目的人之一。
    謝長安:“所以你們在碧陽君那裏吃了什麽虧?”
    聞琴:……
    對方這是完全油鹽不進,不按常理回應。
    聞琴應該憤怒,但謝長安坐在那裏淵渟嶽峙,明月照水一般,他便是不用靈力探查,光憑肉眼就能看出對方今非昔比,早已不是當初在興慶宮被他羞辱的小宮女,更不是那個在鶴鳴宮前打敗了王亭就洋洋得意的小女修。
    在王亭還需要師長護持帶路的時候,她自身就已參天而起,樹蔭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