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張潮的俠客行(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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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的主題終於被汪明全拉回了正軌,張潮也鬆了一口氣,按照自己預先的構想,從容地答道:
“首先,已經獲得複賽資格的選手,依舊可以正常參加複賽。我們選拔複賽選手的時候,並沒有為港、澳、台三地的選手預留特別名額。
也就是說,香港這12名同學,是堂堂正正在全國幾萬個參賽選手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我相信,即使這一次初賽沒有出現組織上的錯誤,有更多香港學生參賽,也隻是讓香港的複賽人選增加,而他們依舊可以在列。
所以我希望這12名同學,不要有任何心理包袱,放下擔憂,大膽參賽。我相信,無論是香港市民,還是本土的文學界,都會理解並支持他們。”
回答完第一個問題,張潮頓了一頓,等大家略微消化一下這個決定,才繼續說道:“回答第二個問題之前,首先我們要搞清楚一件事,從上前兩屆開始,‘新理念作文大賽’就與大學錄取脫鉤了。……”
汪明全適時插了一句話道:“那也是你的‘功勞’。”
張潮聽完也不禁耳朵一熱,畢竟個中原委,著實難以對外人道,也是張潮重生以後,最冒失、最衝動的一次嚐試。不過好在汪明全隻是打趣,沒有借題發揮的意思,所以張潮繼續道:
“正因為‘新理念作文大賽’已經不牽涉具體、實際的利益分配,所以我們才把比賽時間放在了暑假,讓廣大選手有更充分的時間做準備。
我們目前對‘新理念作文大賽’的定位是——發掘中文寫作的新興力量,讓他們能更早得到關注。其實就是一次‘亮相’的機會。
所以針對此次組織上的錯誤,我決定在今年內,由我們《青春派》雜誌發行一期‘香港文學新勢力’的特別專刊,從今天就開始征稿。
我們《青春派》雜誌每期發行量都超過50萬份,是全國發行量最大的文學雜誌之一。所以在《青春派》上發表文章,也是不遜於‘新理念作文’大賽的一次‘亮相’。”
汪明全點頭道:“其實作家和演員、歌手在這點上很相似,‘亮相’很重要。在什麽層次的比賽上獲獎,在什麽規模的戲裏演出,往往決定今後的道路是否順利。
那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知道港澳台三地的選手都是寫繁體字,這是非常重要的特征。如何保證複賽當中,這三地的選手不會被特殊對待呢?”
張潮笑道:“這應該就是之前說的‘公平’問題。其實很簡單,這次比賽評委審閱的將不是作者的原稿,而是由速記員謄錄而成的電子稿,全部是簡體中文。
專業的速記員每分鍾錄入字數在200300個,一篇稿件通常10分鍾左右就能錄入完成。我們這次會聘請20名速記員為大賽提供服務,預計在比賽結束後23個小時內,就能完成全部稿件的謄錄。”
汪明全驚訝道:“速記員轉錄稿件?這個辦法好有創意。”
張潮道:“其實這不是什麽創意。我們中國古代的科舉考試,早就使用這種方法來防止舞弊了。隻不過那時候是用手抄,我們是用電腦。
當然,這樣的措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但我前麵說過,現在的‘新理念作文大賽’沒有重大的利益牽扯,隻是提供一個比較醒目的‘亮相’機會。
因此大家參賽全憑自覺,這次複賽的地點是一個非常廣闊和開放的空間,我們甚至不會禁止選手互相討論,隻要另外的人同意即可。
我希望大家不要把這次當成一個‘比賽’,而是一次與全國各地熱愛文學的同齡人交流、碰撞的精神旅程。我也相信在放鬆的狀態下,可以寫出更優秀的文字。
因為文學創作不是靠一時一地的成功,而是靠長久的堅持和努力。重在參與,重在參與!”
汪明全道:“看來你對比賽的態度非常開放?”
張潮點點頭道:“當然,坐在一個逼仄的小座位上,在限定時間裏寫出精彩的文章,肯定很有才華。但是有些寫作者,就是對寫作環境有要求,寫得也很慢。
這一屆‘新理念作文大賽’雖然不能完全兼顧所有要求,但是盡量讓大家自由發揮是我的想法。既然我們已經盡量淡化功利意味,那為什麽不做得更極致一點呢?”
汪明全道:“你對這次香港選手的成績有沒有什麽期待?”
張潮道:“我希望每個地方來的選手,都能寫出自己最好的水平。作為大賽的組織方,我其實最希望這個比賽會慢慢發展成一個文學paparty,大家不是來比賽的,是來交流,甚至是來玩樂的。”
汪明全道:“我們知道,兩年前,你是通過批判‘新理念作文大賽’成名。為什麽兩年後,你願意成為這個比賽的組織者?
很多人對你舉辦這個比賽,並且擴大初賽規模的做法有疑慮,認為從運作到宣傳太過於商業化。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
張潮先打趣了一句道:“我相信,認為大賽太過‘商業化’的,一定不是香港人。”
汪明全也笑道:“看來你對香港的商業氛圍意見好大!”
張潮接著道:“當然不是,我反而覺得這是一種讚美。這次比賽,確實是商業化運作。我們有讚助商承擔了組織比賽的費用,後續獲獎作品無論是雜誌轉載,還是結集出版,我們也都會給作者最高標準的稿酬。
因為所有的出版社都對這次的獲獎作品集銷量很有信心。所以實際上,從商業角度考慮,無論是我,還是《新芽》雜誌,舉辦這次比賽都是‘有利可圖’。”
汪明全“哇”一聲驚歎,語帶誇張地道:“這麽坦白?”
張潮道:“文學需要熱情,但文學不能隻有熱情。隻憑熱情,我可能可以貼錢辦一屆比賽,甚至辦兩屆。但是第三屆你再讓我掏錢,我肯定猶豫。
因為這不會讓人看到文學的希望,隻會感覺文學已經窮途末路。我之所以想讓港、澳、台都參加進來,是因為一個能自己造血的‘文學生態’,一定要有多樣性。……”
汪明全對張潮的訪談持續了20分鍾左右,直播也在8點20分正式結束。
隨著攝影棚燈光暗下,張潮也長舒了一口氣。這次的訪談中途意外太多,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主持人對他發動“神風攻擊”的,甚至還直奔下三路而去,著實出乎意料。
但TVB的反應也算迅速,最後總算救場成功,否則張潮也不能預料後續會怎麽收場。林誌恩明顯就是奔著激怒張潮來的。
一下台,TVB的高層就找到了張潮,向他連連道歉,並且表示剛剛已經在後台口頭宣布開除了林誌恩,並會調查此事的來龍去脈,給張潮一個交代。
張潮隻是不鹹不淡地應付了兩句,就匆匆離開了。回到酒店,他先給目前唯一認識的台島作家王崇楷打了個電話——從在IWP與張潮做了三個月的室友後,王崇楷就徹底放下了他那一點可憐的驕傲。
如果說“新理念作文大賽”在香港因為有潘要明的存在,所以即使組織有誤,但還算有所宣傳的話,那在台島隻能放任自流了。
反正2300萬人的台島,最後選拔出來的複賽人選也不過才6個人,隻比還沒有浦東機場大的澳門多了2個人。
這次香港的風波,台島那邊也聞風而動,各種騷操作不斷,所以台島選手也都觀望起來。
張潮現在肯定沒空去台島折騰,不僅人生地不熟,而且輿論環境比香港肯定是惡劣了不止10倍。所以張潮隻是請王崇楷幫忙關注一下這兩天台島那邊的輿論風向,是否受香港這邊轉變的影響。
王崇楷滿口答應,並且邀請張潮合適的時候來台島看看。
剛掛掉王崇楷的電話,張潮又給黃傑夫打了過去。麵對自己人,張潮的怒氣可就無所顧忌地發出來了,他對黃傑夫道:“把和華宜那邊的合作逐漸都停掉,另外隨時關注華宜在資本市場的運作,他們這兩年要上市。”
黃傑夫驚詫極了,張潮很少在他麵前表現得這麽強勢,也極少談論其他公司具體的運營細節,這對華宜是哪來的這麽大的火氣?於是問道:“關注華宜的資本運作……我們的目的是?”
張潮冷笑道:“先關注著,具體怎麽辦,等我把一些事情落實後再說。”
黃傑夫應了一聲“OK”,然後趁機匯報了近期的工作內容後,才掛了電話。
張潮在林誌恩說出宋嘉是因為自己的推薦才獲得出演《少年如你》電影機會的時候,他就想到了華宜。
因為當時在場的隻有他自己、導演張艾佳、製片伊哲和副導演陸劍清,而且另外三人都很清楚地知道當時宋嘉和自己連一麵之緣都沒有,完全是陌生人。
張艾佳和陸劍清都是非常職業的電影人,與自己更是無冤無仇,不會亂傳,這點上張潮對他們還是有信任的。
而自己與製片伊哲的合作其實也還算愉快,但是自己偏偏在前一段時間和他的頂頭上司有一場不太愉快的交流。
伊哲作為下屬,把選角會的情況向上匯報當然再正常不過,所以華宜的兄弟二人知道這個內幕的可能性很大,同時他們一直和港台的文化圈交流頻密,趁機拿捏一下自己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處理完這些瑣事,他也是真的累了。來香港兩天,他都處於高強度的腦力活動當中,不是被人灌輸,就是灌輸別人,才好不容易為事情爭取到了轉機。
張潮站到窗邊,看著外麵燈火璀璨的維港夜景,內心湧上一股強烈的疲憊感。
第二天早上,沒有定鬧鍾的張潮一覺睡到了快10點,又被手機鈴聲吵醒了。拿起來一看是潘要明,就接了起來。
潘要明的聲音顯然比前兩天剛見麵的時候輕鬆許多,言語中也帶著對張潮的感激,不過他這個年紀和地位,自然不會表現地太過於激動,寒暄兩句以後,就進入了正題:
“你要和複賽學生進行座談會,已經安排好了,就在今天下午3點。這是一次閉門會,時間、地點都沒有向媒體透露,盡量低調。
至於和其他BAND1以下學校文學社團代表的座談會,也基本確定可以在明天進行。這個會已經向媒體吹過風了,屆時會有不少於5家報紙進行采訪報道。”
張潮道:“那就好。”
潘要明說完正事以後,又問道:“查先生看了你的直播以後,好欣賞你。你這兩天有沒有空來他辦公室一趟,他希望和你聊一聊。”
這倒讓張潮有些為難了。如果自己來香港專程拜訪金鏞,那倒無所謂了。但是與這樣的大人物交流,需要維持的狀態和耗費的腦力,都不亞於一次電視台的專訪。
自己的行程已經非常緊湊了,實在不想再額外耗費精力。
考慮清楚以後,張潮對潘要明道:“我明天和文學社團代表座談完以後,就要馬上趕回滬上。這次來香港匆匆忙忙,也沒有做任何準備,這麽去見查先生,未免有些不太禮貌。
下一次,下一次我來香港會專程拜訪他,向他請益。”
潘要明不禁犯了為難,猶豫地道:“這……”
張潮立刻說道:“我其實在香港呆的這兩天也沒有閑著,恰好寫了一篇武俠,預計明天就能完成,準備投到《明報》的文學副刊上。
這篇,我想先請查先生看一看,作為我的一份心意,你看可以嗎?”
文人相交,將自己的作品交給對方品評,算是一種很高的敬意了,見麵反而還在其次。潘要明自己也是個作家,自然知道有這篇就可以“交差”了,於是滿口答應下來。
隨後的兩天,張潮分別與複賽學生以及幾個中學文學社團的代表學生進行了座談,有了之前兩天的鋪墊,效果都很不錯。
一場低調、一場高調的安排,也再次讓香港市民關注到了文學。
待到第二場座談會結束以後,張潮的第一篇武俠也在當天晚上完成了,發給了潘要明,讓他轉交給金鏞先生。
潘要明不敢怠慢,將打印成大字稿,親自帶去給了金鏞。
這篇名為《俠客行》,恰好與金鏞其中一部作品名字一樣。不過隻有7000字左右,金鏞很快就看完了,將稿件放在桌麵上,問道:“你看了沒?”
潘要明道:“來的路上草草看了一遍。”
金鏞歎道:“後生可畏啊。這篇,我希望香港有足夠多的人能夠看懂。發給《明報》方麵,讓他們全文轉載。”
《明報》雖然早已經不是金鏞掌管了,但是他對《明報》的影響力無處不在,潘要明更還是《明報》出版社的社長和《明報月刊》的總編輯、總經理。
潘要明問道:“會不會太長?”
金鏞道:“多一個版麵的事情,你去安排就行。我希望明天所有《明報》的讀者都能看到這篇《俠客行》。”
潘要明點點頭,馬上就動身去了報社。
次日清晨,拿到最新一期《明報》的讀者,驚奇地發現報紙比原來厚了一點。翻開來,原來是副刊整整多了一個版麵。
而多出來的這個版麵,全部給了一篇叫做《俠客行》的武俠。
不少人都驚了,以為金鏞先生耐不住寂寞,又“出山”了。仔細一看,方才發現作者不是金鏞,而是這兩天在香港大出風頭的張潮。
出於好奇心,紛紛認真欣賞起來——
【冬日裏北邊的天竟黑得這樣早,晡時未過就暗得看不清路。道旁的鬆林漸漸地像山水畫裏最濃的那片墨皴,仿佛隨時會有剪徑的強人從幢幢樹影裏闖出來。少俠自然是不怕強人剪徑——至少一個兩個的不怕。他腰間懸著長劍,胯下騎著駿馬,頭頂發髻高聳,紮得極緊,把眼角眉梢都吊高了些許,越發顯得劍眉星目、神采奕奕,任誰看了也要喝彩一聲:好個少年英雄!尋常的匪賊見他這身裝束,怎敢來送死?】
……
(兩章合一,《俠客行》全篇在番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