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雙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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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
    江潭雙手結印,靈氣化為遊龍口吐白息飛了出去,繞著兩人遊了幾圈,範圍逐漸擴大,最後散成白氣層層泛開漣漪,幾乎覆蓋半個冰墟。
    在這樣的神通之下,半個冰墟以內的存在幾乎無所遁形,盡在掌握。
    但江潭的表情並未因此變得好看些。
    “隻怕得借你的開皇星盤一用了。”
    碧陽君:……
    他怒極反笑:“江仙君,南嶽洞天的鎮派之寶已經給你了。”
    這一樣樣的法寶給出去,就像肉包子打狗。不過他對江潭終究有所忌憚,這話好懸沒出口。
    江潭麵色不變:“我已立下血誓,我若能重返上界,必不會拋下你,你還怕我反悔嗎?”
    碧陽君沉默片刻:“開皇星盤對我很重要。”
    此物雖非天工爐那樣的鎮山至寶,但在長安城時,碧陽君憑借它,就能極快鎖定謝長安等人的位置。
    天下地形地勢縱橫交錯,此起彼伏,然而這些遮掩在開皇星盤麵前都是無用的。
    江潭語氣平靜,耐心說服同伴:“有人在攪亂冰墟的陣法,此地與我當年所見已有極大不同。”
    碧陽君:“你認識那人?”
    江潭:“不應該,那人已經死了。但除了她,我也想不出還有誰對冰墟如此熟悉,還能操控此地陣法。我們時間不多了,若無星盤,再讓慶煞尋過來,會很麻煩。”
    碧陽君:“你之後的打算必須坦誠相告。”
    江潭:“我尋到冰柱之後,會馬上動手,他們必要來阻攔,你將那幾個人修和慶煞引到一處,讓他們先打起來,給我一炷香,我會開啟天門,屆時以血誓牽引,能將你瞬間召至身邊,我們一起走。”
    碧陽君望著他,江潭也坦蕩蕩回視,黝黑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到底。
    誠然,江仙君很驕傲,他看不上凡人修士,但他自然也有他的理由,即使落凡,謫仙的力量依舊強大恐怖,那是超越武仙境巔峰的實力,同時還是讓碧陽君心動的誘惑,從而選擇與對方合作的原因。
    江潭也很誠實,雙方合作以來,他從未說過謊,據他所言,是因為他自己以誠修道,至誠合天,連敵人都不會去誆騙,否則道心有損,修為也會有影響。
    碧陽君半信半疑,但至少迄今為止,江潭的確沒有說過謊,對方甚至肯冒著承受天道反噬的風險,立下血誓。
    他對飛升的渴望就像世上任何一個頂尖的修士,碧陽君絕無法容忍自己辛辛苦苦修到如今境界,卻要在天劫麵前低頭敗北。
    從天而降的江潭,是出現在他麵前的機緣,換成別人,也不可能錯過這樣的機緣。
    碧陽君將開皇星盤遞過去。
    他沒有說“盡量不要損壞”或“待會兒還我”的廢話,因為在他把法寶遞給對方的那一刻起,這些話就已經沒有意義了。
    江潭將一縷靈氣注入星盤,星盤四角的四靈之獸霎時現身,晶光瑩瑩,分作四個方向奔出,比方才的白龍還要快。
    片刻之後,四靈化為他們上方的一片廣袤星空,爍爍有光,其中一顆最亮的星,正是北鬥星。
    這不是真正的星空,也不是真正的北鬥星,而是開皇星盤為他們指引出來的方向。
    碧陽君見狀皺眉:“怎麽隻有一顆?”
    還有兩處冰柱沒找到,星盤對應的應該是兩顆指引的星辰才對。
    江潭:“那個阻攔我們的人,必然要將最後一處冰柱隱匿起來,先將這一處毀了再說!”
    一條紅線從“北鬥星”垂直向下,無聲落在遠處冰川的尖頂上。
    冰川巍峨堅固,比凡間大陸險峻諸峰有過之而無不及。
    江潭身形一動,已經閃現數十裏外,碧陽君綴了上去。
    以二人修為,想要抵達冰川頂峰不過是眨眼工夫。
    片刻之後,江潭站在冰川之上,低頭望向腳下雪白,抬手拂去淺層積雪,看著展露在麵前的繁複刻紋,忽然說了句“原來如此”。
    所謂冰柱,其實就是支撐冰墟的四方規則,並不一定非要以柱子的形式出現。
    而世間萬物的規則,可以看作一種陣法,或禁製。
    所謂天道規則,正是天道設下的禁製,凡人無法窺破,自然也就無從探究。
    先前江潭毀掉的兩處冰柱,一處深藏冰湖之下,連接湖底與湖麵,形如繩索,維持水與土之間的微妙平衡,另外一處則在某處冰壁中,以活物冰魚的形式存在,江潭索性將那一座山都推平了,第二處冰柱自然也就坍塌了。
    如今是第三處。
    這處冰柱與前兩處不同,它是一套完整的紋路,與冰川同體,想要毀掉它,就必須毀掉整座冰川,而這座冰川山體龐大,在廣袤冰墟也獨樹一幟,一旦坍塌,必然牽一發而動全身,引動整片冰墟的動靜,說不定會出現更為糟糕的變故。
    饒是碧陽君,也不禁麵露猶疑。
    他們是想要開天門,不是為了開天門的同時將自己也活埋了。
    此地無數詭譎玄奇,誰知道這座冰川倒了之後會引發什麽變故。
    但還沒等碧陽君下定決心,江潭已經動手了!
    這名仙人的動作極為優雅輕盈,仿佛拈星摘月,但地上的符紋禁製卻因他手勢而寸寸裂開,裂痕飛快布滿山峰,整座冰川發出恐怖的聲響,仿佛全身筋骨都在轉動斷裂。
    這種動靜頃刻之間就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二人身形懸空的足下,冰川坍塌揚起的雪塵冰瀑足以傾覆天地。
    而這樣的動靜,才算剛剛開始。
    隨著連綿的冰川坍塌雪崩,漫天冰霧揚起,將天與地的界限模糊,所有人的視線都變成渾然的雪白。
    但在這雪白之中,出現一線紅色。
    那紅色就像盛放雪地的寒梅,插在白發鬢邊的絨花,豔麗得讓人無法忽視,卻讓碧陽君一下就變了臉色。
    “慶煞來了!”
    江潭早有預料:“現在不宜與他動手,將他引到那幫人修那邊,讓他們先彼此消耗一陣,我還得找最後一處冰柱。”
    ……
    謝長安他們剛離開八門陣沒多久,腳下就傳來微微震顫。
    還未等所有人反應過來,震顫的動靜就越來越大,如千軍萬馬轟然而至,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碎裂落地的冰塊血沫翻湧而來,掀起龐然巨浪,瞬間將所有人淹沒,即使每個人都有護身罡氣,鋪天蓋地的衝擊依舊把他們逼得連連後退,沒有人想浪費靈力硬扛這種牽動整片冰墟存亡的動靜,都借著衝勢往後退出數十丈,周遭被冰霧彌漫遮蔽了所有視線。
    王亭驚疑不定,心道難道有人引動山崩。
    看這架勢,冰墟要被毀了?
    趙定貞落地就在他不遠處,他一路循跡過去,自然而然先與師門長輩匯合,又將疑惑問出來。
    “也許是江潭他們跟慶煞打起來,又或找到第三個冰柱了?”
    趙定貞也同樣滿腹疑問,但他畢竟比王亭高出許多修為和見識,猜到的真相也八九不離十。
    說到這裏,趙定貞忽然道一聲不好。
    “按照那老妖方才所言,生門之處就在我們要去的冰墟首峰,現在那裏塌陷了,生門不知還在不在!”
    天崩地陷的雪色模糊一切人事,同樣也將危險混淆掩蓋,直到強大氣息撲麵而來近在咫尺,散落各處距離並不相近的眾人方才察覺不對!
    前麵是一道白光,如離弦之箭,後麵則是一片紅霧,一前一後,緊追不舍。
    白光穿雲掠霧,落地即為碧陽君,紅霧不消說,眾人早已熟悉,正是慶煞無疑。
    二者從空中打到地上,又從地麵戰至半空,所到之處江津變色,原本就迷蒙不清的四周被翻湧不休的動靜攪和得越發天翻地覆。
    碧陽君根本無所謂誤傷不誤傷,他那把尋龍不至刀的刀意比在長安城更為霸道,冰雪與白龍幾乎融為一體,所到之處雷轟鼎沸,鼓驚雲濤,緊隨而至的紅霧更是隨心所欲,不再拘泥於凡人軀殼之內,形體流溢,分開合攏,防不勝防。
    其他人被逼卷入他們的戰場。
    刀光劍影在彌天冰霧中爍爍生輝,如同竭力想要突破夜幕的星辰,但這看似美妙的景象實則凶險無比。
    冰墟因冰柱坍塌而地動山搖,原本岌岌可危維持平衡的靈力霎時崩潰亂竄,加上慶煞與碧陽君挾帶席卷而來的靈氣狂風,還有眾人各成一體的護身罡氣,旦夕變色,天地混淆,冰棱碎地,玄雲悲風。
    各方靈力互相衝撞,徹底混亂,原本劈向慶煞的劍氣有可能落在同伴身上,而紅霧流溢的煞氣也有可能反噬己身,所有人都在這樣天旋地轉的動蕩之中身不由己,連劍仙境修士也僅僅隻能勉力保存己身,宋陵和王亭等人遭受的壓力更可想而知。
    謝長安甚至想到,這樣劇烈的動靜堪稱地動山搖,必然已經從冰墟蔓延到天下各處,隻不知其它地方影響大小,修士也許猶有躲藏自保之力,換作螻蟻生民,也隻能跪求上蒼垂憐。
    然而此刻任誰都顧不上外界情況,更勿論拯救天下,宋陵稍不留神,護體罡氣就被突破,巨大衝力化為冰刃瞬間在他身上劃出數道傷口,鮮血直流,隨之而來的是受到血氣招引的慶煞——
    紅霧迎麵撲來,仿若張開血盆大口,亟於吞噬血肉,可若讓它碰上一丁點,肉身便會頃刻被趁虛奪舍,連方清瀾和許危闕都逃不過的下場,宋陵如何敢篤定自己例外?!
    關鍵時刻,還是一隻手從冰霧中伸來,及時拽了他一把,將他往後拽去,也讓宋陵因此多了一點反應之機,寒燈劍淩空斬去,將紅霧斬退數丈之遠,似有忌憚,一時未再上前。
    宋陵咦了一聲。
    他對自己修為境界是有自知之明的,慶煞退得如此之快,顯然不是因為他本人。
    那就是——
    卻見走神的這麽一瞬間,剛剛退開的紅霧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土重來,其速之快,電光石火,騰竦淩躍,竟比劍仙的劍氣還要更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別說宋陵,就連方才拽住他的謝長安,這時也慢了半步!
    突然間,周遭一暗!
    遮天蔽日,冰霧盡散,視線被黑暗籠罩。
    宋陵沒有等到紅霧包裹自己,不由重重喘了口氣。
    “把寒燈劍扔出去!”謝長安厲聲道。
    雖然還沒弄明白狀況,但他聽見這一聲斷喝,毫不猶豫把手裏的劍器往前方一扔,往後疾掠飛退,幾乎沒有任何停頓。
    這些日子的生死難關足以建立信任,在變幻莫測的危險與謝長安之間,他不用思考就選擇了後者。
    退開的同時,宋陵就聽見轟然咆哮,震得他心口發麻,黑暗陡然消失,眼睛被驟然失而複得的光明刺痛,差點流出眼淚。
    冰霧散去不少,原本撲向宋陵的紅霧轉而以不遠處的王亭為目標,卻被聞琴和趙定貞用劍氣和法寶攔住,雙方一時僵持。
    宋陵起初還有些懵懂,但很快恍然大悟。
    剛才驟然而至的黑暗,是王亭手裏那件名為送春風的法寶在起作用,紅霧剛剛撲向他,王亭用送春風為他們解了圍,而謝長安讓他將寒燈劍扔出去之後,紅霧就轉而攻擊王亭——
    送春風和寒燈劍都是於春山送的,這兩件法寶有問題!
    宋陵一驚,下意識扭頭搜尋於春山,果不其然沒找到人。
    不知何時,於春山已經不見了!
    王亭這時顯然也明白自己手裏的送春風有問題,他將法寶扔出去,但為時已晚,慶煞依舊沒放過他們,紅霧落地凝為人形,身體變化萬千,一時是方清瀾的樣子,一時又形似許危闕,表情也跟著時而猙獰時而親切,最後定在先前那名叫鄧銜青的女修外觀上。
    飄然走來的女修風姿綽約,輕撫鬢發,慶煞顯然對這副形容還算滿意,嘴角微微翹起,另一隻手卻點向趙定貞與聞琴聯手築起的法界。
    裂痕寸寸顯現,劍仙境與劍心境修士合力竟扛不過慶煞的一指!
    就在這時,謝長安飛身而起,手中留天劍脫手掠出,自半空化作燦然金光,一隻金烏自光中展翅而出,衝向慶煞!
    竟是法相與劍光融合!
    宋陵原是該大吃一驚的,但自從見過謝長安能將法相煉虛為實之後,他再看見對方能將法相與法劍融為一體,竟也並不覺得如何意外了。
    因為謝長安總能在不經意間創造奇跡,又或者說,謝長安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他沒有再想下去,造化移在他結印的雙手間變幻無窮,最終也化作一道青光,追隨金烏之後,為其增加神威。
    宋陵本身的修為和傷勢不容許他輕易使用造化移這樣的法寶,但眼前情勢顯然也退無可退,慶煞的厲害他們早已領教過,如果不能拚盡全力,那就隻能做鬼去哭了。
    所以就算嘴角開始溢出鮮血,渾身靈氣衝撞,湧起刀割般劇痛,宋陵也沒有停下來。
    金烏穿透慶煞剛剛凝聚的身體,將紅霧衝散,也阻住他伸向聞琴等人的手,慶煞勃然大怒,紅霧重新凝聚,以許危闕之相,雙手生生將金烏撕成兩半!
    謝長安吐出一口血,踉蹌後退。
    她先前以身為餌算計慶煞,害其吃了大虧,慶煞本就深恨她,此刻見她竟還敢主動送上門來,當即拋下聞琴三人,縮地成尺,手指點向謝長安,指尖瞬間漫出紅霧,將謝長安重重圍住,令她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