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末，京都城東，單府火光衝天。

    醜時初，單府大火愈燃愈烈，已然失控。

    醜時末，火勢見小，卻不知何處吹來一股西北風，火勢再次壯大，隱有燒至四周府邸的架勢。

    京都護衛，守城軍，夜內巡兵皆派出人馬前來滅火，但成效甚微。

    這場大火一直燒到卯時初，天邊泛起灰蒙蒙的魚肚白，而後來了場總比沒有強的小雨，堪堪滅了些火頭，總算燒得沒那麽猛了。

    京兆尹同大理寺等人前來命人破門，卻發現，無論是正門旁門，又或是本該略有鬆動的單薄角門，無一不是被人從裏用各種大件物什擋住頂住。

    待門砸開官兵衝入府中滅火搜救，卻發現不少屍體的死因不似燒死或悶死的。

    京兆尹與大理寺兩方人馬忙得不可開交，最後單府內無一生還。

    除了前不久剛搬離單府的單家四公子和四夫人。

    長樂府後門，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駛離。

    十三皇子雙眼熬得通紅，盯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最終拐過巷尾，車轍聲也漸漸消失。

    江清月站在門內，陪著十三皇子站了許久，最後腿快要酸時，見十三皇子回了頭。

    比慕容懷的腰高出小半頭的小蘿卜頭身形搖搖欲墜，雙手抱拳，朝江清月鄭重拜下。

    “多謝郡主相救之恩，靖兒無以為報，日後唯郡主和九皇兄瞻予馬首。”

    江清月看他跪下，看他雙手撐地，看他以頭搶地，重重磕下。

    “你不恨我？”

    十三皇子起身，抬頭，拂去衣袍上的灰土，搖了搖頭。

    “從父皇找上母妃的那天起，我、我母妃、我外祖、單府一家，就已經入局了。”

    他母妃認不清，但他認得清究竟誰才是幕後的推手。

    放火的人是丞相府找來的，當朝丞相是皇後的兄長，而出手相救的是凝安郡主和九皇兄的禦龍衛。

    可背後推動一切設下棋局隔岸觀火攪弄風雲的，是他的父皇。

    是他曾沒見過幾麵，卻格外敬畏，格外孺慕的父皇。

    江清月眉心顰起，猛地轉身離去。

    她剛剛看著跪下磕頭的慕容靖，腦中冷不丁冒出來一個念頭。

    當年的自己，在慕容懷和宋少傅眼中，是否也這般狼狽可憐無助，是否也是這般藏著自以為掩蓋相當的念頭的可笑。

    回到主院正屋時，慕容懷已經坐在桌前，手中翻著什麽信件，桌上的早膳都用保溫的膳盒蓋子罩著。

    見她回來，慕容懷放下手中的信，一旁的雲心著手把膳盒蓋子都掀開撤下。

    “送走了？”

    江清月微微點頭，落座後看了眼手足無措的十三皇子，默了默，還是開口“宮裏還有場硬仗要打，若是不吃早膳，隻怕你會被宮裏的妖魔鬼怪給生撕了。”

    十三皇子默默走過來，低著頭食不知味地往嘴裏塞。

    江清月也一夜未眠，眼下泛著烏青，此時沒半點胃口。

    慕容懷摸了摸她的小手，捏在掌心揉了會兒，半哄半勸才叫她喝下小半碗粥。

    十三皇子吃完早膳便要回宮了，昨晚他是被禦龍衛帶出來的，今早也得由禦龍衛悄摸帶回去。

    剛邁出門檻站到門前石階上，院內站著的兩人映入十三皇子眼簾。

    看著眼前安然無恙麵帶擔憂的四舅和四嬸，他的眼眶驟然濕漉漉一片。

    想到駛離的那輛馬車上的外祖、舅舅、姨母和表哥表姐，慕容靖回過頭，江清月和慕容懷都望著他。

    “九皇兄，我以後，可以叫你九哥嗎？”

    慕容懷目光淡漠地移開視線。

    “可。”

    慕容靖又將目光移向一旁困得都要睜不開眼的江清月。

    “郡主，我以後，可以叫你清月姐姐嗎？”

    江清月一隻手被拽著把玩，另一隻手托著臉撐在桌子上。

    “可以，僅限人後。”

    ——

    早朝上，四皇子果然把房頂捅了個窟窿。

    凶手就是禦龍衛這幾個字一出，朝中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藏在隊伍中的盛明淵連忙低下頭使勁兒撇嘴，生怕自己沒忍住笑出聲來。

    另一側的江淮晏倒是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前方不遠處滿臉寫著事不關己的慕容懷。

    四皇子還在那義憤填膺地揚聲各種證據，其餘朝臣聽了沒一會兒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殿裏找不出一張不是不明所以的臉。

    皇帝抬手一揮，四皇子閉上了嘴。

    皇帝再睜開眼一指，汪玄策氣定神閑地出列，開口前還多次眼神請示，得皇上準許後，才沉聲開口。

    “微臣同欽天監和禮部諸多同僚翻閱了大量古籍，總算查到了些線索，那些朝臣手中攥握的遺書破譯後，內容都大致相同”

    說著，汪玄策又朝上請示了一眼。

    皇帝被他這斷斷續續遮遮掩掩的話弄得心煩意亂，煩躁地揮了揮手。

    “旁人都栽贓到你頭上了你還這般吞吐其詞，料定了朕會信你不成？再這般支支吾吾，朕直接押你下大獄！”

    汪玄策見此，猛一低頭“其上內容寫的約莫都是江家一眾含冤而亡，當今，當今聖上”

    後麵的話汪玄策沒敢再說，撲通跪下頭往地上一砸，在場人聽著就覺得自己的頭也在痛了。

    “聖上恕罪！聖上恕罪！餘下的微臣實在不敢說了！”

    龍椅上的皇帝深吸一口氣身形後仰，抄起兩側的肘枕往前砸。

    “廢物！朕讓你查他們的死因和凶手，誰讓你查這些，這些”

    “皇上！來人呐！快傳禦醫！”

    海祥尖著嗓音大喊，龍椅四周太監們圍著昏過去的皇帝亂作一團。

    殿中眾朝臣嘩啦啦跪下，皇帝被抬走了，他們就得在此處等著，一直等到傳來龍體無恙的消息才能走。

    四皇子直接跟了上去，路過汪玄策時想故作沒注意的踹他一腳，結果被汪玄策閃身躲開，甚至還攙扶了一下四皇子。

    “四殿下，注意腳下，您可別摔著。”

    四皇子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臂，瞪了他一眼轉身追著被太監抬走的皇帝去了。

    殿中竊竊私語聲逐漸變為嘈雜喧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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