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記得明天出門時帶上這些點心！別忘啦。”
    門口的葛洛麗亞勾著鞋子，寬大的淡黃外套半邊都沒來得及穿上去，“不許偷吃哦大衛，吃正在烤箱裏烤的，還有十分鍾就會好——該死的，工作突然有急事需要去一趟，回見！”
    大衛摸著肚皮躺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
    “嗯，回見，媽。”
    整間屋子裏飄著黃油和奶香味，廚房雖然有些淩亂，視角望去烤盤裏晾著葛洛麗亞為lin先生準備的精致糕點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大衛耐心等待著屬於自己的那份。
    夜之城的食品廠商大多數都會以噱頭來打廣告，就比如電視裏此刻放著的廣告：
    “來口合成肉，全家老小樂悠悠…”
    “百分百的真肉，淋著血的真肉，屠宰物滿足你的本能…”
    但大衛清楚，這些都是科技產物。
    隻要一口，就能發現這些和豆腐毫無區別的蛋白質脂肪組合物是假的。
    老媽估計又要去忙著給那些被幫派和暴恐機動隊打死的家夥們收屍了。
    她自學考的緊急醫療資格證在夜之城完全沒有用武之地——這座城的人一旦開槍或者提起砍刀，那基本就是全屍與殘屍的區別。
    咕嚕…
    忍不了了。
    大衛湊進廚房，那些精致的糕點早都勾起了他肚子裏的饞蟲。
    被葛洛麗亞盛在大烤盤上的糕點和薑餅還在散發著熱氣，剛伸手準備抓起一塊的大衛又悻悻地縮了回去。
    這都是要送給lin先生的，雖然老媽可能不知道自己會偷吃那麽幾塊，但對於這個未曾謀麵的公司精英，大衛還是有些畏懼和感恩的。
    於是目光轉移。
    大衛拿起餐台上的袋子轉移注意力，厚實的質感傳來，名貴的包裝寫著法文，最主要的是那醒目標簽上300歐的價格…
    他一陣汗顏。
    老媽這是下了血本啊…
    麵粉，肉類這些東西雖然在食品店可以買到，但大多數都是加了香精和合成的。
    夜之城賣的最好的“食物”往往是蛋白養分組合液，忽略口感以後大家填飽肚子就行。
    而大衛確信，手裏內部錫紙包裝沾著黃油的袋子裏應該是真牛乳做的黃油——不甘心的大衛又拿起價值200歐的牛奶盒，仰著頭往嘴巴裏倒，幾滴醇厚的液體滴入舌尖，大衛眼睛都亮了。
    “我去！”
    可惜了，老媽用得很幹淨，大衛隻能靠牆蹲著，無聊地盯著那個烤箱裏明顯是邊角料烤出來的小糕點。
    他倒不抱怨，即使老媽這頓糕點花了他們將近兩個月的生活費，但他依舊覺得老媽就是最棒的人。
    lin先生的付出，完全值得這份對待。
    但大衛有些局促，他覺得那種吃慣了好東西的“高層”公司人士應該不太會對這些點心感冒吧？
    他在想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麽身份，是傳說中荒阪的“忍者”？還是公司高級的特工？
    而且…他為什麽要捐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呢？
    難道僅僅是見過一麵麽？
    按照葛洛麗亞的意思是，有錢且友善的人士會選擇資助來幫助自己的靈魂獲得進入天堂的機會——老媽就是天主教徒，自然就信這個。
    生性純良的大衛幹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買賣黑超夢了…而且還不敢讓老媽知道。
    老媽覺得那些東西都是汙染精神世界的壞東西。
    大衛手裏的芯片在指縫間玩轉著，夜之城的善心來的太不容易，作為承恩者，他得想辦法給這位好心人把事情平了，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讓這種危險的東西在夜之城流傳！
    義體醫生給了自己兩天，過期後會將超夢賣出去，到時候就是覆水難收的局麵。
    所以對於一個荒阪的窮學生來說，怎麽搞到三萬歐元，這是個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債務公司？”
    大衛摸索了一下，從荒阪校服裏摸出了荒阪學院的徽章，目光直視著它。
    要不試試？
    思考間，烤箱發出了叮當的響聲。
    早就忍不住的大衛拉開烤箱，手剛摸到烤盤的位置上呲牙咧嘴了起來，幹脆忍痛地將烤盤一把抽了出來。
    雖然這盤糕點都是邊角料，但葛洛麗亞做得很紮實。
    賣相不好看而已，味道和那些精致糕點一模一樣。
    看來老媽還是很心疼自己的，大衛用冰水衝了衝手，抓起烤好的黃油麵包往自己的房間裏走。
    電腦屏幕前，大衛一邊細細地查看著電腦郵件一邊吃著東西。
    【我是新美國的總統邁爾斯，被困在了夜城酒吧的地下室內，線上轉賬1000歐元，我就能讓我的特工救我出去，到時候會雙手奉上一輛石中劍和500W歐元的答謝款項。】
    大衛兩眼一黑…
    【你的大鋼炮被我控製了！今晚交500歐元贖金，馬上！】
    【想賺大錢嗎？那就去夜之城外打工！海關名額，逾期不候！】
    【死人樂透內部消息，加我…】
    …
    大衛有些無語地嘁了一聲。
    幾百條垃圾郵箱裏基本沒有一條是符合自己需求的。
    “嗯？”
    就在大衛準備出門在街上問問的時候，一條信息映入了眼簾。
    【海伍德最牛逼的線下銀行，還在苦惱缺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還在望著公司廣場的好槍好義體而流口水？隻要滿18歲，隻要你有夜之城合法身份，我就能滿足你的願望！聯係方式…】
    大衛看了一眼發件時間，表情有些尷尬。
    天呐，一年前的短信了…大衛不確定這家夥還幹不幹這行。
    他嚐試著打這通電話，頭像是瓦倫蒂諾幫特有的荊棘玫瑰和複雜圖騰——
    大衛覺得沒戲了。
    就在他準備把最後一點麵包塞進嘴裏出門的時候，電話被接了起來。
    “喂？說事。”
    是個還算年輕的人，帶了點墨西哥口音。
    大衛趕忙說道：“那個…你們這兒可以拿錢？”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你他媽傻*吧？我這兒拿錢？你拿我當荒阪銀行呢？”
    大衛感覺耳膜一陣刺痛，這家夥罵的聲音也太大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能借錢麽？”
    那頭砸吧砸吧嘴，“能，要多少？”
    大衛鼓足勇氣，好幾秒鍾後才說道：“三…三萬歐。”
    那頭也不意外這個數額，“行啊，車子，房子，義體…什麽都行，拿東西來海岸邊的海伍德，沒錯…就是瓦倫蒂諾混蛋最多的地方，有個酒吧叫做野狼，上二樓找我來談。”
    大衛愣住了。
    車子，房子，義體…自己貌似都沒有！
    “這些我都沒有，但我是學生，能——”
    那頭徹底無語了，“沒有？！學你*——不是，等會兒？學生，哪的學校啊？不會是什麽沒成年的小崽子吧？”
    大衛說道：“呃…荒阪學院。”
    那頭聽完以後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兄弟，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海伍德野狼酒吧，來吧…ami，拿上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三萬歐不是什麽大事…相信我。”
    滴答，電話掛斷。
    大衛抖著腿，背後全是冷汗。
    他低頭凝視著手裏的芯片良久，隨後將它放進了兜裏的最深處。
    大衛發誓：這東西不會讓任何人看見！
    就當是為了lin！——
    荒阪塔，安全主管辦公室。
    沉木辦公桌上的煙灰缸裏煙頭已經堆成了小山，周圍全是煙灰。
    從遮光係統的角落裏擠進來的陽光告訴林躍，自己又在荒阪塔待了一個通宵，腦袋都有些發暈……
    熬不了夜的人在公司混不下去的。
    荒阪給的工資是高，可從沒有人說過荒阪有人性。
    其實林躍不是處理工作，或者說工作的事情早在淩晨三點之前就處理完畢了，而是做完這些事情以後，林躍自覺回家休息時間不夠，便直接打開電腦又開始學習巴特莫斯的網絡黑客知識。
    “主管，荒阪警察的行動協議麻煩您簽署一下。”
    直到來人喊了好多聲主管，林躍這才恍然抬頭，
    林躍揉揉眉頭，義眼內生化控製器開始工作，疲憊感消退了一些。
    用網絡身份信息認證完畢協議的林躍漫不經心地問道：
    “特別行動部沒有過問這事麽？”
    下屬回道：“沒有，最近審查的密度開始直線下降，甚至連人事部考勤的特工都基本不來咱們部門了——”
    林躍擺了擺手，下屬想夾帶私貨的發言被他堵回了嘴巴裏。
    艾伯納西要做什麽林躍壓根沒空閑時間來管，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把賴宣的事情快速推進。
    此時，網絡黑客室打開。
    薩沙伸著懶腰，用手拍打著圓圓的嘴巴。
    “好困…你身體也太好了，怎麽這麽能幹。”
    林躍關閉網絡行者指南的電腦頁麵，“時間對我而言就是最寶貴的東西，我一點都不想浪費。”
    薩沙聳聳肩，自己衝好咖啡開始詳細匯報情況。
    這個女孩做事從不拖泥帶水，要做什麽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自己答複，這不：漢茲那邊已經同意了薩沙這位來自“大洋彼岸歐洲的商人”進入狗鎮做買賣了。
    但雙方需要一次互相信任合作的機會，這對於林躍而言並不難，裂頭蚴已經在漢茲的腦仁裏生產，複製…隻等最後的致命一擊將這個在狗鎮掌握了人脈與生意的“漢茲先生”接管。
    而漢森，有NCPD為林躍在城裏鋪路…到時候給NCPD牽線搭橋漢森，這樣的誘惑讓這位把狗鎮當作公司和企業來運營的軍閥頭子來說，是個不錯的利好條件。
    賴宣幫自己的做的也夠多了，不管是資本，還是鋪路，接下來就要自己上手玩了。
    任何一個人，別人的幫助固然是可貴的，但自己也要為了自己而拚命。
    林躍捧起咖啡喝了一口，突然喉嚨有些發癢。
    一口噴出，深棕色的咖啡液上迸濺出了黑色的點狀物，消融在液體之中。
    昨天談完事情以後，林躍就感覺自己背上了“無形的包袱”。
    一旁的薩沙也察覺到林躍的咳嗽比以往持續時間更長，於是緩緩站起了身。
    “也許你壓力太大了。”
    薩沙坐在林躍麵前，“沒有發現身體腐壞的速度超乎了你想象嗎？黑牆無時無刻不在攻擊你身體裏的那些玩意兒，不加休息，你會更快壞掉的——”
    林躍將手心裏的血甩了甩，“沒關係。”
    薩沙卻將雙手放在了桌麵上，掌心朝下，語氣非常堅決：“你需要合理的休息。”
    也許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閉環。
    林躍曾隔著屏幕，看著V在這個世界裏拖著幾乎已經要停滯的身體往荒阪塔裏衝去，那個時候的他曾咒罵V腦子裏的銀手是個混蛋，但林躍倒更希望腦子裏的是強尼。
    起碼…永不妥協的搖滾小子要更鮮活一些，死亡的路也會充滿樂趣。
    而剝離了人性的AI，它不會與你溝通，隻會在某些地方用不知道所求為何物的冷漠眼神注視著你。
    “不需要。”
    林躍打開電腦子網的登陸頁麵，“反追蹤和追蹤程序這堂課結束了，來吧，上線試試我學的新東西。”
    然而薩沙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一反常態的，纖柔的少女站起了身，“現在，馬上休息！”
    林躍抿著唇，眸光裏開始有古怪的情緒。
    他現在很不喜歡被忤逆的感覺。
    混亂的腦海裏：“來這兒——不要再畏懼，也不要把這裏當作不毛之地，與其像個防備心過多的孩子一樣不如就這樣溫和地走進來…”
    屮？！又來？
    腦袋裏的東西一刻也不願意消停。
    薩沙就這樣直視著林躍的眼睛，似乎要看出來林躍瞳孔背後那些東西在做什麽。
    “你（我）可以辦到。”
    重疊的聲音在林躍的耳膜裏震蕩。
    他在自己沒有控製的情況下說話了。
    林躍瞳孔中有著點點紅芒。
    薩沙愣住，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你…你剛剛說什麽？”
    林躍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如夢初醒一般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薩沙情緒有些激動，“剛剛是它們在說話嗎？我去…”
    她的手想伸向林躍。
    林躍的椅子向後滑了一下，此時辦公室的氣氛像一灘死水一般——
    他高大的身軀站起，“我需要和黑牆鏈接，這不是休不休息的問題…也不是我在請求你，薩沙。”
    薩沙縮回了手，“嘿，冷靜一些！我知道這段時間很難熬，但你明白的…我能進荒阪是因為你，但我的目標是生物技術，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出問題。”
    “為了我們，不要做這種讓自己陷入危險的事情，深潛的事情可以加快…但不是現在。”
    明明都在變好啊？！薩沙不理解為什麽林躍出了一趟門回來後就像是又變了回去。
    她當然不知道，林躍在與腐敗局長交易中良心是如何被撕碎的。
    就在林躍準備說話的時候，辦公室響起敲門聲。
    自動門打開，鈴木發現二人麵對麵站在一起，趕忙往後退。
    這兩人…
    林躍：“什麽事情？”
    鈴木略顯尷尬地說道：“呃，有權限提醒我，您今天有接待項目…V小姐安排的。”
    “V？”
    林躍皺眉，隨即恍然大悟。
    昨天剛到公寓裏見到那隻貓的時候，V就給自己提過一嘴，說是什麽禮物…這家夥。
    薩沙見鈴木來了，轉身端起自己的咖啡一路走回了自己的網絡黑客室。
    她很識趣，從不在過多的荒阪員工麵前亂晃，甚至進荒阪以來都沒出過荒阪塔。
    林躍：“來的人是誰？很熟悉麽？”
    鈴木搖頭，“是…荒阪學院的，要拒絕這項接待嗎？我可以給行政那邊打個招呼。”
    “荒阪學院？”
    林躍大概猜得到了。
    隨即他擺了擺手，既然是V叫來的人，見一麵無所謂，畢竟他還是很樂意聽她話的。
    “讓他上來吧，看著點，別到處瞎逛或者亂碰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