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剛剛來到第一官學，走進教室的李治。
    一眼便是看到了，那幾乎每天都是最早來到教室的身影。
    當他一臉躊躇的小心來到自己的位置，看著那隔著桌子上的一條線，幾乎和自己涇渭分明的武曌。
    不由謹慎的低身想要看看對方，時不時把那藤條放在了抽屜之中。
    “你幹嘛？”
    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李治本能一個哆嗦，卻是急忙後退兩步，抬手作抵擋的動作。
    注意到武曌那詭異的眼神，反應過來的李治這才趕忙幹咳一聲。
    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沒，沒什麽啊.....本王伸伸懶腰，不行嗎？”
    武曌冷哼一聲，不再理他，再次低頭看起了自己麵前這本，比她手掌還要厚的書籍。
    那密密麻麻的文字，配合著圖表的東西。
    李治僅僅隻是瞥了一眼，就已然嗅到了那熟悉的，來自於政務的氣息。
    “你在看什麽......”他好奇的湊了上去。
    那紙上的內容，卻是讓他的表情頓時一僵。
    《大唐五百強商會產業明細統計》《細化行業商稅收取的可行性論述》《貞觀元年商業貸款利率調整記錄》......
    “你，你看這些？你看得懂？”
    武曌表情奇怪，反問一句：“你看不懂？”
    李治：“.......”
    這家夥真的是武順大嫂的親妹妹嗎？
    為什麽總是能夠，從最刁鑽的角度，講出這麽傷人的話？
    李治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一些，冷哼一聲，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沒過一會兒，慕容雨便是一如往常一般，拎著一個今日不知道是裝了點心還是糖果零嘴的錦盒，蹦蹦跳跳的出現在教室之中。
    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稚奴哥哥，一雙明媚的大眼睛頓時一亮。
    “稚奴哥哥～”
    李治幹咳兩聲。
    這個時間，教室之中除了他們這後排的三人之外，已然是多出了一些其他同學，盡管大家似乎都已經習慣。
    但對於慕容雨這樣強調怪異，甚至有些矯揉造作的清晨問候，李治終究是還未適應。
    “小雨，小點聲！”
    慕容雨走近，注意到那正看著書，一副認真思索模樣的武曌，小臉頓時一垮。
    “哼，假正經！慣是會裝模作樣！”
    她小聲陰陽了一句，在李治的另一邊坐下後，臉上又瞬間揚起一張笑臉。
    “稚奴哥哥，你嚐嚐，這可是勝武大街那邊心米坊今天剛做出來的千層酥，啊～”
    李治：“.......”
    看著武曌握著鉛筆的手，忽然一緊，嬌嫩的手背之上似乎都有青筋在跳動的模樣，李治額頭上的汗都瞬間被嚇了出來。
    “咳咳，小雨，注意影響！”
    他不等慕容雨有什麽反應，卻是忽而湊到武曌身旁，幹笑兩聲。
    “武曌你怎麽忽然學起這些東西了？是準備考舉學班嗎？”
    武曌淡淡的斜睨了他一眼，注意到對方身後那不滿的瞪著她的慕容雨，卻是完全沒有將對方放在眼中。
    “舉學班可不考這些......”
    她注意到李治臉上的窘迫，輕哼一聲，心情好似瞬間好了不少。
    微微揚起下巴，精致但卻稚嫩的臉龐之上，滿是驕傲。
    “我要幹一番大事業！”
    慕容雨在李治看不到的角度撇撇嘴。
    還大事業，多大算是大事業！
    再大能有我們家大嗎？！
    慕容雨表情不屑，李治卻是看著此刻的武曌，眼底閃過一道亮光。
    “哦？你準備幹什麽？不考舉學班，那你應該不是著急想要進入官場，那就隻能是......”他看了一眼武曌桌子上的這些書籍。
    “你準備經商？”
    “切......”身後慕容雨發出一聲小聲的嗤笑。
    武曌卻是一反常態的沒有生氣，反而輕輕將手中厚厚的書籍合上。
    “晉王殿下你隻說對了一半，算是經商，但細說起來，也不算......”
    之後李治不管怎麽詢問，武曌卻是都不願細說。
    倒是一旁的慕容雨，笑眯眯的捏著一根自己的辮子，輕輕晃動。
    “要是武二你遇到什麽困難的話，看在稚奴哥哥的份上，本公主不介意支援你一些。”
    武曌冷笑。
    “公主殿下你也隻說對了一半，你今後的確會把錢給我，但是，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求我！”
    “你！”
    慕容雨杏目圓睜，憤怒的就要起身教訓對方。
    卻見武曌手中竟是又出現了那根讓她身子一僵的藤鞭。
    “哼！”
    太原府，外事司。
    “你哼什麽哼？！不服嗎？！”
    孔穎達怒目圓瞪，盡管麵對身後還有著兩名吐蕃壯漢侍從，並且本身也是身材魁梧的噶爾東讚，氣勢上卻是隻高不低。
    噶爾東讚臉色難看至極。
    揮著手中的文書，便是憤怒咆哮：“孔大人，這和我們之前說的價碼，完全不同，之前明明說好的，三個成年男奴隸，可以換一把精鋼兵刃，十個換一套甲.....”
    “你們這次拿出來的，別說是一半，連三分之一都沒有！”
    “難道你們連一點的信譽都不講了嗎？！”
    “砰！”
    孔穎達手中文書猛地便是砸在那噶爾東讚的臉上。
    在對方一臉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明明是一介老朽，卻是動作麻利的，甚至不給他身後侍從反應的機會，便是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領。
    &n欺負人欺負到老夫頭上了？我看你們這幫吐蕃人是不想活著走出我大唐疆土！”
    噶爾東讚瞪大眼睛。
    欺負你？！
    &n的誰欺負誰？！
    你們克扣了我們一萬本該能換來一千套戰甲的奴隸就算了。
    剩下的兩萬五千的奴隸，竟然還不給我們足額支付交易的物資。
    如今竟然還有臉，惡人先告狀，說我吐蕃欺負你們？！
    “你......”
    噶爾東讚憤怒便是要反駁，眼前一個老邁的拳頭，卻是猛地迅速放大。
    “砰！”
    “啊！”
    “大相！（吐蕃語）”
    兩個吐蕃侍從大驚，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個大唐老頭子竟然這麽膽大，還敢直接動手，更沒有想到，對方下手竟然這麽陰險。
    一拳頭便是招呼在了自家大人的眼窩之上。
    一顆珠子傳來鑽心的疼痛，另一顆眼珠子看到那就要對孔穎達動手的兩人，噶爾東讚大驚失色。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吐蕃語）”
    他緊咬著牙關，捂著一隻眼睛抓著一旁侍從的胳膊，站起身來。
    “本相會去麵見你們太子殿下，讓他給我們主持公道的！”
    孔穎達不屑一笑。
    “去吧，別說老夫沒告訴你，太子殿下昨日帶人去了雁門郡那邊視察，最快也要十天半月才會回來。”
    噶爾東讚瞳孔頓時一縮。
    恰在這時，一道略顯靦腆的聲音，從外事司的門口傳來。
    “孔大人......”
    僅有的三個字，從那陵提婆的口中說出來，卻是尤為的拗口。
    他臉上帶著幾分緊張又不好意思的笑容，明明是一國王子，此刻站在那門口的模樣，倒像是前來討教學問，虛心求教的窮學生。
    見到噶爾東讚身邊幾個隨從的表情不對，他不由麵色一變。
    快步走近一些。
    “噶爾東讚，你們在做什麽？！這裏是大唐！（吐蕃語）”
    看著對方這般戒備，更是直接橫亙在他們和孔穎達之間的模樣。
    頓時氣得牙根一陣顫抖。
    又是一個上來就栽贓他們吐蕃的家夥！
    他咬牙切齒，盯著此刻的孔穎達，用大唐話一字一頓。
    “孔大人，還請高抬貴手......之前在下多有得罪，願意向您賠禮道歉！”
    孔穎達嗤笑一聲，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反而目光滿是欣賞的看向了擋在他身前的那陵提婆。
    “這位，想必就是泥婆國王子殿下了吧？”
    那陵提婆聽不懂大唐話，但好在這些天已經有了大唐官身，在鴻臚寺外使通務司擔任一個小官的蘇吉嘎，被臨時調配在他的身邊。
    隨著蘇吉嘎的翻譯，那陵提婆趕忙對著孔穎達便是恭敬行禮。
    還一邊招手，急忙從隨從的手中奉上來自泥婆國的禮物。
    一個翡翠扳指。
    “見過孔大人，我聽說您負責大唐那個報紙，還有書籍的編寫，想必您是大唐最有智慧的人，今日特意來拜訪您。（泥婆語）”
    孔穎達聽著一旁蘇吉嘎的翻譯，頓時哈哈大笑，撫須擺手，連連謙虛。
    兩人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就這般熟絡的聊了起來。
    看得噶爾東讚牙根直癢。
    他哪裏還不清楚，分明是因為自己此前拒絕了那些中原儒家的典籍，讓他得罪了孔穎達這個大唐的儒學傳人。
    忽然負責上了這外事司的事情，很顯然就是故意來為難他。
    當他帶著人剛剛走出外事司的衙門沒過一會兒，一輛輛裝滿兵刃和甲胄的馬車，便是從中駛了出來。
    車隊的一旁，還有那一個個笑得耳根子都要裂開的泥婆國使臣。
    噶爾東讚：“.......吸～呼～”
    “大相，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噶爾東讚冷哼一聲：“還能怎麽辦？想辦法啊！總不能真的就這麽認了！讚普那邊絕對不會放過我們！”
    卻說當晚孔穎達哼著小曲兒，坐著馬車回到府邸的時候。
    正巧看到自家那整天奉命研究醫術，編纂《大唐藥典》的兒子孔誌約，見對方那看到自己，好似耗子見到貓一般的目光。
    頓時冷哼一聲：“站住！”
    孔誌約一臉苦瓜相，回身行禮：“父親，您回來了......”
    “嗯～”
    孔穎達眯著眼睛：“正巧，既然碰上了，為父交代你一件事。”
    孔誌約恭敬點頭。
    然而下一刻。
    “明日你派人，去向吐蕃人索賄！”
    孔誌約：“啊？？？”
    他呆呆的指了指自己，懵逼的臉上，甚至能夠看出來對自己那故去老母親的懷疑。
    “父親，您說什麽？我，索賄？啊？”
    孔穎達冷哼一聲：“怎麽？老夫這話很難理解嗎？！”
    您的話倒是不難理解，但您的行為，讓我有種不是親生的感覺。
    孔誌約張著嘴，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孔穎達深吸一口氣，冷哼。
    “又是一個讀書讀傻的！出去之後，別說你是老夫的兒子！老夫問你，吐蕃人這次來我大唐，除了帶了奴隸來之外，還帶了什麽？”
    見孔誌約一臉茫然，孔穎達又是氣惱：“金銀珠寶啊！蠢貨！”
    孔誌約哆哆嗦嗦，好似明白了一些，但又好似.....腦袋裏一片空白。
    “父親您的意思是，讓我，去和他們要錢？他們會給嗎？”
    孔穎達上去便是一腳踹在這個傻兒子的腿上。
    “誰特娘讓你直接去要了？！貪汙索賄都不會嗎？”
    “明日你隨便挑個地方，青樓白嫖也好，賭坊裸奔也罷，讓吐蕃的那些人知道你缺錢，很缺錢！”
    孔誌約剛剛稍稍有了幾分理解的腦袋瓜，又是在一瞬間當場宕機。
    不是？
    父親！您老不要臉！
    您兒子我不能也不要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