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伏虎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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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廝殺聲,伴隨著平壤道百姓的哭喊聲,不可避免的在這才剛剛平息了戰亂沒幾年的曾經高句麗的國土上,再次響起。
    盧照靜被人帶著,倉惶的朝著城門的方向衝擊。
    然而。
    所過之處,一路之上不論是街道,還是民居,竟皆是叛亂之徒。
    盧照靜瞪大眼睛。
    他不僅僅看到了諸多的世家青壯穿著甲胄,叫嚷著追殺阻截他。
    更是還看到了不少,曾經高句麗權貴家臣的身影,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他所謂的向大唐皇室表示臣服的想法,在平壤道究竟有多麽的不得人心。
    或許,除了當地那些曾經高句麗的百姓會擁護外,便是連他身邊的親族.......
    他疲倦的眸子看向了此刻正持刀護持在自己身邊的兒子。
    “文節,你也是那崔俊的同黨吧?”
    盧文節聞言,神色隻是短暫的一滯,隨即緩緩轉頭看向自己父親的眼神,便已經變了一副模樣。
    “父親.......”
    他呢喃著呼喚了一聲,然而,眼神中的溫情卻不帶幾分溫度。
    馬車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改變了路線,而後在一堆兵馬前,緩緩停下。
    “宗相,末將有禮了!”
    當盧照靜掀開車簾,看到外麵那騎著戰馬,一身戎裝明顯早就等候在這裏的崔廣壽的時候,便已然是明白,崔盧李三家,以及一眾的中小世家。
    這一刻,便是真正的走入了死路。
    他頹然慘淡的長歎一聲,本就是這些年靠著湯藥強撐著的身子,此刻也仿佛泄了氣一般,無力的癱軟了下來。
    “罷了,罷了.......此便是我世家的命數吧,哈哈哈哈.....”
    他淒慘悲涼的笑了起來,笑中眼淚卻是不可抑製的流淌而下。
    “崔兄!李兄!”
    “老夫盡力了......”
    當盧文節冷著臉,帶著自己的父親,再次出現在盧文虎麵前的時候,此刻後者身邊忠心親隨的親衛,已經死傷了一地。
    便是幼時便有盧氏猛虎之稱的盧文虎,此刻身上的甲胄也出現了數道破損,肩頭插著一根箭矢。
    他呆滯又難以置信的看著那竟然親自用刀架著自己父親脖子的盧文節,便是一根筋如他,此刻哪裏還不清楚這一切的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盧文節!汝非人子乎!!!”
    他目眥欲裂,帶著決絕的恨意和滔天的怒火,便是不顧麵前那指著他的箭矢,憤怒的朝著盧文節的方向便是衝去。
    手中已經包裹了一層血漿的陌刀帶著便是崔俊等人都頗為忌憚的威勢。
    “放箭!!!”
    “慢著!”
    崔俊喝令,盧照靜卻是猛地大喝一聲。
    “文虎,停手!”
    盧文虎驚疑的看著他,便是崔俊也不由蹙眉看向了盧照靜,不清楚這老賊又想要搞什麽幺蛾子。
    盧照靜深吸一口氣,不知為何,此刻的他身子仿佛一下子又變得硬朗起來。
    甚至都不需要讓人攙扶了。
    他目光複雜的看向了此刻的崔俊:“如今連我盧氏之中,願意向朝堂臣服的也已被你殺得七七八八,爾等謀劃至今,連老夫都被你們不少人迷惑......”
    他目光從不少的世家家主身上掃過,這些人中,當初在他提出遷徙一部分人,改姓前往貝加爾郡的時候,還曾表示支持。
    沒曾想,如今終究還是踏上了這條絕路。
    崔俊眯著眼睛,沉默的看著他。
    “爾等如今起兵,所謂反唐複隋之名,實屬可笑,莫說是絕不會被天下人接受,更必定會招致周邊討伐......”
    崔俊嗤笑,以為這老東西又要說教,就在他準備揮手下令放箭射殺盧文虎的時候。
    盧照靜的一句話,卻是讓他的動作不由一頓。
    “若是你肯放文虎離開,老夫這平壤道宗相願意以我的名義,親自給爾等寫一份檄文。”
    “伯父!不可!若是寫了檄文,你便也同他們一樣了啊!”盧文虎大驚失色。
    然而,盧照靜卻是看著崔俊:“當日老夫在長安,汝父和李氏家主皆喪命於老夫眼前,若由老夫親篆檄文,言之李唐皇家無情暴虐,爾等尚且還算有幾分師出有名。”
    “爾等既然覺得此等起事必定能成,那想來也要為長久而計吧?”
    盧照靜目光平靜,但卻帶著一股令崔俊都不由心頭有些發寒的壓迫感。
    他側目一掃,瞬間便是注意到了,不少世家家主的眼神有了幾分遊疑和不安,心頭又是一凜。
    不由惱怒冷哼。
    這老賊,臨到頭了,竟然還跟他來這一手攻心之計?!
    “哼!盧文虎將今日之事看在眼中,若放他走,宗相你這檄文寫與不寫有何不同?”
    眾人又是覺得有禮,紛紛將目光落在了盧照靜身上。
    盧照靜蒼老的臉上卻是難得的露出了幾分輕鬆的神色,目光深沉的看著那對家族而言,已然算得上是一片赤誠的身影。
    “文虎啊......老夫今日便以範陽盧氏族長之名,將你逐出族譜。”
    崔俊不滿意,然而,下一刻卻見盧照靜從懷中摸出來一把利刃,一旁的兒子盧文節被嚇了一跳,趕忙一把抓住。
    卻發現,竟然是一把剃度刀。
    “汝當初出家為僧,法號伏虎,今日之後,範陽盧氏二房長子盧文虎喪命在這平壤城,屍骨無存,你今後便以僧相頌佛吧。”
    他說罷,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在後者驚慌的眼神中,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而後竟是走到那盧文虎的麵前。
    “老夫為你剃度......”
    盧文虎悲哭一聲,跪在了盧照靜的麵前:“伯父!”
    盧照靜的眼眶竟也帶上了幾分濕潤,伸出蒼老的手將盧文虎頭上的戰盔摘下,隨著手中剃度刀劃過,重新生長出來一年多的黑發,被一把把割下。
    落在了滿是血水和親衛屍體的地上,仿佛這一刻,盧文虎這個人,便真的與他們一同戰死在了這平壤城。
    “伯父啊!”盧文虎又是一聲悲戚的哭嚎,眼淚沾染著臉上濺到的血跡,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
    不知為何,此刻便是盧文節這個曾經背地裏不止一次和崔俊等人聊起來時言盧文虎為癡傻莽漢的人,竟是在這幅畫麵前,有了羞愧。
    想要伸手掩麵。
    將盧文虎頭上的頭發剃光,盧照靜又從懷中摸出來一樣東西,竟是一份蓋有朝廷大印的佛門度牒。
    盧文虎這一刻的哭嚎聲,更加響亮悲戚了。
    “伯父啊嗚嗚嗚.....”
    ......
    盧文虎身上套著一身僧衣,頭上的剃度並不幹淨,還有著道道血痕。
    此刻他卻如同丟了魂一般,騎在一匹戰馬之上,孤身一人也不驅使戰馬,就這麽任由對方隨意的將自己順著官道馱著走。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密集的馬嘶聲,伴隨著明顯旌旗獵獵的聲音,讓他恍惚抬頭。
    看到的一幕,卻是讓他的瞳孔不由猛然一縮。
    黑壓壓的軍隊,鐵甲如山,長槍如林,還有一隊隊雄壯的騎兵......
    他呆呆的看著麵前為首一身戎裝的二弟王青雲,又看看對方身旁的三弟鄭午陽,以及那一直冷著臉的錦衣衛崔孝國。
    他機械般的轉頭看了看官道一旁的界碑。
    “平壤道,龍骨城”
    他瞳孔顫抖,看著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但偏偏帶著大片的兵馬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出現在平壤道境內的王青雲等人。
    “你們,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你,你不應該在遼東道,你不應該在盛京府嗎?!”
    “說話!你說話啊!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