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從六年前，宗像莊太郎老先生遇難的火災說起……”青木這時悠悠說道。
    “哈？現在又要說那麽久以前的事情？你們確定是縱火了？”真知子不耐煩的說道。
    “宗像夫人，請聽我說完。”青木打斷道。
    真知子雖然還是不耐煩，但聞言擺了擺手、讓他快說。
    “昨晚多虧白石署長，和貴島女士喝酒的時候，引導喝酒的貴島女士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青木淡定地說道。
    白石這時看了他一眼——為什麽強調是喝酒的時候？
    雖然聽起來好像是順口一說，但白石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貴島女士曾經看到，在火場中，山內先生向宗像先生潑汽油……”青木有些心虛地避開署長的目光，繼續說著。
    不過聽到他的話，真知子和貴島都坐不住了……
    “怎麽可能？朱美，你可不能亂……”
    “青木警官，我當時說的是……”
    青木也立刻開口糾正道：“當然！這些其實是貴島女士在夢中見到的。”
    貴島見他說出來，這才偃旗息鼓。
    可是這時不僅真知子生氣地看著青木，兒子宗像正明也不滿地說道：“喝醉酒？夢中？你們警員就這麽辦案嗎？”
    “真是的，和人家喝酒就喝酒，怎麽還亂說話？”真知子白了外甥女一眼——從火災後，她就懷疑貴島朱美真是“災星”。
    “當然，這是夢話，不過……不僅僅是夢話，而是因為貴島女士已經知道，是舅舅山內陽平縱火，之後卻沒有說出來，所以才會一直對火焰、類似火場的氛圍，感到恐懼。”青木這時戳穿了這一點。
    “不，我……”貴島連忙要反駁。
    不過這時青木卻說道：“貴島女士，這點十分重要，與大野女士和山內陽平本人的死亡，有著直接關係，為了他們不會無從申冤，還請你實話實說，拜托了。”
    貴島聞言，想想舅舅已經死了，甚至……舅舅的死，也與此有關，於是這才點頭道：“沒錯，消防隊剛剛撲滅火情的時候，我看到舅舅……悄悄從火災現場，拿走了什麽東西扔掉，後來我去網上查過……那應該是用來製作簡易引火裝置的。”
    “什麽？陽平他……”真知子不敢置信的看著朱美。
    見朱美一直低著頭，她也知道，這應該不是撒謊，不過嘴上依舊說道：“你肯定是搞錯了！這些警員暗示你這麽說的對不對？”
    “舅舅怎麽會這麽做呢？舅舅明明很感激我父親的……”宗像正明也跟著說道。
    一旁的六人部則是鬆了口氣——你們找到是誰放的火就好！
    與此同時，青木繼續說道：“好了，二位現在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話，就先聽我繼續說下去吧……畢竟山內先生也已經去世，我們也無法起訴他。”
    “你剛剛說這和陽平的死有關？難道……是有人要為我老公報仇？”真知子立刻問道。
    “不，恰恰相反，還要繼續從兩年前，大野夕雨子被殺的案件來說……我們已經重新梳理了案情，發現大野夕雨子，其實是被兩個人、以不同的方式，重擊過頭部兩次，還多虧了署長一眼就看出這一點……”
    青木這時將米岬的案件情況與推理，又和他們講述了一遍。
    白石越發狐疑地看了青木一眼，發現他總是在強調自己——連這種青木自己推理出來了的事情，也還要專門強調一下白石。
    之後青木說出了關鍵的結論：“所以……你們四位、算上陽平先生的話，就是五位，大家的不在場證明，其實都是無效的。”
    “等等，這樣的話，至少後麵的一次重擊……”六人部這時忽然反應過來。
    “沒錯，第二次重擊，隻有山內陽平先生才有機會，與此同時，第一次重擊也隻有山內陽平沒有機會。”青木點了點頭道。
    “怎麽可能？我弟弟和大野根本不熟的！”真知子立刻反駁道。
    青木也認可的點頭道：“是的，令弟和受害者無仇無怨，他會這麽做也是受人之托……”
    “那就更不可能了！這是拜托一下就可以的事情嗎？”真知子強硬地說道。
    “當然不是簡單的拜托，不過……如果是知道當年的縱火，甚至還有證據的話，就足以要挾他了。”青木理所當然地說道。
    “什麽？你、你難道是說……”真知子聞言，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貴島。
    貴島沒有太慌亂，不過也露出了要解釋的樣子。
    青木適時搖頭道：“不，我可沒說是貴島女士，我想貴島女士這麽久以來，也一直是在心裏規避此事，根本不願意想起的，更別說是搜集證據、或是去以此要挾山內先生了。”
    “那還有誰？”真知子有些顫抖的問道。
    “我想宗像夫人您已經猜到了吧？因為令郎當年酷愛拍照，所以……拍到了很多東西，比如六人部先生點燃垃圾桶，再比如……令弟在房子外麵，布置了引火裝置！”青木這時直接指出了凶手。
    六人部聞言，立刻不敢置信的瞪向了自己的好友。
    宗像正明聽到自己被指證，依舊表現得很冷靜，不過還是說道：“怎麽可能，沒有這種事情的。”
    “是嗎？不過我又重新看了火災當晚，你的不在場證明……你和朋友一起在外麵吃飯不假，可是中途的確有離開過，雖然時間是在起火之前，但是……那次回來之後，你就將相機帶到了酒館對吧？”青木這時問道。
    “沒錯，不過那是為了給大家合影留念。”宗像正明淡定地解釋道。
    “等等！火災之前拍到了什麽的話……難道你想說，就為了抓到陽平的把柄，正明就看著他爸爸被燒死嗎？”真知子不滿地質問道。
    “當然不是特地為了這個，不過……宗像夫人應該也知道，那段時間，莊太郎和正明父子二人的關係很緊張。”青木轉而看向真知子。
    “那隻是小爭執而已……父子間有點爭吵怎麽了？”真知子當然不相信、更不會承認這種事情。
    不過一旁的六人部神色微動，似乎知道原因。
    “您或許不知道理由，其實……當時莊太郎先生，是看出兒子對表妹貴島小姐抱有超出表兄妹的感情，並且對此持反對態度，而宗像先生的性格，又本就嚴厲，此前也多次嗬斥過山內先生，還被貴島女士看到。”青木總結著火災案中的各方口供。
    遇害的宗像莊太郎，此前曾嗬斥過小舅子山內陽平，無非是說他一事無成、賴在自己家裏、像寄生蟲之類的……
    貴島也正是因為多次看到類似的情形，才會有“同病相憐”的感覺，雖然莊太郎對還在念中學的她，沒有這樣說過，但是敏感的貴島，還是能感覺到一些，姨夫也是故意當著自己麵說的。
    因此貴島和舅舅的關係，也格外要好，發現舅舅案發後的詭異舉動後，也沒有告發。
    “喂，大塊頭署長，你們東都的警員，就是這樣破案嗎？”正明這時也不耐煩地矛頭直指占據著整個沙發的白石。
    青木攔下他道：“而且大阪的警方也已經確定，山內先生在遇害之前，曾經頻繁地和你見過麵對吧？”
    “哈？現在要說舅舅也是我殺的嗎？”正明無奈地一聳肩。
    “那麽你們見麵時說了什麽？”青木繼續問道。
    “我們甥舅之間嘮嘮家常怎麽了？舅舅最近心情的確有些不好。”正明理所當然地說道。
    “沒錯，山內先生最近心情煩亂……這點宗像夫人也說起過，而且這種煩亂，還是從‘看到米台的某檔節目後’開始的，對吧？”青木說著又看向了真知子。
    “那又怎麽樣？”真知子嘴硬的反問道。
    “我查過節目單，那幾天晚上的時候，米台的訪談節目，是請了法律方麵的專家，在談最近的那件大事……就是我們白石署長親自逮捕了前任最高大法官的那件事！”青木再次提到了白石。
    “所以呢？”真知子硬著頭皮問道——她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麽，但也看出這與青木之前的控訴、應該存在某種聯係。
    “關於前任大法官高堂先生的事情，大家應該也都聽說過，他是抱著真實的殺意、卻用假手槍，對著人開槍了……
    “那麽這是否構成犯罪呢？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屬於‘不能犯’，而不是普通的‘未遂’或‘中止’，也就是因為行動無法達成犯罪目的，而未能令主觀想要達到的犯罪結果出現……
    “在訪談節目中，法律專家們也都發表了意見，主要爭論點在於，他是屬於‘絕對不能犯’還是‘相對不能犯’，前者是無罪的，而後者則屬於‘不能犯未遂’，也會被起訴。
    “高堂先生屬於哪種情況，法院還沒有宣判，不過因此在節目中，認真地科普了關於這兩者的區別，也延伸的談了‘不能犯’的問題。
    “‘不能犯’的其中一種情況，就是‘對象不能’，如果是殺人的話，那就是目標不是‘可以被殺的自然人’的話，就屬於‘不能犯’、並且是‘絕對不能犯’……
    “比如如果是將稻草人當作真人，或是……將死人當作活人，都在此之列！換而言之，如果仔細看了節目的話，山內就會發現，自己在米岬的案件中，其實屬於‘不能犯’，畢竟在他看到大野被砸之後的反應、尤其是又聽說死者被重擊兩次之後，應該就會猜到，他下手的時候，其實死者已經死了。
    “這樣一來，其實他和威脅自己的正明先生你，都是‘一殺’……我想山內先生，應該也是不想再受你的威脅，所以和你談了這件事情吧？”
    青木看過真知子證詞後，回去仔細查過米台的節目單，結果就發現了這麽一檔，會“擾亂山內陽平的心情”的節目！米電視台，也總是搞這種節目，町內收視率極高……
    當然，青木之後還是對宗像正明說道：“當然，即便是白石署長，也還沒有發現你犯罪的切實證據，如果你要狡辯的話，今天和我們重新錄過筆錄後，就可以離開了，隻是之後恐怕需要你繼續配合調查。”
    不過，事已至此，不僅六人部憤恨地看著宗像正明，貴島也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什麽叫狡辯？這位警官，你是不是誘供？我看你們東都的警員，根本就不專業……”真知子這時連忙說道。
    可是宗像正明臉色一陣難看後，忽然舒口氣地說道：“沒錯，不愧是傳說中的米金剛。”
    白石：？？？
    這和“米金剛”的綽號有什麽關係？
    “我能問一下，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嗎？”宗像正明認真地看著白石問道。
    “正明，你……”真知子著急的看向兒子。
    不過宗像正明這時隻是死死盯著白石。
    “懷疑嗎……嗯，一定要說個時間的話，就是在你家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吧。”白石淡定地說道。
    見宗像正明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白石理所當然地說道：“當時你開門後，看到我居然一點也不驚訝，反而在看到大瀧警部的警官證後，就立刻讓我們進屋……
    “老實說，這種淡定的開門初見，我一次都沒有遇到過，所以我就在想，你會不會是之前就見過我、知道我是警員……比如在橘色公寓樓下，觀察事件發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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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這不是故意詐他，而是的確當時就稍稍愣了一下，意識到這個宗像正明有問題！
    隻是……
    當時白石還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殺山內陽平，以及……他為什麽要殺大野夕雨子？
    那天大野夕雨子應該要和他表白才對……
    即便是後來，從“米電視台的節目”到“貴島朱美的噩夢”，也隻是令白石弄明白了前者，對於他在米岬作案的原因，白石依舊一頭霧水。
    宗像正明這時則是露出挫敗的表情：“原來如此……原來從一開始，就已經暴露了嗎？”
    “混蛋，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還想陷害我？”六人部見他承認，立刻就要起身撲上去，幸好被一旁的大瀧攔下。
    “冷靜、冷靜些！”大瀧連忙勸說道。
    白石這時則是順勢問道：“宗像先生，那現在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你……為什麽要殺大野夕雨子？”
    “那天……她和我表白了。”宗像正明似乎是回答了，不過白石完全沒聽懂。
    “她用什麽威脅你和她交往嗎？”白石猜測道。
    “不，她很明媚地和我表白了，而我本來是喜歡朱美的，可是……在那一刻，我居然對她有些動心了！”宗像正明說著，語氣有些憤恨起來。
    白石：？？？
    “你……是因為，不滿自己心動，而殺了和你表白的大野女士？”白石這時感覺，自己的犯罪心理學隻學到了些皮毛。
    這種原因，白石一輩子也想不到……
    “沒錯！因為她，我居然要變心了！為了我的心不會破碎……”宗像正明說著激動了起來。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白石實在不想再聽下去。
    青木看了眼時間後，掏出手銬說道：“二月十七日，兩點四十五分，故意殺人罪，逮捕……”
    宗像正明沒有反抗，隻是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最後……居然是朱美選擇的人，識破了我的完美計劃！哈哈哈……”
    白石：……
    白石對此倒是並不驚訝，隻是無語瞪了青木一眼，旋即開口道：“不，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和貴島同學去喝酒，隻是為了給她‘暴露治療’而已。”
    白石半路就發現，青木這老小子，一直在給宗像正明錯誤的暗示！
    恐怕在來東都之前，他們就在給他灌輸“貴島朱美在東都有喜歡的人了”之類的想法……
    這也是宗像正明最後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會主動承認罪行的原因！
    最後聽說了他的殺人原因之後，白石雖然無法理解，但卻能夠模擬他的想法……
    這種人……
    剛剛在想的，多半是“由朱美喜歡的人來逮捕我也算是有始有終”之類的、充滿中二的宿命感的想法——類似的“悲劇主角情節”，是白石能理解的範疇。
    而宗像正明聽到白石的話後，忽然掙紮起來。
    白石也是莫名其妙——怎麽，知道貴島同學不是喜歡我，自己承認早了？
    不過這時立刻外麵也有米署的巡警進來，將宗像正明徹底按住，並且也攔住了要阻礙執法的宗像真知子……
    由此白石也明白，青木剛剛是有的放矢，就是在故意誤導宗像正明。
    於是白石看著青木將人押走的同時，也向一旁的大瀧問道：“他這個殺人原因，你們早就知道？”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怎麽會用自己來刺激他？一般人可不會因為“悲劇主角情結”就承認罪行……
    “嗯？哦，我也隻是猜的。”大瀧不好意思地說道。
    白石頓時歎為觀止地看著大瀧，看不出你小子居然這麽有變態殺人狂的潛質……
    似乎是讀懂了白石的眼神，大瀧連忙解釋道：“你不是大阪人你不懂，其實蒼天堀人很多都很中二的……額，這麽說好像有些侮辱中二，不過的確我們後來了解到，這兩年來宗像正明一直沒有向貴島朱美表達愛意，之後就大概有這方麵的猜測。”
    白石：……
    好家夥，原本白石還以為，米町就是最特別的，想不到你們蒼天堀也個個身懷絕技。
    而且白石仔細想想……
    好像自己長大的神室町也是這樣！
    “犯罪心理學還真是博大精深……”白石小聲吐槽了一句，之後擔心地看向了貴島同學。
    被這種人喜歡，想想都滲人。
    不過卻發現，貴島朱美在神色哀傷的同時，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也在想心理學層麵的事情——畢竟她就是心理學的研究生！
    白石倒是不覺得，宗像正明這種人的心理狀態，有什麽值得深入研究的，畢竟完全沒有代表性。
    這種案件，對於警方來說，也最難偵破。
    不同於破解手法的偵探，對於警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從“動機”入手……
    而有兩類案件，“動機”這點無從下手——一是死者的仇家太多，有殺人動機的人選太多；二就是現在這樣，凶手的動機難以理解，“愉悅犯”也在這之列。
    “貴島同學，沒事吧？”白石關心了一句。
    “沒問題……”貴島先是有些失神地搖了搖頭，旋即想起什麽似的，連忙站起來對白石說道：“謝謝你，白石署長！”
    大野夕雨子和山內陽平的案件告破，而且……她也終於將當年的事情說了出來，以後她也終於可以漸漸從這件事情中走出來。
    白石見狀，也鬆了口氣。
    “白石署長……我們之後，還會見麵吧？”貴島朱美忽然問道。
    “誒？當然，我還會去看望秋吉加奈子的……怎麽了？”白石有些認真地問道。
    畢竟……
    從黑木此前得到的線索來看，山吹教授的研究室，似乎有些司法精神鑒定有問題，白石懷疑貴島可能是想要向自己反映情況！
    “沒什麽……咳，我是說，我也會照看秋吉小姐的。”貴島連忙應了下來。
    “那太好了……我送你回學校吧。”
    ……
    很快，東都檢事廳也得到了消息。
    正式的送檢報告，恐怕要等到明天，不過狩魔豪這時得知，嫌疑人已經承認了罪行，並且……是米署逮捕的！
    凶手涉及兩起凶殺案，不僅時隔兩年，而且地跨東都、大阪，不過既然現在是被東都的警署逮捕，那麽當然也就是東都檢事廳先起訴……
    雖然狩魔豪對白石這個人，有很大的負麵看法，但是……這次也還是和之前一樣，對結果很滿意——畢竟一向自傲的狩魔豪，可不願意去撿大阪檢事廳的“剩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