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不如我們，我們就降了吧......”
    倉惶之中，帶著明顯顫抖之意的聲音，自麵前一個部族首領的口中說出，落入薛延陀夷男的耳中，卻是那般的荒誕又好笑。
    他怒極反笑，桌案上的一卷書冊被他狠狠地朝著那人砸去。
    “降？！我等何時背叛過大唐！”
    “隆隆”的爆炸聲，盡管已經停了，但夷男卻隻覺得耳邊好似隱約還有聲音在回蕩，想到那大唐高陽公主，蠻橫無禮的帶著人，在他部族周邊搞什麽演習。
    聲勢震天，驚嚇的他們不少部族的牛羊都慌亂一片就算了。
    更是搞得如今部族內部也是人心惶惶。
    他敢怒不敢言。
    “我等當初一早就已經向大唐稱臣納貢，歲歲貢品不止，年年厚禮遣唐，本王更是不止一次的親筆寫信去奉承那大唐的諸王和太子，他們婚娶我送去恭賀，他們生子我送去賀禮，還要本王怎麽做？！”
    “啊！你告訴本王！你們告訴本王啊！”
    憤怒又癲狂的怒罵聲，引得眾人噤若寒蟬。
    然而，帳內不少人的目光卻是彼此的在一夥人的身上不停掃去，這些人穿著和長相都與他們無異，然而，實際上他們卻並非是鐵勒部的族人，而是當初被薛延陀吸納的東突厥的殘餘。
    也就是突厥族餘孽......
    夷男眼角抽動，眾人的態度他自然早就已經知曉。
    但是，這塊早在數年前就已經被他吸納的肥肉，便是帶了病害，這些年搞得他們薛延陀腹痛難忍，但如今在想要吐出來，卻已然是不可能了。
    大唐的突厥族多為中小部族和普通牧民，這些人因為大唐的勝利，被分到了大量的牛羊和牲畜。
    如今忠誠度比之大唐的唐人更加可怕。
    而他麾下吸納的這些突厥族，則是當初東突厥的舊貴族和一些頭人。
    這些人和大唐有深仇大恨，不少人的親族更是在大唐挖礦修路，活活累死，屍骨不存。
    現在讓他將這些人交給大唐，那死得隻會是他薛延陀......
    帳內氣氛詭異的沉寂了下來，然而，那今日在周邊響起的火炮轟鳴聲，轟開的不止那炮彈落下的地麵，還有夷男努力了多年，才逐漸融合的鐵勒和突厥兩族。
    死寂的氛圍，詭異而沉重。
    便是讓夷男都有種四麵楚歌的惶恐感。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焦急的腳步聲自外麵傳來。
    “父親！父親！唐人派來了人！”
    冒冒失失的聲音，可不就是自己那個不成器的，當初還失態得罪了高陽公主的傻兒子大度設嗎？
    大度設衝入帳中，夷男瞪了他一眼，好在也有了這個打岔，衝散了現場凝重的氣氛。
    夷男直起身子：“快快帶使者前來，不，本王親自去迎！”
    他快步朝著外麵走去。
    當來到營地之外，便看到了十幾個唐人裝扮的身影，趕忙對著為首之人拱手施禮。
    “小王夷男，拜見大人......”
    魏書玉微笑回禮，身側竇明忠微微仰頭，傲慢的隨意回了一禮。
    “這位乃是我大唐貝加爾郡郡守魏公之子。”
    夷男的瞳孔一縮，就連他身後那些薛延陀部族的首領們，也是紛紛趕忙再次行禮。
    魏書玉笑著擺了擺手：“諸位首領不必如此......”
    他這副謙遜溫和的態度，然而，身後的竇明忠卻是傲慢至極。
    在見到眾人目光看向他之後，又是微微仰頭：“在下竇明忠，洛陽竇氏，家父洛陽刺史兼天工司簿呈竇猜！”
    盡管洛陽比之貝加爾郡繁華太多，但就如今大唐朝堂的政策方向而言。
    貝加爾郡郡守魏征的地位，還真的要比洛陽刺史要重。
    夷男恭恭敬敬的將眾人引入帳內，甚至敢卑微的將魏書玉按在了原本隻有他能夠坐的首領位置上，又是再三拜禮。
    “魏大人，竇大人，我們薛延陀萬萬沒有對大唐不忠之意啊，若有得罪了公主的地方，在下願意負荊請罪，請求公主能夠寬恕我等的罪過！”
    他可憐兮兮的模樣，甚至還給魏書玉他們下跪，一點都沒有薛延陀之主該有的樣子。
    然而。
    不論是一上來就態度囂張跋扈的竇明忠，亦或者看起來溫文爾雅的魏書玉，卻是都不在意其這番姿態。
    “夷男首領此話，倒是讓我等摸不著頭腦了......莫不是夷男覺得，今日我家公主率眾舉行那演習，乃是針對薛延陀？”
    魏書玉上前將其攙扶起來，一邊說著。
    夷男的兒子大度設，以及在場的十幾個部族首領都是瞪著眼睛。
    炮彈都要打到我們部族的牛羊之中了，驚得牛羊四散不叫針對，那難道你們沿著我們薛延陀的草場周邊一圈，讓騎兵縱馬衝鋒，難道也不是針對？！
    難道爾等的刀真正砍在我們的脖子上，才能夠被叫做針對我等？！
    竇明忠目光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大度設等人。
    那張狂又像是在期待什麽的鼓勵目光，瞬間讓憤怒的眾人打了一個寒顫。
    紛紛緊張又惶恐的低下了頭顱。
    夷男張嘴，他錯愕又憋屈的被魏書玉攙扶著坐在席位上，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接這個話。
    “這，這......”
    “夷男首領啊，薛延陀是鐵勒諸部中實力最強，草場最豐茂，且一部之力就可比之其餘諸部聯合，我們家公主前來貝加爾郡就藩之前，朝中就曾不止一次的有人上奏，說夷男您有反唐之心......”
    “此為謬言！使者，魏大人，此為構陷謬言呐！！！”
    夷男驚得又瞬間站了起來。
    他焦急的想要解釋，魏書玉卻是笑嗬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明是連夷男的兒子大度設，年紀都比他要大出來好幾歲，如今卻是一副和夷男本人平輩的模樣。
    “嗬嗬，首領不必著急，首領多次遣人往長安送去重禮，歲歲納貢，不論是太子，還是高陽公主都知道您的忠心。”
    夷男緊張的連連點頭，魏書玉卻是又歎息一聲。
    “不過啊，夷男恐怕也知道，真可汗有親善各族，讓萬族親如兄弟，全都過上好日子的大宏願，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有真可汗那般的胸襟呐！”
    他一副痛心的模樣，指著南麵長安的方向。
    “首領呐，上書彈劾您有不臣之心的人太多了，盡管我們都明白他們是別有用心，但，很多事情放在天下社稷這個高度，就必須要認真對待了。”
    “也是因此，高陽公主這位我們太子最寵愛的公主，便提早的來了貝加爾郡就藩。”
    “目的就是洗清夷男首領您身上的嫌疑啊！”
    “今日那場軍演，也並非是針對首領您，而是為了告訴天下，告訴朝堂那些奸佞，鐵勒諸部草原一片祥和，彼此親如兄弟。”
    夷男眼角抽搐，看著麵前一副溫和模樣的魏書玉，卻有種被對方近身，用匕首抵在了喉嚨上的感覺。
    魏書玉微笑著，麵若冠玉的他，身材也隻能說是消瘦的他。
    此刻麵對虎背熊腰的薛延陀夷男，卻是從氣勢上，穩穩的將對方壓製。
    “啪啪啪.....”
    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魏書玉笑著開口：“今日夷男首領能夠約束部眾，沒有在這場軍演中造成什麽誤會，這放在朝堂的眼裏，就是夷男您的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