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第 2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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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5
    上界可以永遠是不夜天,但他走出恒殊宮時,卻是望見星火銀花斜掠而過,冰魄晶華閃爍不定的蒼穹,遠比凡間平靜夜空更要絢爛流輝。
    星海深處,一隻周身流火,狀若麒麟的火獸緩步而出,毛羽如赤金遍布,星芒潑濺,行走間靈氣四溢,從空中傾瀉如瀑,直落九霄,他伸出手,那靈氣在他掌心幻變成一朵璚花,靈氣如火滲入肌膚,的確有幾分暖意滋潤,也不知是哪位仙人心血來潮放出的火獸幻影。
    卻見那火獸在夜空周遊未久,忽然一躍而起,身形散作千燈,與滿天星鬥交相輝映,最終融合無間,星光愈亮,夜幕愈黑。
    沿途不少仙人駐足觀看,嘖嘖稱讚,畢竟這種火獸幻影並非尋常焰火,而是某位仙君放出的珍獸化身,落下的璚花也蘊含五行之靈,能得其十之一二,也對修為領悟大有裨益。
    “應是虹淵上仙放出來的吧,他豢養的珍獸神獸是最多的了,不過這火獸從未見過呢!”
    “未必呢,聽說戒真上仙也收了不少異獸。”
    “但肯定為了慶賀帝君登基才放的,過往可隻有青鸞麒麟的。”
    “也不知那一日會是何等盛況……啊!你是誰?!”
    七嘴八舌的小仙使不經意扭頭,嚇一大跳,其他兩人忙跟著看過來。
    他微微將兜帽往後一捎。
    小仙使們認出來了:“原來是欲雪仙君!”
    “仙君也出來看火獸嗎?”
    嚴格來說,上仙之下,唯有封了仙位的神仙方能被稱為仙君。
    但實際上,這些小仙使們仙力低微,在上界需要仰望的人有許多,連見了欲雪這樣的掌宮,時常也會喊一聲仙君。
    他嗯了一聲,將兜帽拉回去,很是平淡:“我奉命去辦差,你們玩吧。”
    小仙使們哪裏還敢當著他的麵繼續肆無忌憚討論,忙止住聲息,目送他走遠,這才鬆口氣。
    “不愧是滄溟上仙的掌宮,方才一露麵,我大氣都不敢出呢!”
    “聽說這位掌宮素來愛端著架子的,上回桃夭沒有行禮,就被他好一頓教訓!”
    “嚇煞人也,幸而方才我喊人了。”
    “噓,人還沒走遠,都別說!”
    餘音零零碎碎落入耳中,兜帽下的麵容波瀾不驚,他原是準備抄小徑,但如今既然半途也能遇見人,索性就不再避開耳目,反正他此刻頂著欲雪的身份。
    他已許久未曾踏出過恒殊宮,一路流光星飛,碧落天涯,似有無數精彩熱鬧,但他也隻是淡淡望過一眼,似無半分留戀。
    反倒是行將到達無為宮時,他撤去法寶,徐徐走上玉階。
    外麵原是有禁製的,但能擋得住欲雪,擋不住此刻掩藏在欲雪皮下的他。
    無為宮空蕩蕩的,四處都很靜,這並不是因為平日裏就很安靜,而是愛看熱鬧的人都跑出去了,神仙大多害怕寂寞,熱衷舉宴,外麵焰火琉璃,珍奇垂懸,入目金沙銀石,霜華玉屑,足以吸引棹月他們的驚歎。
    但他也知道,有一個人一定不會出去。
    她剛剛從歸墟回來,想必身心俱疲,以她的性子,還很耐得住清寂,必會選擇留在屋子裏仔細回想歸墟經曆,總結教訓,也許還要將不解之處寫下來,像從前無數個日日夜夜那樣,將疑問舉到他麵前。
    暖光照亮紗窗,也映出窗下伏案的身影。
    她的頭發許是剛洗過,隨意挽起,隻插了玉簪,還有幾縷發絲垂下,描繪出柔軟的側頰,卻沒能遮住專注的眸光。
    案上堆了不少玉牘,她手裏還攥著支筆,支頤沉吟,一時竟未注意到外麵有不速之客。
    他無聲凝望,嘴角微微卷起,心裏想道,真好。
    踏過滿途荊棘,風霜雪雨,他九死一生,支離破碎,為的便是看見人間無恙,為的便是此刻。
    恍惚間,依稀還是舊年靜好,淺笑嫣然的光景。
    這真是好。
    沒了棹月,無為宮難得的清靜。
    連那幾名話都說不利索的小仙童,都被棹月薅出去看熱鬧了。
    千星如焰,琳琅碎玉,凡間即便是長安城最繁華的盛世,也絕不可能有這等盛景。
    謝長安從滿眼的文字抬起頭望向窗外,稍稍走神了片刻,正準備埋首繼續看下去,便察覺一絲異樣。
    “什麽人!”
    一縷靈氣隨著話音彈出,無聲無息被黑暗吞噬。
    法界如故,寂靜如故,但她絕不會錯認方才那一瞬間的波動。
    對方顯然不擁有進出自如的權限,但必然又是個精通結界禁製的高手,神不知鬼不覺,連這善齊上仙親自布下的無為宮結界竟也難不倒他。
    無為宮素來低調行事,與人為善,這又是在上界,會是誰作此竊賊之舉?
    她循著那一絲波動的蹤跡追過去,對方沒有奔向善齊上仙的主殿,反倒去了後殿藥園,又從藥園邊緣悄然溜走,在棹月屋子外麵滑了一圈,最終又回到自己寢室。
    謝長安簡直要氣笑了。
    事已至此,她如何還能不知道對方在逗自己玩,當下便要結印示警,把動靜鬧大,誰知手腕忽然被輕輕攥住,耳邊傳來話語。
    “長安。”
    熟悉的語氣足以讓她愣住。
    便是這一愣神之間,拉住她的人分量一沉,直接軟倒在地,她這才看清對方竟是恒殊宮掌宮欲雪。
    下一刻,魂光從欲雪身軀脫離飛出,赫然是祝玄光的模樣。
    “滄溟身份敏感,進出這裏不方便,我便借了欲雪的身體,你方才若是喊來旁人,我就得落荒而逃了。”
    謝長安伸手穿過他的身體,魂光震顫。
    祝玄光掐訣結印,不知用了什麽術法,身軀漸漸凝實,隻是依舊冰冷,碰上去像冰一樣。
    即使如此,也讓她有種隔世的恍惚。
    祝玄光反握住她的手腕:“你受傷了?”
    “歸墟凶險,不受傷才是怪事,也不算重,出來休養些時日就好了……”
    她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麽,重逢喜悅被警惕衝淡。
    “你不是祝玄光,你是誰?”
    祝玄光:“為什麽我不是?”
    謝長安:“他被囚於泉曲深處,身魂俱傷,絕不會千辛萬苦從泉曲出來,就為了來看我一眼,增加身份暴露的危險。”
    說話不耽誤她出手,轉眼兩人就已交手數招,兩人師徒一場,對彼此過於了解,幾乎是對方剛起個頭,另外一個就知道他要如何出招,若換成別人,自然不會如此。
    這的確是祝玄光,如假包換的祝玄光。
    “原先的祝玄光也許能夠忍耐,但是多了李承影之後,祝玄光的耐心就差了許多。”歎息聲在她耳邊響起,“我們在識海中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李承影的念頭占據上風。”
    謝長安:“一體雙魂?你又騙我,你們根本就沒有徹底融合?”
    祝玄光:“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確實也融合了,但出了一點意外,你可以認為,我們現在已經是一個人,但偶爾,在需要下某種決定時,兩種性情會相互幹擾。”
    謝長安蹙眉:“為何會如此?”
    祝玄光:“也許是與李承影回來時,我已被鎮於泉曲封印之下有關,神魂融合出了點岔子,但現在也無傷大雅。”
    謝長安不讚同:“但你現在太冒險了,若禁製再複雜一些,或者剛好撞上善齊上仙出關——”
    祝玄光:“可你分明很想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