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第 2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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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孫老道端詳了半天,又伸長脖子去看謝長安的手掌,臉色越發疑惑,口中連道奇怪,卻始終不說明緣由。
“打擾幾位小友了,你們繼續,繼續!”
他在旁邊落座,也不與李禾陸修士說話了,兀自低著頭擺弄手指。
李禾與陸修士麵麵相覷,雖然有些無語,卻也不敢貿然打擾這位大宗師。
謝長安對祝玄光道:“這半仙之稱還是有幾分能耐的,他必是察覺我們身上的靈氣與本尊不符,卻又因手相無異,不敢下定論。”
祝玄光:“方才聞人語差點就衝破了壓製,將要醒轉,被我重新壓下去了。”
他畢竟還是有傷在身,即使全力施為,連眾多上仙也不是對手,但眼下傷勢在身,又寄居在他人體內,還得小心控製不能傷了聞人語本尊的神魂,若是無須顧忌本尊死活,現在孫老道自然也不會發生任何異常。
孫老道雖為散修,但能與曲不周秦小雨等人齊名之輩,甫一落座就受到許多關注,更有不少人過來,主動見禮並邀請他前去自己那邊,但孫老道一句自己是散修,自然要坐在散修的位置,就將他們打發了。
其他人對這老道有些了解,知道此人脾性古怪,也不敢再囉嗦。
反觀李禾等人,如坐針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和陸修士也曾試圖向孫老道搭話,但對方時而低頭不理,時而反倒主動向謝、祝二人套近乎,這就形成頗為古怪的局麵,四周修士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裏也各有思量。
但無論他們怎麽想,肯定也想不通兩名初晉逍遙境,剛剛有資格來到無涯論道的道侶修士,是怎麽得了孫老道青眼的。
莫非這老頭畢生獨來獨往,臨了了,居然生起收徒弟的念頭?可這兩人看著資質也不高,又莫非是孫老道早年風流債留下的血脈?
“實不相瞞,我觀兩位小友靈氣內蘊,與修為不符,可從麵相手相上看,分明又無異常,不知你們是否強行壓製隱藏修為境界,才導致如此結果?”
孫老道思索半天,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向兩人提出疑問。
他說話時四周自動築起結界,將三人的對話屏障隔絕,和光境大圓滿修士來了亦無法竊聽。
謝長安:“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以陳眉嫵的境界,如此言語,是很無禮的,但孫老道還真點點頭。
“不錯,我從未見過這等情形,二位道友若真是壓製修為,難道……”
他頓了頓,臉上忽然流露出些許古怪與驚異。
“修為已登和光境,甚至是無有境?”
謝長安:“孫半仙光問我們,是否不太公平?”
孫老道:“是了,那你想問什麽?”
近在咫尺的李禾與陸修士,隻能幹瞪眼看著謝長安與孫老道的嘴巴微動,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隻見孫老道神色變幻,從好奇,到吃驚,再到震撼,中途甚至還想起身,卻被謝長安一個手勢按下,隨後對謝、祝二人態度複又大變,不似先前漫不經心,又像竭力壓抑某種情緒。
不等李禾揣摩解讀,短短工夫,孫老道就已恢複如常,揮手撤去隔音護罩。
“人已差不多來齊,我們不妨先先看看東道主要說些什麽。”
他這話看似對著幾人說,謝長安卻知道,孫老道實則是在回應方才的對話。
祝玄光輕笑,傳音道:“這老道看似不修邊幅,其實精得很。”
謝長安:“畢竟是當世有數的強者了,若沒有點仙譜,他早已飛升仙界去與那幫神仙鬥心眼子去了,自然不可能對我們交淺言深。”
祝玄光:“無妨,左右你也在他心裏種下一顆種子了,若之後有機會,他肯定還會來主動找我們的。”
方才三人對話,謝長安並未暴露身份,隻是略略展露些許真正修為和神通,又旁敲側擊孫老道對點仙譜的看法。
而孫老道,表麵對他們好像變得更為客氣,實際上依舊泥鰍一般,說了半天等於什麽都沒說。
雙方試探完畢,暫時未有更深入的進展,隻能說比陌生人稍好一些,謝長安也沒打算剛見麵就能拉著人去幹摧山裂碑這種事。
五霞天的修士果然很給臥龍疆麵子,又或者說,是給聖師曲不周的麵子,不僅與他齊名的另外三大修士都親自到場,連各大宗門的逍遙境以上修士也都沒落下,散修看似零碎,亦群星熠熠。
果真是風雲際會,難得一見。
麵容和藹,藍袍曳地的中年人徐徐走入中間高台,先團團朝四周都拱手,態度放得很低,實則眾人都能看出,此人亦有逍遙境修為了。
“多謝諸位前輩道友賞光,蒞臨此地,在下齊魯風,今日便厚顏出麵,作東主持論道。隻不過論道之前,另有兩件要事,單憑臥龍疆一己之力無法完成,齊某奉家師之命,兼之受玉印城兩大商盟盟主之托,正好趁此機會,請各位幫忙參詳。”
“此人應是臥龍疆宗主,他口中的家師,就是聖師曲不周了。”
謝長安知道身旁之人對這些名字和麵孔全然陌生,便適時解釋。
祝玄光輕輕點頭,來頭夠大,難怪能主持論道。
陸修士也忍不住抱怨:“我當臥龍疆怎麽突然連散修都邀請來論道了,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李禾輕笑:“那你不也還是忍不住來了?”
不止是他們,座下有不少人聞言都皺起眉頭細語紛紛,也懶得傳音避忌了,可見心中不滿。
一時間大殿之中,聲不絕耳。
齊魯風視若無睹,依舊麵若春風徐徐道來。
“諸位一路行來,途徑玉印城和南炎海,自然也看見了,近期妖邪鬼魅莫名增多,已到了低階修士不敢輕易踏出玉印城的地步,其中更有許多妖獸魔物凶惡無比,從未見過。此地雖全為修士,可也通商往來,貿易不斷,如今卻嚴重影響了玉印城的商路,此番借論道之機,玉印城兩大商盟盟主,願以重酬,請諸位幫忙肅清南炎海域,還商路暢通清明。”
隨著他的話語,席中兩人起身拱手。
“多謝齊宗主和各位前輩,為表答謝,這次願意前往剿魔的高人,每位都能得到中階靈石五百,每斬殺一隻妖獸魔物者,可得破障果一枚,最終斬獲最多的,吳某願以此刀相贈。”
說罷兩人招手,兩名侍從手捧玉盤上前,吳盟主親手揭開上麵的綢布。
“龍雀刀?!”有人發出不知是驚歎還是質疑的語調。
在場無不見多識廣,絕不存在低階修士沒有見過什麽世麵的情況,是以這龍雀刀的的確確是不可多得的法器珍品。
連李禾亦坐直了身體,喃喃道:“奇珍榜上排行第十的龍雀刀?”
陸修士:“這周身光華,應是龍雀刀沒錯了,想來玉印城第一大商盟也不至於會拿出贗品。”
此時另外一位盟主也道:“裴某雖無龍雀刀這樣的神器,也特定準備了一件珍品,贈予屆時斬獲妖魔數量第二多的高人。”
他親自將玉盤接過來,放在中央石台之上,掀開綢布,一把比龍雀刀稍短一些的劍展露人前。
劍身無鞘,淡淡白光浮現閃爍,看似不如龍雀刀耀眼,卻有一種無形殺氣散發,仿佛能切割靈氣,連坐得遠的謝長安與祝玄光二人,都能感覺到些許鋒銳。
“此乃立君劍,雖在奇珍榜上排名不如龍雀刀,隻在二十開外,可也算得上難得一見的仙品法寶,尤其對於劍修來說,更是如虎添翼。”
裴盟主顯然對這件法寶和眾人的反應都很滿意。
“兩位盟主,你們方才所言的破障果,是何等品相?”有人問道。
裴盟主拱手:“我等雖願傾力而為,可這上品破障果,畢竟珍稀得很,可遇不可求。是以若有前輩能斬獲一百妖魔,便可得一枚上品破障果,十個妖魔以上,則為一枚中品破障果,若是一個,那便隻能換一枚尋常的破障果了。”
眾人交換眼色,覺得這個方案倒也還算公平。
顧名思義,破障果有助於緩解心魔心障,對晉境修士有大用,哪怕到了逍遙境,想要突破和光境甚至是更虛無縹緲的無有境,有了這破障果相助,自然是更添幾分把握。
隻是也正如裴盟主所言,上品破障果很難找,他們願意用一百妖魔來換一顆,已經不錯了。
在場之人不是對龍雀刀和立君劍不心動,而是深知此刻在場匯聚了世間頂尖強者,這兩件法寶多半是輪不到自己的,相反破障果卻是實實在在能拿到的東西。
“南炎海妖魔作亂的事,先前齊宗主語焉不詳,能否再細說一二?”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一連串東西砸下來,連逍遙境修士都心動不已,開始主動問起了。
齊魯風:“先前我宗已經派了幾批弟子前往探查,家師與齊某也去過一回,發現有些夜晚的子時前後,南炎海外海都會出現巨大漩渦,周圍罡風凜冽,形成天然屏障,漩渦內更有魔氣溢出,連修士亦很難通行,更不必說凡人船隻,不止玉印城,這南炎洲與外海島嶼原本的通商補給,已經幾乎是斷絕了,偶有趁著風平浪靜僥幸通過的,也全憑運氣。”
眾人聞言,不由動容:“什麽魔氣罡風這樣厲害,竟連曲聖師都無法靠近嗎?”
曲不周終於開口。
“靠近是可以靠近的,憑身上法寶,或靈力硬扛,是可以進入颶風內裏的漩渦中心,曲某曾下去過一回,但其中魔氣之盛,單憑我一人,也很難全身而退,而且這漩渦之下,似乎連通另一方天地。”
“想來你老曲已經深入探查過了,那另一方天地到底是何模樣,不妨直接道來!”
能與他這樣說話的,除年紀與修為相仿的道尊顧忘生之外,不作他人想。
曲不周沉吟:“不是我不肯說,而是說出來,有幾個人信。我懷疑漩渦之下連接的地方,與長春穀有關。”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難道是二十多年前一群大修士失蹤的長春穀?”
“不會是弄錯了吧?”
“曲聖師親口說的話,怎會有假?”
“其實我近年也想去那地方一探究竟,隻是獨行凶險,若這次有道友同行,那就再好不過。”
曲不周麵對議論紛紛,神色尋常,恍若未聞,兀自說下去。
“二十多年前,我也曾探過長春穀,隻是未曾深入,就知難而退。顧道友,那一次你也是與我同行的,可還記得我們瞧見了什麽,才決定折返的?”
顧忘生沉默片刻:“黑白。我們看見前方純然黑白的景象,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無不如此,還有衝天魔氣怨氣,交雜其間,混亂濃稠。”
謝長安一直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看這場論道的,直到聽見顧忘生所言,不禁麵色微動,看了身旁的祝玄光一眼。
祝玄光似乎明白她要說什麽,手指在桌麵輕輕點了兩下。
謝長安頷首。
這種溝通旁人看來玄之又玄,雲裏霧裏,唯有他們知曉。
祝玄光點的那兩下,正應了謝長安的猜測。
歸墟。
顧忘生所描述的景象,正是她當初在歸墟中所經曆過的。
褪色的諸天,成魔的怨氣,如山如海,將天地盡染。
那樣的情景,很難讓人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