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再見,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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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趙全就是個蠢貨。”
    俺答接到消息後,冷冷的道:“此人最擅長的便是裝神弄鬼,若真有什麽刀槍不入,他早已殺入了大同城。”
    脫脫說道:“大汗,必須要給明人一個教訓,否則那些蠢貨會不安。”
    那些蠢貨指的是不滿俺答的部族。
    “吉能會去做此事。”
    “是。”
    俺答歎息,“那是本汗的侄兒,而你是本汗的義子。你二人都是本汗的心腹,要齊心協力才是。”
    “是。”
    脫脫走出大帳,問了吉能所在,便去尋他。
    吉能在喝酒,馬天祿作陪。
    “趙全方才來求見我,說準備夜襲蔣慶之,我拒絕了。”吉能拿著羊腿撕咬了一口。
    “他這是試探。”馬天祿說道:“若夜襲失敗,總得有人來背鍋。”
    “明人都是這等狡猾之輩嗎?”吉能問道。
    馬天祿說道:“蠢貨也多。”
    “那麽,如蔣慶之這等人有多少?”
    馬天祿默然良久,“不多。”
    “我喜歡說實話的人,你很好。”吉能突然喝問:“誰?”
    帳外有人進來,是脫脫。
    “脫脫。”吉能笑道:“若是不怕我下毒,那便喝一杯。”
    “正好口渴。”脫脫坐下,自己給自己倒酒,然後舉杯,“大汗的意思,給明人一個教訓。提振一番心氣。”
    “可能死人?”吉能問道。
    “隻要不是我們動手就好。”
    馬天祿撫須微笑,“記得附近有個絕地?”
    “那裏能做什麽?”脫脫問道。
    馬天祿說道:“狩獵之前,雙方會令人去查探獵場,到時候……”
    脫脫眸子一亮,一飲而盡。
    吉能微笑道:“我的謀士如何?”
    脫脫放下酒杯,看著矜持的馬天祿,說道:“漢兒總是背棄了自己的母族,才會變得厲害。”
    馬天祿笑容不變。
    “城府不錯。”脫脫有些意外,“你就不覺著羞恥?”
    馬天祿微笑道:“誰能讓我一展所學,誰便是我的主人。”
    脫脫哈哈一笑,起身道:“我明白了,唯有不要臉,才能肆無忌憚的出謀劃策……比那等瞻前顧後的蠢貨強多了。”
    “正是如此。”馬天祿點頭。
    脫脫看著他,“不過,我依舊看不起你這等人。”
    馬天祿笑道:“我是吉能的人,無需別人認可。”
    脫脫掀起簾子,回身道:“對了,看著蔣慶之,你可曾覺著嫉妒?”
    馬天祿的臉終於繃不住了。
    “住口!”吉能冷笑,“你若是來挑釁的,那麽,我可以與你一戰。”,他按著刀柄作勢起身。
    脫脫大笑而去。
    ……
    “伯爺,那邊問咱們何時去查看獵場。”
    有人來稟告。
    蔣慶之說道:“讓顏旭和秦源抽調些人手去看看。”
    狩獵結果關係到此次出使的成敗,不容有失。
    可去的人直至晚上都沒回來。
    顏旭和秦源來請示蔣慶之。
    “定然是俺答下了黑手!”有人怒道。
    蔣慶之卻搖頭。“俺答是個驕傲的人,若是要動手,他不會等到現在。”
    “那他們去了何處?”
    第二日,蔣慶之讓人告知脫脫,說自己要去尋找失蹤的將士。
    “貴使隻管去。”脫脫很爽快。
    回過頭,他對身邊的人說道:“那個馬天祿手段不錯,吉能那個蠢貨卻沒用好他!”
    “趙全那裏漢人不少,要不招攬一些過來?”有人建議。
    “且再看看。”脫脫說道。
    那邊,蔣慶之等人按照獵場路線進山。
    “小心!”有人指著右側山坡說道:“這裏有些滑坡的跡象。”
    蔣慶之見前方一片山坡都有些懸空,樹根甚至都空懸在外。
    地麵有些淤積,可見這裏曾發生過泥石流或是塌方。
    “他們會留下記號。在這裏!”
    順著記號,眾人一路進了山穀。
    山穀兩側怪石嶙峋,偶有植被,也是奇形怪狀的。那些石柱圓潤發黃,像是放置久了的蘿卜。
    地麵鋪滿鵝卵石,莫展突然蹲下,“伯爺!”
    蔣慶之過去,莫展說道:“這是狼的糞便。”
    蔣慶之看到了,他抬頭,目光延伸……
    “有血跡!”
    孫重樓跑過去,撿起了一片布料。
    “是咱們的東西。”陳堡麵色凝重。
    再往前,前方突然逼仄。
    “有屍骸!”
    前方散落著一些屍骸,皆是明軍甲衣。
    “這裏有狼屍!”陳堡跑了過去,突然喊道:“是馬老五!”
    蔣慶之止步。
    陳堡緩緩回頭看著他,眼神悲慟,“伯爺,是咱們的兄弟!”
    蔣慶之目光轉動。
    周圍狼屍三十餘,而明軍屍骸二十餘,大多被啃噬,許多地方都露出了白骨。
    “伯爺。”莫展過來。“這些兄弟……”
    “有人引著他們來了這裏,隨後引來了狼群。馬老五他們想逃,可跑進來卻發現此處乃是絕地。他們並未放棄抵抗,不愧是我大明勇士。”
    蔣慶之走到馬老五身前。
    馬老五的臉被撕咬的一片狼藉,眼珠子也掉在了一邊。
    “我不知是誰做的這一切,但我會把這一切歸咎於俺答部。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轉身就走,“收攏兄弟們的骸骨,燒了帶回去。”
    大營西麵三裏,便是明軍的營地。
    一堆堆篝火燃燒著,屍骸在火焰中漸漸融化……
    蔣慶之看了一眼,轉身進了帳篷。
    徐渭和胡宗憲相對一視。
    “老師這是怎麽了?”周夏問道。
    “不知。”徐渭搖頭。
    胡宗憲走到帳篷外,輕聲道:“伯爺。”
    “老胡啊!”
    胡宗憲掀開簾子進去。
    地上有個蒲團,蔣慶之就坐在蒲團上,看著神色平靜。
    “我一直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今日我才知曉,我錯了。”蔣慶之緩緩說道:“長久的順風順水,令我失去了警覺,有些自大。否則我就該讓人在後麵跟著那些兄弟,或是要求對方多提供些人手陪同。”
    “人總是會犯錯的。”胡宗憲坐下,“比如說我,當初一心想謀取要職,可卻不得其門。後來心一橫,覺著隻要目的高尚,那麽過程髒汙些也無所謂。於是我便投靠了嚴黨……
    後來的一切都是報應。若非伯爺,我此刻大概還在大同城中被張達羞辱。”
    “可我犯錯的代價卻是那二十多兄弟的性命。”
    蔣慶之說道:“我需要靜靜。”
    胡宗憲起身,“是。”
    他走出帳篷,徐渭指指裏麵,胡宗憲過來低聲道:“伯爺在自責。”
    周夏一怔,“老師為何自責?”
    胡宗憲搖頭,“我也不知。”
    徐渭一臉古怪之色,“人人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伯爺也是經曆過幾次廝殺的人,怎地……”
    ……
    “我一來便反客為主,令俺答麾下灰頭土臉。我誌得意滿,所以,我輕敵了。”
    “在大明,我也是順風順水,於是我敢衝著天下士大夫挑釁,敢群嘲嚴黨,可卻忘了,若非道爺在……”
    蔣慶之拿出藥煙,點燃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的墳頭草怕是有三尺高了。”
    蔣慶之覺得這是上天的提示。
    “鼎爺,這是你的安排嗎?”蔣慶之一直覺得這一切好似有跡可循。
    那斑駁的銅綠依舊如故。
    蔣慶之突然苦笑,“好吧!我不想找借口,沒錯,我有些慌了。”
    昏暗中,煙頭閃了一下。
    “就在看到那些屍骸的時候,我怒不可遏,那一刻,若是俺答在側,我恐怕會忍不住拔刀。可……這不像我啊!”
    “在南美的時候,我能冷靜看著麾下戰死而毫不動容。哪怕來到了這裏,三度經曆廝殺,我也能看著那一排排將士前仆後繼倒在敵軍馬蹄之下而冷靜依舊。可今日,我卻發現自己有些失控了。”
    “我有些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
    “我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麽。總覺著……看著徐渭他們,會有些心虛。”
    “鼎爺,我覺著自己就像是一個怪物,潛入到了這個世界。我一直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而就在先前,我卻忘記了那種排斥感,那一刻……”
    昏暗中的煙頭猛地閃亮。
    “那一刻,我覺著自己便是這個世界的人。”
    “可我不是,我一心就想回去,鼎爺,你可以證明我一心就想回去!”
    昏暗中,煙頭不停的閃亮著。
    “我有了妻子。”
    “還會有孩子。”
    “我若是回去了,他們怎麽辦?”
    “那個世界我還留戀什麽?”
    “爹娘?他們如今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對於我的失蹤,他們會有些傷感。不過也就是一陣風。他們並非隻有我一個孩子,不是嗎?”
    “那麽,我回去幹啥?為了f,還是為了外賣?”
    “可這裏有什麽值得我留下來?”
    煙頭猛地閃亮。
    “有道爺,有狡猾卻重情的景王,有小悶騷的裕王,還有那個憨憨的小侄女女。還有……老紈絝。
    以及夏言那個老頭兒,還有張達,肖卓,周夏……當然,最要緊的是,還有那個女人,和我一樣喜歡鑽小巷子的女人。”
    “說來鼎爺你不信,我想哭。”
    “也不知為啥,就是鼻頭反酸,像個娘們般的脆弱,很丟人。”
    “我想,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大鼎緩緩轉動著。
    “那麽,留下來?”
    “可我活不到三百歲,看不到大明國祚被我延續到五百年的盛況。”
    “我隻能蹲在墳頭上,看著那萬家燈火,看著那些人來掃墓。
    我的墓碑上會寫著什麽?
    這裏是大明中興的奠基人,大明長威伯蔣慶之之墓?
    娘的!我突然發現,這份事業,好像挺牛筆的啊!”
    蔣慶之起身,走到帳篷布簾那裏。
    他緩緩回頭,“我竟然忘記了道別,真是失禮了。”
    他微微頷首。
    “再見!”
    他人停頓了一下。
    “再也不見!”
    掀開布簾,陽光一下湧入。
    蔣慶之看著那些神色焦慮,在等待著自己的人們,露出了笑意。
    胡宗憲,徐渭,周夏,顏旭,秦源,陳堡……
    左右呢?
    孫重樓,莫展……
    蔣慶之無聲的道:
    “你好,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