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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棹月渾渾噩噩跟著回到無為宮。
    與他一起的，還有同樣雲裏霧裏的小慕和桃夭。
    他們怎麽都沒想明白，孤光那樣棘手的存在，謝長安輕描淡寫說殺就殺了，連琅嬛仙府接引仙使重傷，那些人不說視而不見，起碼也不敢輕易找茬。
    上回孤光要捉他去歸墟的陰影尚在，棹月對此人多少有些忌憚，可轉眼間，對方也已經變成一個死人。
    “孤光暗算我在先，殺他之事，我已與墨城上仙說過，你們不必擔心啟明宮那邊會找麻煩。”
    謝長安的聲音將他們拉回現實。
    小慕反應最快，定了定神：“是了，方才檀映現身，便是墨城上仙讓她在眾人麵前為你澄清的意思，你倆兜兜轉轉，還是和好如初了。沒想到你真將錙銖草找到，真不知如何感謝你才好！”
    謝長安知道他誤會了，也懶得多解釋：“這次在三十五層，凶險異常，多虧你那把竹傘，我才能全身而退，這錙銖草，應是成全了你的因果。隻是這法寶在裏麵有些損耗，回頭你還得耗些心血修補才是。”
    她殺孤光的時候出手狠絕果斷，一劍穿心，而後斬魂，連半點餘地都不留，此時卻是謙遜知禮，半點不肯居功，這樣前後矛盾的特質卻又在一個人身上融合無間，這副美貌不比上界任何一名女仙遜色，偏偏讓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美貌。
    小慕鄭重拿出竹傘，雙手放在旁邊案上。
    “對我來說，吞塵雖然重要，卻遠沒有錙銖草重要。更何況，我這修為境界，用不上幾回，此物在我手中也是明珠暗投，反倒對你有些用處。這件法寶你收下吧，還請不要推辭，修繕的仙石，我過幾日會送過來。”
    謝長安見對方堅決不肯收回，的確有相贈之意，便點點頭：“那我就愧受了。”
    她自出來之後，臉色就不大好看，此時說了幾句話，開始咳嗽起來，不一會兒還吐了口血，把棹月三人嚇一大跳。
    謝長安擺擺頭：“隻是在裏麵受了些傷，忍著沒發作，待我閉關療養數日就好了。”
    棹月擔憂：“可是過兩日就是鈞天瓊宴了。”
    謝長安：“無妨，仙宴又不必打架，屆時自有各位上仙在前麵，我等位次必然靠後，有這兩日的休養足夠了，待仙宴結束，我再閉關一些時日。”
    小慕：“是了，先前檀映給你的那枝渺邈，是啟明宮特有靈花，可蓄積靈氣為他人所用，墨城上仙既讓人送來，應是於你療傷有大用。”
    桃夭也道：“靈均姐姐，今日你出了大風頭，又是琅嬛仙府試煉第一人，鈞天瓊宴上定會有不少人注目，你是不是還未準備赴宴的衣裳，我那裏有兩套新的，回頭送過來給你挑選。”
    棹月一拍大腿：“我怎麽沒想到！仙人衣裳素來花哨，獨你平日素淡，不知道的還當無為宮苛待你了，我記得後殿庫房也有些料子，我這就找人去為你也做幾身，隻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桃夭：“這有什麽來不及？你忘了我最善於織裁天衣，將料子都送到我那裏便是，保管明日給靈均姐姐趕出四五套來。”
    謝長安有一搭沒一搭跟他們聊了幾句，神色漸漸掩不住困倦疲憊。
    三人見狀起身告辭，終於給她留出一方清靜天地。
    謝長安長長出了口氣。
    她挽起袖子，右手手腕上方有一圈血痕，已經幹涸，但深可見骨，可見當時受傷之重，幾乎將整隻右手腕都斬下來。
    三十五層何止凶險，隻有真正到過那一層，才會發現，先前的考驗不過都是和風細雨，不痛不癢。
    在寒景帝君之後的幾關，都如麵對萬重海浪，試煉者不會知道海浪之後，究竟是威震天地戰力驚人的上古凶獸，還是深不見底侵蝕神魂的魑魅魍魎。
    她方才沒有虛言，自己之所以能從三十五層及時出來，小慕那把吞塵，還真發揮了關鍵作用，若非如此，想脫困，就得付出更大的代價。
    手雖沒斷，但短期內禦劍的威力肯定會大幅度削弱，最好是暫時不用右手。
    傷痕傳來的劇痛讓她微微蹙眉。
    但除此之外，身上還有其它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口，包括內傷。
    魏曇燕裂帛他們也受了傷，說不定比她還重，方才她跟燕裂帛說話時，就能聞見對方身上掩蓋不住的血腥氣。
    這是很正常的，沒有一個人能從三十層以上離開還完好無損，但是三十五層之後，究竟是何等景象與難關，她萬分好奇，若不是時間不夠，定要嚐試繼續往上再闖一闖。
    唯一麻煩的是，暫時無法過於動用仙力了，尤其是右手。
    她的左手還能用，隻是平日有側重，自然不如右手那樣靈活。
    謝長安拿出先前沒用完的各種靈藥，還有墨城送的渺邈花。
    這枝花生得很奇特，無為宮後殿栽滿各種靈花仙草，但也沒見過這一種，其枝似梅枝，花卻開在枝末，比芍藥略小一些，深藍幽光，望之似海底靈物。
    手指放上去，絲絲縷縷的靈氣就隨著花瓣送入體內，順經絡通百脈，梳理筋骨，治愈內傷，就連手腕的劇痛，似乎也減輕了些。
    靈氣吸收殆盡，花瓣逐漸枯萎，凋零在地。
    清靜隻有短短半日。
    半日之後，使者與訪客就開始絡繹不絕上門了。
    即使足不出戶，謝長安也能猜到，琅嬛仙府的試煉結果必然會在上界掀起一場波瀾。在此之前，所有人所料想的奪魁者，也許是魏曇燕裂帛，也許是澹台馮臨州，卻不大可能會是她。
    雖則三十五層隻比魏曇等人的三十四層多了一層，但一層之差天壤之別，加上她剛出來就殺了一人，重傷一人，甭管那些議論之聲是好是壞，是質疑或嫉妒，近幾日上界但凡有人提起琅嬛仙府，必然繞不開靈均二字，那些因此參與賭局下注的人，還不知要如何痛惜損失。
    但私下不管如何討論，抱有何種心態，對這位“卷土重來”的“新人”，許多人自有考量。
    第一位訪客是鈞天宮那邊派來的使者。
    “恭喜靈均仙君突破奪魁仙府，帝君命我前來送上賀禮。”
    她還未封仙，對方倒將仙君先叫上了。
    謝長安不意外寒景對她的關注，稍微有點意外的是這份關注似乎有些過了。
    她當著鈞天宮來使的麵拆看賀禮，裏麵有瀲灩生光的華美天衣，有靈氣充沛的玉佩法寶，腰帶發釵，一應俱全，是無為宮或桃夭都製不出來的法寶級別的天衣。
    仙娥見她目光，笑盈盈道：“帝君有言，仙君在仙府內的穿著過於素淡了，明日鈞天瓊宴，作為仙府試煉折桂者，正應讓所有人都為仙君風采所傾倒折服。”
    好麽，又來一個說她穿著素淡的。
    謝長安並不覺得自己衣著素淡，比起凡間，她如今衣裙精致，暗紋禁製，已是凡間未曾設想之奢華。但自來到上界，所見所聞，的確人人衣袍華美，非止顏色綺麗紋飾雅致，其中繡線衣料，更是蘊含靈氣仙寶，甚至還有將法寶與衣袍煉化融合，使其成為獨一無二的防禦法寶。
    眼前這套衣物，除鮮麗奇瑰之外，自然也是絕佳的仙寶。
    她收下禮物，讓對方轉達謝意，就把人打發走了。
    第二位訪客來自尋幽宮。
    來人是戒真座下的頭號人物，也就是尋幽宮的掌宮。
    戒真喜愛美人，這位掌宮自然也是花容月色，嬌俏無雙。
    對方也未擺出架子，畢竟經過這一遭，謝長安的名聲已然傳遍上界，人人都知道封仙必有她之一席，區別隻在於是上仙還是尋常的真仙。
    尋幽宮送來的也是服飾，對方掌宮彬彬有禮，將來意說罷，東西放下，便很有眼色告辭離去。
    第三撥則是啟明宮。
    昨日奉墨城之命送來渺邈花的仙使，再度送來一匣賀禮，且與尋幽宮一樣，來去匆匆，並無寒暄磨蹭之意。
    還有幾處平日裏素無往來交集的仙人，也都各自遣使者前來祝賀。
    一時間，往常冷清的無為宮竟熱鬧起來。
    連燕裂帛那邊也來湊了個熱鬧，他是親自上門來拜訪的，送的也非飾物，而是他所在洞府栽種的靈花。
    “我那裏的仙草自然沒有你們無為宮多，不過這種花，放眼上界的確隻有我那邊有，無為宮的小仙童還曾去討要過，但當時我不在。此花名垂燈，夜晚無燈自明，還能有些許靈氣取用，也算趣味。”
    他很清楚，兩人談不上交情，禮物送重了，對方肯定不會受，送輕了，特地跑這一趟顯得太刻意，這一束垂燈，就跟兩人現在的關係一樣，剛剛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謝長安自然不可能拒絕，兩人閑話幾句，燕裂帛也沒有提及明日仙宴，便起身告辭。
    不多時，棹月和桃夭抱著五六個匣子疊成小山回來了。
    他瞧見謝長安坐在那裏，還歎一口氣。
    棹月左右四顧，他今日很早就去桃夭那邊，錯過了方才熱鬧的光景。“這些禮物都是誰送來的，你怎麽還歎氣，誰還敢不長眼來招惹你？”
    謝長安幽幽道：“我隻是忽然想起一句話，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今日也算長見識了。”
    “這句話聽起來很有意思。”
    棹月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一個個匣子開過去，然後不滿跳腳。
    “怎麽全是衣裳首飾，那我和桃夭不是白準備了？！這都是哪個混賬想搶我的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