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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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署長?”青木見白石署長已經回過神來,於是叫了一聲。
    “吉本先生,你剛剛到這裏的時候,隻有其他四個人在下麵對吧?”白石這時又確認了一下。
    “沒錯,釣魚的那個人,是我開始畫了之後才來的。”吉本這時點了點頭道。
    也就是說……
    山內陽平,的確是五人中唯一有機會,在四點以後,將石頭扔下去砸人的人。
    不過……卻也是五人中,唯一沒時間在兩點襲擊大野夕雨子、之後將石頭拿上來的人!
    換而言之,真凶應該另有其人,並且……
    其他四人的不在場證明,都是無效的——如果不考慮“吉本離開後凶手才下殺手”這點,單純法醫的鑒定死亡時間,是從兩點到五點,吉本這裏也看不到案發現場,人人都有機會。
    可惜現在山內陽平也已經死了,否則倒是可以知道,他當時為什麽要扔石頭下去。
    白石想來,要麽是他也想殺大野夕雨子,要麽……是受人之托!
    其實現在白石也有懷疑的目標,隻是很多事情還搞不清楚。
    “案發時間、兩個傷口……的確應該是案情的關鍵,青木,你去收拾一下懸崖下麵的東西,別把署裏的假人弄丟了,我和大瀧警部去一趟東大。”白石這時對青木囑咐道。
    現在白石還沒有推導出真凶,自然也不急著“揭秘”什麽。
    平時白石也會盡量給警員們鍛煉的機會,何況現在青木還有【試煉任務】——現實不是遊戲,這東西不是完成了就會給“經驗值”。
    有這【試煉任務】的效果,也隻是令警員在這期間,更容易積累、提高,需要他自己去參與案件,參與得越深入才越好,如果隻是躺過去,沒有任何意義。
    “是!”青木聞言點了點頭——他本來也更在意現場這裏,對於去找貴島朱美問詢沒什麽興趣。
    當年幾個人的證詞,青柳已經問過好多次,都在案件檔案裏擺著。
    現在兩年過去,能問出來有用的東西,隻會越來越少……
    大瀧也是寄希望於,這位貴島朱美,能知道些山內陽平的事情——畢竟大阪府警主要調查的,還是不久前發生的山內陽平被殺案!
    ……
    東都大學附近,某咖啡廳中。
    白石一進來,正在手衝的老板就說道:“呀?好久不見,大塊頭。”
    雖然白石已經好幾年沒來過,但老板還認識他——畢竟這種體型,這輩子應該也遇不到第二個。
    這的確也是白石選的……
    畢竟貿然去研究室找對方詢問的話,肯定會給當事人造成困擾,畢竟東島人許多都很八婆,哪怕什麽都不知道,也會背後嚼舌根!
    “以前總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女生怎麽樣?你們結婚了嗎?”佐倉一邊拿出點單,一邊閑聊道。
    “皋月同學嗎?我們隻是普通朋友。”白石白眼道。
    以前白石和皋月去圖書館之餘,也一起來過這裏。
    大瀧:……
    大瀧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車站的時候,可能是說了不該說的,難怪叫過綾子“弟妹”後,一直感覺背後陰颼颼的!
    同時大瀧也怨念地看著白石……
    你也沒說過啊!
    “那你這次故地重遊,不是為了嚇我的客人吧?”佐倉發現,店裏的客人已經“緊張度+3”。
    “當然不是……兩杯拿鐵就可以,我的雙倍。”白石點單之後,在店裏左右看了看。
    這時發現一位穿著大衣的長發女生,看到自己後,略有試探地點頭算是行禮。
    “貴島同學對吧?”白石主動和對方打招呼道。
    “沒錯,您就是白石署長吧?”貴島朱美確認後,站起來打了招呼。
    “不用這麽客氣,還要感謝你配合我們工作……而且算起來,我的本科學位,也有一個是東大心理學的,你叫我一聲前輩也不為過。”白石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在貴島朱美麵前坐了下來。
    “對了,這位是大阪的大瀧警部,正在負責……山內先生的案件,你知道了嗎?”白石介紹了大瀧後問道。
    貴島聞言,神色一黯後說道:“嗯,姨媽早上打了電話……舅舅也是被人殺死的對嗎?”
    “節哀……山內先生的遺體情況來看,是‘他殺’無疑了。”白石安慰後回答道。
    白石和大瀧,這時也都坐了下來。
    “對了,貴島同學的導師,是那位山吹教授吧?前不久我還見到山吹教授……秋吉加奈子現在怎麽樣了?”白石沒有上來就問案情相關的事情。
    大瀧聞言張了張嘴,也沒能說出什麽,更不明白,白石這是什麽套路,這個什麽加奈子的……和眼下的案件有關嗎?
    “加奈子已經正式鑒定為【解離性人格障礙】,現在在大學的精神健康中心,接受山吹教授的治療。”貴島聽白石問起加奈子,也是一愣,不過旋即便正常回答起來。
    “治療……這個治療的主要目的是什麽?有什麽先期計劃嗎?”白石追問道。
    “山吹教授說,現在的目的,主要是先排除‘鹿人’人格的影響,不過治療方式上,目前國內外都沒什麽太成熟的方案,隻能半研究、半治療。”貴島說著也露出些擔憂的神色。
    白石聞言,了然地點了點頭,沒有在加奈子的問題上多評價什麽……
    明麵上的治療方案,沒有什麽問題——“鹿人”人格不消失的話,加奈子即使不進監獄,也必須關在治療中心、限製自由。
    當然,山吹教授是不是真的以此為最重要的目標,白石也無法確定,問貴島也不會有結果。
    之所以先說起加奈子的事情,一來自然是因為,白石的確有在關注這件事情,就像在加奈子被轉運前,白石所答應她的一樣;二來……白石也是為了,先緩和一下貴島朱美的情緒。
    以白石的觀察力和微表情造詣,其實完全能冷讀出來,貴島朱美沒有那麽擔心加奈子,剛剛的表情有表演的成分……
    從最初交談開始,貴島朱美就顯得很內向,雖然有禮節性的微笑,但並沒有太多表情,包括哀傷之類的,也都表現得有些許做作——並不都是假的,不過至少比真心實意的部分,要多演出一些……
    不過這算不上是“虛偽”、更算不上“包藏禍心”,隻是學了心理學之後,一個本能的反應——會習慣於對自己的情緒進行偽裝,比如習慣於表演一個富有同情心、善良的形象。
    白石本科學位之一,就是“心理學”,很清楚在這一係中,不少同學都是自己心理就不是很健康,學這個更多不是為了治療別人,而是為了開導自己!
    從貴島略帶憂鬱的氣質上,白石覺得她應該也是這種人。
    另外……
    雖然學了心理學,也就更容易掩藏自己的心思,在貴島身上也能看到這一點,白石也能發現她的情緒有些是裝出來的,但是……
    白石至少可以確定,貴島朱美很少會觀察自己!
    哪怕現在和白石麵對麵交談,她更多的時候,也沒有刻意注意白石的微表情和行為舉止,可見她並沒有窺探白石內心的意思。
    這一點,白石非常能確定——如果她的演技足夠高,或許可以騙過白石,可是如果她有觀察白石、哪怕是用餘光,白石也會有感覺。
    不過現在給白石的感覺是,哪怕自己出現在她的餘光中的時候,她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
    從這點上來看,貴島倒不像是喜歡用心理學知識窺探別人的人,之所以學心理學,更像是……她本身有些心理問題、為了調整自己的心態,雖然有“表演”,但整體屬於很內向型的趨利避害的表現。
    “那接下來說說,關於山內陽平先生的事情,沒問題吧?”白石主動問道。
    “嗯!”貴島點了點頭,表示會配合,顯得很乖巧。
    “你和山內陽平先生的關係怎麽樣?”白石直接問道。
    “誒?”貴島聞言一愣,沒想到會是問這個,旋即立刻說道:“我……以前在姨夫家寄住的時候,舅舅也一起住,所以……我們感情很好,而且……”
    貴島這時頓了頓,白石見狀追問道:“而且什麽?”
    “而且……其實我和舅舅會有些……同類的感覺吧,畢竟我們都是寄住在別人家裏的。”貴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旋即也立刻補充道:“當然姨夫和姨媽也沒有把我當外人的,是我自己比較敏感……”
    “在你印象中,姨媽和表哥,同你舅舅的關係怎麽樣?”白石轉而問道。
    “姨媽和舅舅的關係當然很好……姨媽是很重視血脈關係的人,否則也不會收留我,因為住在一起,表哥和舅舅的關係也很親近。”貴島的回答,和兩年前沒什麽差別。
    和一些喜歡“互相曝光”的嫌疑人不一樣,當年警方也沒有掌握,現場任何人有犯罪動機,表現得都很相親相愛。
    “所以……果然你舅舅和姨夫的關係很一般吧?”白石忽然問道。
    “誒?”貴島明顯有些猝不及防,接著搖頭道:“我不知道舅舅和姨夫的事情。”
    從剛剛貴島的“同類之說”,還有之後違背習慣的、在說起表哥和姨媽之後,沒有提姨夫的情況,白石大概能猜到,貴島朱美的想法!
    “你是從六年前那場火災之後,就沒有再和姨媽、表哥再住在一起對吧?”白石岔開話題地問道。
    “沒錯,那年……我也考上了東大,就自己來了東都。”貴島點頭道。
    “兩年前,你們又一起去米岬……之間這四年,你和宗像家的聯係多嗎?”白石問道。
    “表哥經常有來東都看我,我回大阪的時候,也會去姨媽家……還有夕雨子老師,也是我在東都認識,之後介紹給姨媽的,”貴島並沒有隱瞞地說道,甚至主動提到了被害人夕雨子的情況。
    “所以和你舅舅的聯係比較少?”白石確認道。
    貴島這次倒是沒什麽隱瞞,點頭道:“嗯,之間的四年,我們沒有見過……”
    “六人部四郎呢?”白石多問了一句。“六人部是表哥的朋友,之前經常有一起玩,不過之後基本沒什麽聯係。”貴島回答道。
    白石:……
    所以,六人部這貨到底為什麽和人家全家一起玩啊!
    “你有沒有發現,你表哥……喜歡大野夕雨子?”白石很跳躍地問道。
    “誒?”貴島聞言一愣,不過卻還是說道:“這個……據我所知……應該是夕雨子喜歡我表哥吧?”
    這倒是和六人部說的一樣……
    “不過六人部說你表哥好像喜歡大野女士……”白石這時有些糾結,仿佛猶豫該相信誰的樣子。
    一旁的大瀧,這時臉色有些古怪——他還在懷疑,是不是因為關係太亂,所以白石也記錯了!
    因為之前六人部說的,明明是宗像正明喜歡他表妹貴島朱美才對。
    “這我就不清楚了……”貴島不大想多說的樣子。
    好!
    從她的表情,白石已經看到了想看的東西。
    “那可能是六人部搞錯了吧……對了,大瀧警部還想問問……你昨晚有離開東都嗎?是否有人能證明?”白石這時直接問道。
    ~~
    大瀧:???
    你要問就說自己想問啊!
    “當然,昨晚我一直在研究生宿舍,舍友也在。”貴島倒是並沒有生氣,反而提供了非常嚴謹的證明。
    東大是有研究生宿舍的,隻是因為數量很少、並不好申請。
    不過白石和貴島這種無父無母的,相對容易申請到……
    “大瀧警部。”白石這時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有問題也可以問了。
    大瀧這時拿出小本本,將準備好的問題,一一詢問,不過問題主要是集中在山內陽平身上,因為宗像真知的不配合,大瀧將不少問題,都放在了貴島這邊。
    隻是沒什麽白石太在意的事情,於是白石擺弄起手機。
    得知白石在東大這邊的咖啡廳問詢證人,綾子這時也約白石,之後要不要故地重遊一下——白石和皋月經常來這家咖啡廳,在學校周圍,當然和綾子也有一起去過的店。
    ……
    眼看天色不早,太陽快要落山,伴隨著一陣“叮當”聲,綾子這時推門走了進來,隻是看向白石這邊的時候,沒有過來打擾。
    不過大瀧這時也已經問完了……
    “那今天就到這裏吧,之後如果有什麽事情……”白石說到一半。
    貴島就主動說道:“我都可以配合,舅舅的案件、還有夕雨子的案件,就拜托你們了!”
    “感謝配合。”白石也向貴島道謝後,和大瀧也說道:“我和綾子在附近逛逛,已經叫了附近的巡警來接你。”
    “不用那麽麻煩,我看附近有個租車行的。”大瀧一邊說著,也一邊起身。
    不過就在兩人起身的時候,同時佐倉老板也去拉窗簾——夕陽照進來有些刺眼。
    原本白石擋在這麵,貴島還根本沒有被照到。
    可是白石起身後,老板又拉上了窗簾,頓時夕陽透過窗簾,一派橘紅色的光芒,照在了她的身上。
    本來貴島也要起身離開,不過就在自己被橘紅色的光芒籠罩的瞬間,頓時瞳孔一縮,接著……
    啊——
    隻聽貴島朱美尖叫一聲,接著雙手捂著頭、背對著窗戶蹲了下去。
    店裏本來就稀稀拉拉的客人,這時也嚇了一跳。
    白石見狀,先是神色一動,接著立刻對老板喊道:“窗簾拉開!”
    這窗簾也是暖色係,否則今天也沒什麽晚霞,單純夕陽沒有這麽紅……
    接著白石也趕步上前,幫她擋住了光,並且將手放在她頭頂,安撫道:“沒事了,沒事的,沒有哪裏著火……”
    咚——咚——咚——
    說話的同時,白石搭在她腦袋上的手,食指以一定的頻率,輕輕、輕輕地敲擊著她的頭。
    “沒事吧?”綾子連忙也走過來,小聲問道。
    白石聞言隻是搖頭,示意她先安靜。
    大瀧見到綾子上前,臉色還有些訕訕,猶豫著要不要替過白石的位置,免得“弟妹”吃醋。
    白石看得出來,貴島的反應是典型的“應激障礙”,結合她的身世來看,應該是“創傷後應激障礙”,也就是所謂的“ptsd”。
    至於創傷源……
    “戰爭”和“火災”是常見的兩種創傷來源!
    “創”過貴島朱美的,顯然不是戰爭,而是六年前的“火災”——所以才會在看到橘紅色的光時,突然就反應劇烈。
    不過……
    一般來說,ptsd不會持續這麽久。
    即使比較嚴重的,積極治療後,半年也基本可以大為緩解。
    而貴島經曆的火災,已經過去了六年,甚至她自己就是心理學專業的研究生……
    果然,心理係很多都是自己的心理有點問題!
    貴島的身體漸漸止住了顫抖,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我……沒事了,謝謝。”貴島抬頭後看著白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白石這不僅是語言安慰,僅僅“語言安慰”其實根本沒什麽用,真正起作用的就是“敲擊”,或者說是“脫敏再處理”。
    ptsd的主要致病原因,是大腦適應性信息處理係統的功能發生阻滯,在外界或內在的某種刺激下,病人的思維、乃至於視覺、聽覺等生理反應,都會不由自主地重複“被創傷”時候的表現,進而出現“應激”反應。
    “脫敏再處理”是典型的應對手法,一般是“眼動脫敏”,也就是讓病人的眼球、跟著自己的手指或其他物品快速移動,從眼動開始,脫離這種應激症狀。
    不過剛剛白石沒法直接去扒開她的眼睛,所以選擇了“打拍子”的方式——通過手指敲擊的節奏,引發探究反應,令其漸漸擺脫應激症狀……
    “你的ptsd……山吹教授怎麽說?”白石關心了一句。
    考慮到人家自己就是心理係的研究生,導師還是那位山吹教授,白石先問了山吹教授的看法。
    貴島猶豫了一下,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山吹教授……不知道這件事。”
    白石:……
    “貴島同學,你自己就是心理學專業的學生,怎麽能諱疾忌醫呢?醫者難以自醫,心理方麵的疾病也一樣,你這情況,已經是非常嚴重的,尤其是你還是對暖色光有反應,什麽時候在車燈前應激怎麽辦?”白石嚴厲起來地說道。
    貴島被白石說得低下頭:“對不起,白石前輩,我之後會去看醫生……”
    一旁的綾子見狀,不忍地說道:“好了好了,白石,這位貴島同學應該知道了。”
    她雖然不懂什麽ptsd,但是看出這位“貴島同學”是心理狀態有問題。
    白石這才緩和些地說道:“嗯,記得要找專業的醫生好好聊一下,下次找你出來的話,直接帶你試試暴露療法,看看你有沒有治療過。”
    一旁的綾子不由得臉色一紅,大瀧也有些臉色古怪……又擔憂地看著白石,似乎唯恐他下一秒就被投訴性騷擾。
    不過貴島聞言,隻是連忙點頭,似乎是接受了白石的“訓斥”。
    綾子:???
    白石這時又扯過她的手腕摸了摸,確定了一下她的心率已經恢複,這才放心下來。
    大瀧見狀連忙說道:“我會把貴島同學送到宿舍門口的。”
    白石聞言點了點頭,和大瀧又說了幾句後,和綾子離開。
    隻是白石和綾子上車後,在去“故地重遊”的路上……
    “小黑,那個……你剛剛不怕被人說……調戲女學生的嗎?”綾子在副駕駛上,還是忍不住問道。
    “哈?”白石聞言一愣,接著說道:“那時候摸她的頭,是為了幫她脫敏。”
    “不是,那個……我是說……你之後還說要帶她暴露什麽的……”綾子臉色一紅道。
    “誒?什麽暴露?哦,你說暴露療法啊……那個是指故意營造令病人應激的環境,來增強承受力、減少恐懼心理……你以為呢?”白石反問道。
    綾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