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中狼 第九十四章 遮天蟲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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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做過不等於不會做。”魏長樂打斷道:“用人不疑。如果孟無忌真的做不好,我也會讓他滾蛋。”
    蔣韞欲言又止,似乎對魏長樂如此草率決定很不讚同。
    “蔣主簿,你放心,堂尊給我機會,我不會辜負。”孟無忌道:“如果真的不行,不用堂尊驅趕,我自己會走。”
    蔣韞歎道:“孟無忌,我不是對你有成見,更不是針對你。隻是你當初一直在刺史府當差,那裏的差事和地方縣衙完全不同。刺史府和百姓離得太遠,但縣衙每天就是處理百姓事務,我是擔心......”
    頓了一下,蔣韞看向魏長樂,“堂尊,屬下鬥膽,向孟無忌出兩個考題,如果他確實處理得當,屬下定當竭力支持他。而且還可以以此封其他人的口。”
    “孟無忌,你覺得呢?”魏長樂問道。
    其實他倒也覺得蔣韞這幾句話頗有道理。
    刺史府高高在上,哪怕在刺史府隻是一個書辦,與地方縣衙的差事也是大不相同。
    孟無忌坦然道:“如此甚好。如果在下兩個考題都過不去,確實沒有資格留在衙門。”
    “這話倒不錯。”魏長樂笑道:“衙門裏不養閑人。”
    孟無忌卻已經向蔣韞拱手道:“主簿大人請出題。”
    蔣韞想了一下,才看著孟無忌,問道:“你可知道田孝村?”
    “出城往北,不到五十裏,就是田孝村。”
    “不錯。”蔣韞微點頭,緩緩道:“田孝村附近有一處荒山,草木皆無,幾年前有人買下了那座荒山,準備開荒種糧。”
    “按理說拿些銀子出來,雇用村民,那塊荒地很容易就能開墾出來。不過村裏有個叫周武的凶漢,阻攔村民開墾,而且索要重金,否則那座荒山就要一直荒廢下去。”
    “那周武是個亡命之徒,也結交一些地痞無賴,所以地主也不敢得罪,但又不能眼看著買下的荒山毫無價值。如果是你,會如何處理此事?”
    孟無忌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是地主,會帶著一箱黃金過去,當著所有人的麵交到周武手中。”
    蔣韞聞言,不屑笑道:“就這樣處理?你哪來的黃金?若真有那一箱黃金送給周武,還在乎區區荒山?”
    他搖搖頭,向魏長樂道:“堂尊,你聽聽,這......看來他真的不合適。”
    “莫急!”孟無忌不等魏長樂說話,立刻道:“我當然沒有黃金,所以那一箱黃金肯定是假的,隻是當時讓其他人都看到而已。幾錠假金元寶,那還是很容易做出來的。”
    “越說越不像話了。”蔣韞皺眉道:“周武即使當時被騙過,回去一看,立馬就識破。你騙了他,莫說再開墾荒山,恐怕到時候你連田孝村都不能去。”
    孟無忌笑道:“周武收下黃金,不出三天,必死無疑!”
    “你還敢雇凶殺人?”蔣韞冷笑道。
    孟無忌搖頭道:“觸犯王法之事,我怎會去做?隻不過山陰匪患深重,田孝村附近就經常有盜匪出沒。周武拿了一箱黃金,這事兒用不著一天時間就能傳出去。”
    說到這裏,孟無忌唇角泛起冷笑,凝視蔣韞問道:“主簿大人,試想一下,此事如果傳到那些匪寇耳朵裏,會是怎樣的結果?”
    蔣韞一怔,很快神色就變得驚駭起來。
    魏長樂哈哈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周武有一箱黃金,盜寇知道,隻怕當夜就要潛入村裏,殺人奪金。”
    他打量孟無忌,心想還真看不出來,此人的謀略真不差,隻是計策實在有些狠毒。
    “你這.....你這手腕也太狠毒了。”蔣韞歎道。
    彘奴一直在旁聆聽,此時也是興奮,在旁道:“計策雖毒,卻能達到目的。周武一死,無人再攔阻,自然可以開墾荒山。”
    “主簿大人,我再送那地主一策,讓他用最小的代價順利開荒。”孟無忌一改之前頹然之態,頗有精神。
    蔣韞狐疑道:“怎麽講?”
    孟無忌輕笑道:“地主偷偷讓人在荒山幾處埋下銅錢,每一處數量不要太多,但足夠分散。然後再從村裏先雇傭幾個村民上山,就在埋著銅錢的地方開墾。”
    “村民挖了銅錢出來,可以讓村民帶走,但接下來阻止其他人上山,不再讓人開荒。最好是先守它一兩天,然後裝作有急事離開,走的時候囑咐村民,誰敢私自上山就報官。”
    蔣韞瞬間明白過來,感慨道:“人性本貪。山裏挖到了銅錢,村民都以為有人在山上藏錢,自然時刻惦記。”
    “地主一走,全村上下自然會全都跑上山。”魏長樂笑道:“恐怕用不了一兩天,那座荒山就要被翻上三遍。如此一來,荒山也就被開出來了。”
    “依然是歹毒之策!”蔣韞歎道。
    魏長樂含笑問蔣韞:“蔣主簿,這孟無忌可否入衙?”
    蔣韞有些尷尬,似乎還有些猶豫。
    但他很快湊近到魏長樂身邊,低聲道:“堂尊,卑職還是想請借一步說話。”
    魏長樂看蔣韞神情,看出他似乎有很大的顧慮,點點頭。
    孟無忌身體虛弱,不好讓他出門受寒,所以魏長樂帶了蔣韞到院內。
    “蔣主簿,你似乎不怎麽喜歡孟無忌。”
    “堂尊說錯了。”蔣韞歎道:“卑職恰恰是憐憫他過往的遭遇,所以才不想讓他入衙。”
    “此話怎講?”
    蔣韞想了一下,才道:“堂尊,孟無忌曾經被中正選賢錄用過,那也是在韓刺史的門下當過差。”
    “我知道,那又如何?”
    “無論是因為什麽緣故,孟無忌是從刺史府被驅逐出來。”蔣韞正色道:“從他跨出刺史府門檻的那一刻,就注定前途盡毀,此生不可能再入仕途。”
    “為何?”
    蔣韞詫異道:“堂尊,那可是被韓刺史驅逐的人。為韓刺史做過事,就是韓閥的門人,除非韓閥主動向其他閥門推薦,否則孟無忌就隻能為韓閥效力。”
    “一旦孟無忌另投其他門閥之下,那就是叛徒,必將是臭名遠揚啊。”
    魏長樂眉頭微緊,也不說話。
    “更何況孟無忌是被驅趕出來,整個河東,誰還敢用他?”蔣韞歎道:“誰要提拔任用,那豈不是與韓閥為敵?與韓閥為敵,那就是與整個河東門閥為敵啊。河東十八州,大小門閥有不成文的默契,但凡是被門閥驅逐之人,誰都不會再多看一眼。”
    魏長樂嘴角泛起冷笑,道:“所以我也不能用他?”
    “孟無忌當年被驅逐之後,回到山陰,就是明白自己再無出路,隻能回到山陰苟活。”蔣韞感慨道:“任他有通天的才幹,也隻能終老於山陰這座小城了。堂尊一旦起用他,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立馬就會與韓閥結仇。而且河東門閥也都會覺得堂尊破壞了河東的規矩,都將會敵視魏氏。”
    魏長樂忍不住笑道:“我起用一個人,就能成為河東門閥的敵人,這孟無忌的威力有這麽大?”
    “不是孟無忌的威力大,而是門閥不允許有人破壞他們的規矩。”蔣韞苦笑道:“孟無忌如果像一條狗那樣無聲無息死去,沒有人會在意。可是一旦他再次被啟用,便會激怒河東門閥,他們不但會視魏氏為敵,而且也一定會想盡辦法讓孟無忌死無葬身之地。”
    魏長樂知道蔣韞不是在危言聳聽,神情冷厲起來。
    蔣韞歎道:“堂尊,現在您可明白卑職的用心?你這樣做,既是為魏氏樹敵,也是給孟無忌招災啊。”
    魏長樂抬起手,輕拍了一下蔣韞臂膀,“蔣主簿,你是好心,我很感謝。”
    他抬手指向黑洞洞的天幕,問道:“你可希望這上麵的天一直是黑的?”
    蔣韞一愣,勉強笑道:“終有天亮的時候。”
    “是啊。”魏長樂平靜道:“門閥遮擋天幕,他們以為是天經地義,甚至被他們視為草芥的人們也都覺得是天經地義。如果沒有人伸手去扯爛這些遮天的蝗蟲,天又如何能亮?”
    蔣韞心下一凜,吃驚道:“堂尊,你......!”
    “這世間沒有什麽是天經地義的,遮擋了天,我就撕開它們。天不亮,我就捅破這天。”魏長樂語氣如平靜的湖麵般波瀾不驚,似乎隻是在陳述事實。
    “河東門閥要孤立魏氏,那就讓他們去孤立,虎豹都是獨來獨往,用不著成群結隊。蒼蠅、鬣狗才會聚集在一起惹人心煩。”
    蔣韞雖然知道這位年輕的知縣特立獨行,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卻不想竟然連河東門閥都不放在眼裏。
    “孟無忌今晚已經死過一回,如果河東門閥要搞他,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再死一次。”魏長樂含笑道:“我既然要用他,若有人想讓他死,也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反倒是韓閥,如果真的想動我們,他們還真要掂量自己的人頭夠不夠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