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古月坳往事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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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怎麽突然回來了?”
劉世誠等劉根寶發泄完,繼續追問道。
“我哪曉得?
一走就是二十九年,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也是丟盡了老臉!”
“這不上個月突然就回來了,被我說了幾句就家裏都不肯待!
非住到祠堂去!”
劉根寶說著看向侄子。
“也是難為你,這段時間一直給他送飯。
你們是同輩的堂兄弟,相互之間也聊得來,這段時間世忠有沒有跟你說點啥?
你說這畜生怎麽突然就…就…”
劉根寶說到這,語氣竟然開始哽咽。
“我也想跟大哥聊聊,但他啥都不跟我說,每次送飯,一放下飯菜他就讓我趕緊離遠點,我…”
劉世誠搖了搖頭,唉聲歎氣。
“唉…這個畜生,為了個賤人,那是六親不認了啊!”
劉根寶見狀急忙話鋒一轉,寬慰起了侄子。
“二娃,你也別怨你哥!
他是被那個賤人勾走了魂,迷住了心!
莫說我這個爹、你這個兄弟,就是親生兒子他都不聞不問!
當年要不是我替他照看…
唉!
冤孽!冤孽啊!”
劉根寶說到這又心生憤懣,忍不住對著口中的賤人咒罵不停。
“二娃,村裏頭都不曉得你哥的事,你跟世忠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自家弟兄!
你可千萬別…
別…”
劉根寶突然話鋒一轉,囑咐起了侄子。
“大伯你放心,大哥的事鬧得太大,讓村裏頭人知道了,咱們一大家子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哩!”
劉根寶聞言點點頭。
“是這麽個理!”
“二娃,你哥他命苦啊!
咱們老劉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招惹了那麽個賤人!
我辛辛苦苦供你哥讀書識字,沒想到他書都讀進屁股裏去了,為了個外人忤逆我這個親爹!
唉……”
劉根寶磕著煙鍋,神情中充滿了不解和憤懣,還有幾絲若有若無的後悔和遺憾。
“大伯老了!
二娃,你爹死得早,這麽多年大伯都是把你當親兒子看待,如今你哥怕是不中用了,往後我這點家底都是你的!
你可千萬不能學你哥,他…他…”
劉根寶欲言又止,劉世誠沒接伯父話茬,而是突然說道“我那兩個侄兒…”
“別提他們!”
劉根寶聞言老臉一皺,話語裏充滿了怒火。
“他們從小就沒了爹娘,是老漢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們拉扯大,結果呢?
跑出去就沒了影,留我這麽個老頭子在村裏等死!
要不是還有你,老漢死了怕都沒人抬棺材!”
劉根寶重新裝好旱煙,點燃後吧嗒了幾口,低著頭喃喃自語著。
“唉…”
“讀書讀書!讀到頭來個個翅膀都讀硬了,全讀成了六親不認的東西!”
劉根寶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劉世誠繼續道“算命的說,咱們老劉家出不成讀書人,跟自個兒的命對著幹,沒好下場!”
“大伯年輕那會不信命,結果落得個有兒子等於沒兒子的下場!
好在老劉家命不該絕!
二娃,總算你躲過了這一劫,安安穩穩…”
“嘿嘿…”
劉根寶的話頭被劉世誠突然發出的陰笑打斷。
望著反常的侄子,劉根寶皺著眉頭滿臉疑惑。
“那還得感謝您和伯母的恩情!”
劉根寶聞言緩緩起身,情緒複雜地看著劉世誠。
劉家祖上也是出過讀書人的,據說還當過大官。
所以哪怕一代代沒落下來,但按字排輩的規矩倒是一直保留著。
劉根寶有個親弟弟叫劉根興,同屬根字輩。
而他們倆的兒子就輪到了世字輩,也就是現在的劉世忠和劉世誠倆堂兄弟。
劉根興的老婆生孩子時難產,老劉家選擇保小,最終添了劉世誠這個後代。
好在雖然一出生就沒了娘,但那會劉根寶的老婆也剛生劉世忠沒多久,於是幫著養活了劉世誠。
劉根興老實本分,踏實肯幹,本來這日子一天天過下去也有盼頭。
但在村子裏努力掙不了錢,劉根興不願意後代就這麽一代代接棒,被困死在這山坳裏的小山村。
劉世誠五歲那年,劉根興靠著多年打獵和省吃儉用,還真省出了一筆讀書銀子。
眼看兒子就要有個光明未來,劉根興既欣喜又憂慮,愁銀錢的念頭逼著他一次次冒險進山,就想多攢些銀子。
不過那算命的說的還真沒錯,他劉家就出不了讀書人。
劉根興在一次進山後再沒回來,村民找了三天,最後隻找到一些帶血的衣服碎片。
劉根興這一死,劉世誠就徹底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按照村子的規矩,劉世誠就由大伯劉根寶照看,直到成年。
劉根寶年輕那會就是個好吃懶做的混子,平日裏靠著老婆李引娣織布維持著家庭開支。
但也隻夠勉強維持生計,要讓親兒子也讀上書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而劉根興這一死,他攢下的錢自然就先存到了劉根寶手中…
農村的房子不值錢也賣不出去。
但劉根寶依舊賣光了弟弟家產裏一切可以變賣的東西,然後帶著銀子接劉世誠回了自己家。
手裏有了錢的劉根寶去了趟縣城,辦成了兩件事。
一是用一百兩銀子買下了村長一職,一直幹到現在。
二是給親兒子劉世忠搞定了縣城學堂的讀書名額,一年學費二十兩,包住不包吃。
從那以後,劉根寶家走了一個親兒子劉世忠,但多了一個免費勞動力劉世誠。
從縣城回來當天,劉根寶跟老婆宣布了這兩件事。
李引娣一開始並不同意,但聽到丈夫說學費隻夠一個娃念書後,最終還是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往後的幾年,劉世誠的日子倒也不算過得太苦。
興許是心有愧疚,李引娣對待劉世誠真有幾分對待親兒子的樣子。
村裏人對於劉根寶吃弟弟絕戶的行為,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村長身份和李引娣的口碑,最終都選擇了閉口不言,高高掛起。
最多就是在背地裏戳一戳他劉根寶的脊梁骨,戲說他以後要遭報應。
然後看到劉世誠的時候,就當著這孩子的麵,微笑著說他可憐。
所有人都以最殘忍的方式,成全著自己可笑的道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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