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五年末，帶著大量朝貢珍品從各國趕來大唐的外邦使者們，都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長安、太原府以及洛陽這等大唐大城，比起去年的這個時候，都更加的熱鬧起來。

    不僅僅記憶之中，一些原本還隻是低矮的平房，如今竟也變成了一棟棟嶄新的小樓。

    屋簷簷角之上，隨著新春佳節的到來，也都被各家各戶掛上了紅燈籠。

    貞觀六年，乃是生肖龍年。

    壬辰年，五行屬水，水龍之年。

    欽天監在稟明當今聖太子李承乾，而後後者又著命禮部負責迎春之事，大唐各道的百姓便陸陸續續的收到了準許懸掛一些龍形慶典造物的通知。

    “叮叮當當”的龍形風鈴，隨著一縷帶著煙火氣的風吹過，傳入街巷之中行人的耳中。

    “今年長安城的店鋪，賣得東西明顯更多了啊”

    吐蕃大相噶爾東讚，以及吐蕃禦前大臣吞彌·桑布紮，兩人帶著隨從行走在長安的街道上，兩邊琳琅滿目的各種店鋪，讓他們身後的隨從都看花了眼。

    聽到身旁好友的感歎，噶爾東讚點了點頭。

    幾人腳步停在一家售賣瓷器的店鋪前，盡管他們有著明顯異族的長相，但身上的貴氣和金玉配飾，卻讓店小二頓時眼睛一亮。

    熱情上前招呼。

    “兩位貴客，可是要看看瓷器？我們白羽軒的瓷器皆是官窯退休的老師傅燒製的，青瓷、白瓷、秘色瓷、黃釉瓷，貴客想要什麽，咱都保證讓您滿意”

    噶爾東讚輕輕頷首，走進殿內。

    然而，剛一走進其中，視線卻是瞬間落在了店鋪廳堂之中，高懸著的一個東西之上。

    “那是什麽東西？”

    店小二似乎對他的反應沒有一點意外，臉上愈發熱情。

    “這位貴客好眼力！這件東西可不簡單，乃是今年帝國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們新研究出來的新玩意兒，不過卻不是瓷器，而是陶”

    噶爾東讚身旁，吞彌·桑布紮上前幾步，仰著頭看著那被店家刻意擺放在最顯眼的櫃台高處的東西，眼中滿是震撼和喜愛。

    “此物名喚唐三彩，乃當今聖太子殿下欽定，為我大唐之獨有至寶！”

    店小二拱手對著皇宮的方向作揖。

    “此物甚是珍貴，便是我白羽軒也單有此一件，二位若是想要”店小二話說一半，卻是含笑住口，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吞彌桑布紮聞言不由追問“這東西，你們賣多少錢？”

    店小二伸出一隻手“五百貫，不講價！”

    五百貫！

    吞彌桑布紮錯愕的指著那被擺放在高處的唐三彩馬俑，那淡金為底，帶著幾分釉色，又有白、藍、綠好幾種顏色點綴其上，混合燒製的馬俑，看一眼就給人一種高貴又聖潔的感覺。

    這可以說，每一個地方都恰到好處的點到了吞彌桑布紮的心巴上。

    當然，除了價格

    “五百貫？這位小兄弟，你說，單單這一個陶器，就能價值五十萬枚銅幣？”噶爾東讚有些不相信的皺眉質問。

    店小二淡淡一笑“這位貴客，我們白羽軒乃是西市商屬司掛了名的誠信商家，門口的牌匾兩位也應該看到了，童叟無欺！”

    “這東西價高，自然有價高的道理，其一稀罕自不必說，至於其二嘛”

    “這個圖樣，乃是當今聖太子殿下欽定的，同時也是第一批成功燒製而成，且底座存有官府印刻題字的東西。”

    “這整個大唐，加起來那一批也不過五百件，也就是我們東家有幾分門路，不然這東西也不會被我們白羽軒擺在這裏啊。”

    頓時，此前還對這個價格頗有異議的噶爾東讚，默默的閉上了嘴。

    的確，若隻是尋常的新玩意兒，便是再怎麽漂亮新奇，那也就是個擺件。

    但若是聖太子親自畫的圖樣，而且還有數量限製的頭批產物五百貫，算是對得起那外麵的牌匾了。

    吞彌·桑布紮遺憾的歎息一聲。

    若是尋常價格，他倒是能夠自己負擔，但五百貫

    他還是更傾向於將這筆錢，用來買一些大唐的書籍，好幫助他回去改進吐蕃的文字。

    行走在坊市之間，各種各樣吆喝的叫賣聲，讓噶爾東讚他們都看花了眼。

    如今的大唐本身內部存在多個民族。

    除了作為主體的漢族之外，突厥族、鮮卑族、黨項族、契丹族、還有南麵的夷民，高原的吐蕃等等，在大唐對人才和文化開放包容的高層態度下。

    多民族文化，加之衣食住行各行各業的蓬勃發展，帶動的乃是一種全新的民族文化的融合奇觀。

    在街道之上，他們可以看到突厥人模樣的百姓們，穿著唐服，頭上卻帶著有幾分黨項族風格的簷帽。

    也能夠看到露出白皙鎖骨，身著宮裙，肩披狐肩的大唐貴胄漢家女。

    有些在刀劍鋪前挑選佩劍的遊俠兒，會選幾個契丹族風格的骨質配飾，作為劍穗配飾。而街邊售賣西域商品的胡商們，也會招搖的讓商隊的胡姬穿上龜茲、波斯這類外邦異域的衣服，在那裏吸引客人

    不同的文化，此刻好似在大唐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拋去了以往因為生存爭鬥而產生的成見，彼此之間隻單純的以各自的喜好和對美的審視為根本出發點。

    開始彼此接納和了解

    “不知道，將來我們的後代，會不會也忘記我們的吐蕃，而是將自己當成一個大唐吐蕃族呢？”

    噶爾東讚心中越發憂慮起來。

    如今的吐蕃，雖說在高原之中，依舊占據了主導地位。

    但當初那吐穀渾的戈壁荒漠，被大唐強買強賣給他們，就已經讓吐蕃這頭狼，身上套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

    再想要掙脫那就隻能看天意了。

    與噶爾東讚一般，也在感歎著大唐的強大與富庶的，自然不在少數。

    像是如今奉命前來長安，朝貢大唐的新羅大臣乙祭，薩珊波斯王國的大臣這等如今已經牢牢和大唐綁在一架戰車上的國家大臣。

    內心更是對如今的大唐，充滿了敬畏和向往。

    隨著貞觀五年年末的最後一次大朝會在太極殿召開。

    前來朝貢的諸國使節，如同以往一般按照禮部既定的流程，開始逐一登場，奉上他們對大唐的朝貢禮品，以及一些場麵上恭順的祝詞。

    原本這些人以為，今年大唐又會回給他們一些珍貴的禮物，讓他們帶回去交差。

    誰曾想。

    “今日諸國使節也都在，孤正巧，便將宣布一件事情”

    一直沒怎麽開口的太子李承乾，此刻忽而開口，頓時引得這些外邦朝臣們，紛紛心頭一緊的同時，盡皆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而大唐這邊，已經彼此通過氣的六部官員，以及房玄齡，杜如晦等人卻是老神在在的站在那裏。

    “諸位不遠萬裏來我大唐朝貢，雖說是附屬國之禮數，但每年一次，且還攜帶那麽多珍貴的財貨，其中路途之中的風險自不必多說，我大唐華夏正統，禮儀之邦，自不好讓諸位奉行禮數之舉，最後卻釀成了一樁樁的慘禍。”

    “因而孤思慮再三決定更改一下今後朝貢的規矩！”

    李承乾端坐於龍椅之上，在那龍椅後金玉雕琢，瑪瑙相稱的屏風襯托下，顯得威嚴貴氣，又不容置疑。

    噶爾東讚等人皆是心中一凜，不明白這位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且經常會幹出一些不講理的肮髒勾當的大唐太子，究竟又準備搞什麽幺蛾子。

    “今後諸國進貢，亦或者互市貿易，都不必繁瑣的攜帶那般多珍貴的黃金白銀等財貨，隻需以這等紙幣作為交付即可。”

    幾名太監端著托盤，將一疊疊大唐紙幣遞到了一眾外邦使節的麵前。

    一開始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的使節們，在短暫的錯愕後，紛紛嘩然一片。

    “這，這是什麽意思？紙幣？紙也可以當做錢嗎？”

    “讓我們用紙換大唐的絲綢和瓷器茶葉？還有這等好事？”

    “大唐太子究竟是要幹什麽”

    眾人議論紛紛。

    而噶爾東讚卻是拿起麵前的一疊大唐紙幣，認真的查看起來。

    紙張的手感很特殊，不像是尋常作畫或者書寫的紙張，至少他在此之前，還未曾在大唐市麵上，接觸到過這種紙張。

    紙張上的內容也很繁瑣，不僅僅有著繁複的花紋以及字樣，還有一串阿拉伯數字。

    “大唐皇家銀行—100文”

    噶爾東讚自然不會傻傻的以為，大唐是真的犯了傻，讓他們用紙張就能換取珍貴的財物，那麽問題就隻能出在麵前這些樣式不同的所謂紙幣上。

    “此乃我大唐即將發行的紙幣，乃是如同市麵上的金銀銅幣一般的同等價值貨幣，換句話說，紙張上寫了多少錢，我大唐皇家銀行就能給人兌換多少錢。”

    “今後大唐周邊諸國，與我大唐貿易，便用此作為貨幣。”

    聽著李承乾的解釋，一眾使臣們不由麵麵相覷。

    “這，敢問聖太子殿下真的有必要嗎？外臣已負責交趾向大唐朝貢之事多年，大唐境內政通人和，也未曾遇上過盜匪之事”

    交趾國使臣小心詢問，卻還不敢把不情願的話說得太露骨。

    李承乾擺了擺手“此事終究說不準，萬一哪天你們就不走運的碰上一些亂臣賊子作亂，亦或者亡命徒劫道，身為附屬國若是誤了朝貢，孤是原諒你們呢，還是責罰你們呢？”

    那使臣神色頓時不由一僵，似乎也感受到了幾分威脅之意。

    縮了縮脖子，看看四周，又重新退了回去。

    噶爾東讚皺眉，思量良久，邁步出列。

    “外臣噶爾東讚，有一事想要請聖太子殿下解惑。”

    見李承乾頷首，他這才斟酌了一下，拱手問詢。

    “敢問太子殿下，若今後我等與大唐貿易皆需改用這些紙幣，那這紙幣今後我等該怎麽獲取？”

    李承乾就在等這個問題，眼神對著百官之中的武士彠使了個眼色。

    後者恭敬出列。

    “就由本官來回答吐蕃大相的問題吧，紙幣價值對標金銀，且我大唐保證爾等手裏隻要有紙幣，便能隨時兌換到足額的金銀。”

    “那想要兌換紙幣，自然也需要使用金銀諸位今後為保證大宗貿易順利進行，可以在我大唐皇家銀行提前辦理好國家賬戶從諸位國內運來大批量的黃金白銀，再由我大唐兌換給爾等紙幣”

    武士彠隻是簡單的解釋了一些流程。

    聰明的噶爾東讚，以及在場如同新羅大臣乙祭這般老狐狸，便紛紛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

    讓他們用真金白銀，換大唐手裏麵這些具體價值多少，完全由大唐說了算的紙幣？！

    若是有一天這紙幣不值錢了呢？

    他們國內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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