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第 2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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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寒景自然是心機深沉的老狐狸。
這她承認。
但俗話說,夜路走多了也會撞鬼,玩了一輩子鷹也會被鷹啄瞎眼,聰明人不代表不會犯錯,何況寒景以諸天眾生為棋,將上界眾仙也算計在內,玩得實在太大。
若是對方有朝一日玩火自焚滿盤皆輸,她也不會感到絲毫意外。
食物在腮幫子裏咀嚼鼓動,謝長安的腦子飛速轉動。
下凡之前,她曾交代過桃夭,若上界有什麽動靜,便用符籙傳信,又給了對方一遝符籙,也教了用法,前些年,桃夭還會定期傳信告知一切安好,偶爾還會夾雜棹月獨有的略帶囉嗦的問候,對外以鶴鳴宮主人閉關修煉為名足不出戶,旁人也未曾前來打擾,除此之外,別無要事。
但近二三十年,卻是再也沒有收到過桃夭與棹月的傳訊了。
這讓人不能不懷疑上界出了什麽變故。
她不是一個喜歡坐以待斃的性子,想了片刻,還是放下空碗。
“要不,你留在這裏,我回去一趟。”
祝玄光:“你其實並不想回去。”
以她的性子,若真想回去,應該是當機立斷做出決定,而不是用如此不肯定的語氣,還有問詢之意。
謝長安也不諱言:“不錯,我的確不太想回去。”
他們二人的修為,在五霞天行走自然綽綽有餘,即使祝玄光無法動用太多靈力,隻要有她在,再謹慎小心些,天下之大也無處去不得。
但上界總歸還是不一樣的。
她如今剛入大羅境,還未算穩固,對造意的領悟也還停滯不前,依舊淺層皮毛,尚未登堂入室,謝長安甚至覺得自己的造意,還遠遠配不上寒景起的那個名字。若有朝一日真與上仙級別的強敵對上,雙方造意鋪開,傾盡全力,她那看似恢弘壯闊實則淺薄易碎的“回天運鬥”,怕是能讓對手一擊即潰。
這一百年來她也不是沒找機緣作更進一步的推進,然而機緣豈是好找的,至今沒有遇見旗鼓相當的對手,也就意味著造意暫時不會有突破。
“我如今徘徊在大羅境的門檻,短期內很難更上一層樓,你也無法輕易出手,即便上麵發生大的變故,我們回去也很難改變局麵。”
倒不如眼不見為淨,隻當無事發生。
反正以寒景運籌帷幄的能耐,肯定也用不上他們,待真到需要他們的時候,黃花菜也涼了,局麵早就無法挽回,便是二人回去又能如何,難不成還真能來個大鬧天庭,勇救帝君?
至於桃夭和棹月等人,有鶴鳴宮的結界在,等閑外人無法闖入,即便真亂到那等地步,旁人也不會去理會兩個小仙的下落,桃夭他們隻要不去湊熱鬧,自保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還有朱鹮,他如今境界未成,自保之力不足,不過他寄身琅嬛仙府的法寶,大不了避入仙府之中,上界饒是打成一團,也不可能有人去毀壞琅嬛仙府的。
思及此,謝長安豁然開朗,完全想通了。
她差點就站在帝君的角度去俯瞰全局了,可她隻是與寒景暫時合作而已,帝君甚至連上仙的位置都不舍得給呢。
“帝君算無遺策,必有妙計,隨他們去吧!”
她拍拍手上的碎屑。
以寒景八百個心眼的城府算計,還輪不到她操心,不如想想他們自己要如何借著三個月後南炎海漩渦一行的機會,串聯蠱惑幾個和光境修士,一起去破點仙譜。
其實孫半仙那老頭兒,就是不錯的人選之一,隻是對方滑不溜手,不好說動,若是強行將人綁去,他多半也不會出力,倒是有些麻煩。
祝玄光看她托腮冥思苦想,也能猜出幾分所想,不禁有些好笑。
現在就是上界打破天,魔族將帝宮都占了,謝長安也不想管,她一心隻想將諸天下界的點仙譜全毀了,如果現在有一個對手能布置強大幻境將她帶進去,那麽謝長安的幻境裏,一定是遍地的點仙譜。
如此一想,便越想越是好笑。
但他不能笑。
因為這番話說出來,對方肯定會溫溫柔柔挖苦道:我的幻境心魔哪能是點仙譜呢,肯定是師尊捅我的劍呀。
他拿謝長安毫無辦法,結局總歸又得喊一次祖宗。
於是他開始低頭開始吃麵。
為了壓下嘴角,避開對方視線,避免被挖苦剜心,避免再喊一次祖宗。
他將碗裏早已涼透,坨成一團的麵攪了又攪,幹涸的醬汁如同漿糊,把麵條牢牢黏在一起不肯分離,連神仙的筷子都很難分開,最後連店家都看不下去。
“郎君,您可別攪了,我再給您上一碗熱的吧!”
可別壞了他們家的招牌,這路邊人來人往呢!
“不用,我就喜歡吃這樣的。”
他鎮定道,勉強夾起一小撮送入口中。
綿黏軟坨的口感,加上冷卻的醬汁,仿佛在咬一團棉花。
祝玄光麵不改色,緩緩嚼了一下,咽入喉嚨。
“好吃,不愧是多年的老字號。”
店家:……
謝長安欲言又止,一言難盡。
在堅持到第三口的時候,祝玄光終於放棄了。
“你不是還想在鎮上逛逛嗎,時辰不早了,我們趕緊走吧,入夜他們便要收攤了。”
謝長安也不揭穿他,將銅板放在桌上,兩人一路從麵攤的街頭走到街尾。
散散漫漫,如凡人一般。
武曲鎮今日比往常還要熱鬧。
謝長安之前幾次從村子過來,也沒遇見過這樣繁華的景象,仿佛附近村鎮的人全都一窩蜂往這裏趕,稍矮一些的簡直無法從人海望見稍遠處,小孩兒的手更被大人緊緊牽著,須臾不敢鬆開,各色味道混雜在上方紅綢湧動,彩燈高掛,交織為萬丈紅塵。
“今日是彩燈節,相傳與當年東禹海外仙人持彩燈降福有關,兩位是剛到東禹洲吧,難怪不知曉,家家戶戶都要掛一盞彩燈,讓仙人路過賜福的,你們不如也買上一盞吧!”
這一聽就是個健談的,大娘剛出攤,攤位都被占滿了,她隻能挑了個靠近巷子的地方,一麵還有牆擋著,原本就注定一晚上營生蕭條了。
誰知兩個璧人一般的郎君娘子往她攤前站了一小會兒,竟引來不少青年男女也手挽著手過來買了好幾對彩燈出去。
大娘樂得合不攏嘴,也不計較兩人在旁邊光看不買,還主動給他們塞了一盞彩燈。
謝長安這兩年來時常往外跑,錯過了兩次彩燈節,自然不知曉還有這個習俗。
“我們隻是路過此地,明日還要趕路,這燈無處可掛。”
“那就掛去河邊的指星樹,喏,從這裏出去,河邊最大的樹就是,你們看見便知曉的。許多人也不掛家門口,特地去將彩燈掛在樹上,據說那樹可靈了,掛之前先許個願,用筆寫在燈上也行,我這兒就有筆墨!”
謝長安想婉拒,奈何對方太熱情,最後還是祝玄光主動接過。
“多謝了。”
他要給錢,人家不肯收。
祝玄光也沒有拉扯,隻是在離開時悄然將銅板放在攤位的燈籠下麵,對方收攤時自然會發現。
“這彩燈倒是與碧雲天有些不同。”
他略略抬高了手,看著燈在風裏轉動。
凡人製作的彩燈,再精致也有限,莫說不能與上界仙燈相比,跟凡間皇家宮闕裏的比起來,也顯得粗糙,但大娘手巧,燈別致靈動,用的數張不同顏色的彩紙疊在一起做出來,顏色層次漸變,轉動時色彩斑斕,若有閃爍不定的微光映照,更能增添幾分異彩。
彩紙裏的燈也不是尋常蠟燭,實則是一張符籙,點火即燃,燃盡即滅,即不會因風燒掉彩燈,也不會被風一吹就滅了。
五霞天修士與凡人混居,許多修士終其一生也隻能在低階徘徊,而每逢節日為凡人繪製平安符,點燈符這類最低級的小符籙,也是他們謀生的手段之一,街市上買的彩燈裏,十有八九用的都是這種點燈符,可能有些商戶會向修士購買更為高級一些的焰火符,放在彩燈裏還能不斷製造焰火效果,自然價格也要更高一些。
這盞燈讓他瞬間記憶重現,回溯到若幹年前的某一夜。
與此刻相比,當年那個夜晚的溫情之下,寄托了太多沉重,所有人都在既定的道路上背負前行,再也無法回頭。
參天大樹上掛的燈火點點,當真如天上星辰一般,閃爍不定。
一瞬間,兩人都想到了剛才大娘口中的指星樹。
但凡人身高有限,彩燈大多掛在低處。
以至於遠遠望去,整棵樹隻有低處星光熠熠,而高處依舊是一片漆黑。
樹下零零散散站了些人,每個人都抬高了手,努力將燈掛燈更高一些。
還有富家子弟為了哄姑娘開心,特地從修士店鋪那裏買來更高階的點燈符換上,確保自己那盞燈是最亮的,甚至可以持續亮個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