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麗珍怒氣衝衝的走了。
    口中說出的話語，卻是把王語嫣的幾個貼身婢女都氣得不輕。
    “豈有此理！這還沒有懷上太子殿下的孩子呢，就如此囂張，這若是讓她誕下龍嗣，豈不是要翻了天不成！”
    “難怪當初太子殿下就不喜她，這種性子，當真是辱沒滎陽鄭氏的門楣！”
    “就是......”
    王語嫣淡淡的看了一眼鄭麗珍的方向，沒有說什麽，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如同曾經以往一般，坐在床前看著殿外那已經抽出嫩芽的柳樹。
    眸光恍惚，又是輕輕歎息一聲。
    “這便是宮人呐.......”
    一旁，婢女見她這般憔悴，眼中滿是心疼。
    想要說什麽，卻見王語嫣輕輕提起桌上毛筆，機靈的婢女趕快上前磨墨。
    《鷓鴣天·東宮柳》
    王語嫣略做沉吟，骨節有些發白的玉手輕輕攥動筆杆。
    “嫩柳裁春作碧絛，殷勤係住玉驄腰。”
    “忽聞鳳闕頒新敕，驚看梧桐落冷宵。”
    “並州冊，青蚨鈔，墨痕猶帶舊時嬌。”
    “.......不是東君偏厚薄，君恩原在最高梢。”
    當最後一句落在紙張之上，王語嫣隻覺得呼吸都在這一刻變得艱難了許多。
    眸光濕潤，想要說什麽，最終也隻是化作了一聲無力的歎息。
    “娘娘，要不咱們就找王公公走動走動，沒道理太子殿下會這般冷落您啊......”那婢女於心不忍，開口建議。
    王語嫣卻是看得清楚，天家哪有那麽多的情情愛愛。
    “若是當初在太原府陽成宮，我還隻是那秘書處的一介女官，或可從中謀劃，但如今......不可動，動則亂，亂，隻會讓我的處境變得更糟。”
    “等吧，說不定，太子殿下就忽然想起我這個王家嫡女呢......”
    王語嫣苦笑著說出一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然而，正當她這邊失神的呆呆看著婢女將那筆墨還未幹透的詩作掛起來，腦袋裏有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的時候，素柳殿這邊卻又是走進來幾道身影。
    “太子殿下教旨，王良媛接旨～”
    宛若夢中而來的聲音，讓王語嫣的瞳孔一縮，清秀甚至有幾分蒼白的臉上，竟瞬間浮現出一股紅暈。
    她急忙的站起身，快步朝著殿外而去。
    當看到來人竟然是太子身邊的太監孫義孫公公的時候，此前還對太子的冷落內心有百般哀怨的她，竟是也不爭氣的心髒狂跳起來。
    旨意很簡短。
    一句“東宮良媛王氏女王語嫣，今夜侍寢”，頓時讓素柳殿這邊上下一片歡騰起來。
    “什麽？太子殿下怎麽宣了王語嫣那個家夥？殿下這幾日都是讓我侍寢的！”
    鄭麗珍震驚的瞪大眼睛。
    然而，她派出去打聽的婢女卻是也不清楚太多。
    “娘娘，今日聽聞王家家主，曾入宮麵見太子，具體說了什麽奴婢沒有打聽到，不過.....或許與王家家主有關。”
    鄭麗珍深吸一口氣，內心也不由得焦躁起來。
    她，如今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正在鄭麗珍這邊各種打點，甚至派人出宮去和家裏人報信詢問的時候。
    李承乾這邊，對於後宮的情況卻是不怎麽關心。
    今日王家忽然來這麽一手，讓他不得不提前的，在平壤道周邊，諸如新羅、百濟以及大唐遼東道、河北道提前做出一些調整。
    這種調整不僅僅在於人員和物資的調整，本身兵力也是一個問題。
    盡管王銘即便是出手，也必定會慎重慎重再慎重，但為了避免事態變得不可控，把動亂波及到周邊區域。
    李承乾當日便召集了即將在述職後，再次啟程返回遼東道的李績。
    連帶著房玄齡等一眾大臣，商量起了應對和預防之策。
    這一商量，便是到了晚上。
    直到宮門即將落鎖，房玄齡等人這才紛紛在領命表示會保密後，跟隨著宮人朝著宮外而去。
    “殿下，可是要去王良媛那邊？”
    王德實時提醒，李承乾看了看一旁的座鍾。
    竟是已經十一點了。
    “走吧，孤也的確有一陣子沒去她那邊了。”
    當李承乾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素柳殿外不遠處，一直等著的王語嫣的婢女便瞬間注意到，頓時急忙朝著裏麵跑去。
    卻是在李承乾示意後，被一名侍衛迅速追上去攔住。
    “先不要驚動你們娘娘，孤看看她在做什麽......”
    那奴婢緊張的一句話不敢說，隻能老老實實的和王德他們一起，守在殿外。
    而李承乾在走進素柳殿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看到了那正輕輕半趴在桌前的身影。
    眼神製止了驚駭便要將王語嫣叫醒的婢女，李承乾邁步走到對方身邊，又讓其餘人都紛紛出去。
    “呼呼.......”
    聽著熟悉的輕輕呼吸聲，李承乾不由恍惚了片刻，也是想到了當初在太原府陽成宮，剛推行新政的那些日子裏，自己忙得荒天黑地。
    連帶著王語嫣她們這些秘書們，也跟著時常熬夜。
    他剛準備伸手輕輕將對方拍醒，忽而視線之中，看到了一幅掛在牆上的字畫。
    “不是東君偏厚薄，君恩原在最高梢......”
    這是在說孤薄情忘義啊。
    李承乾不由苦笑一聲，回頭看了一眼那趴在桌子上的身影，明顯是特意畫了妝容，侍寢床榻那邊的屏風邊上，還掛著幾件誘惑感滿滿的紗衣。
    “當初孤就讓你不要來當這金絲雀，如今吃到苦頭了吧？”
    王語嫣似是察覺到了什麽，黛眉皺了皺，蒙蒙睜開眸子，卻是恰巧的和此刻的李承乾四目相對在了一起。
    她先是一愣，隨即趕忙起身就要行禮。
    卻不想半個胳膊都酸麻了，不由輕輕吸了口涼氣。
    “殿下恕罪，臣妾失儀......”
    “行了，勿要這般緊張，這詞可是你所作？”李承乾指了指那掛在牆上，看起來甚至是新作的詞句，問道。
    王語嫣：“.......”
    李承乾看她這般惶恐又緊張，不由歎息著搖了搖頭。
    “當初孤就跟你說過，不要入宮當這金絲雀，你偏是不聽，如今終於知道何為薄情郎了吧？”
    “殿下非是薄情郎......殿下乃是儲君，自是不能如宮外尋常夫君般，愛護左右”王語嫣輕聲呢喃。
    她上前幾步，攙扶著李承乾來到一旁廳內桌前坐下。
    “殿下可曾用了晚膳？臣妾讓人準備了兩個小菜。”
    “最近吐蕃有些跳脫，孤準備讓滎陽鄭氏在天竺那邊多出點力，因而孤接連幾日召見鄭麗珍侍寢，你可知，孤今日為何會突然讓你侍寢？”
    王語嫣輕抿紅唇：“臣妾聽聞，家父入宮麵見了殿下。”
    李承乾點了點頭，平靜又殘忍的說出了這後宮裏的無奈：“你父親跟孤立了一個軍令狀，說幫孤辦成一件大事，而孤今晚出現在這裏，就是對太原王氏的表示”
    “可能過了今晚，你下次再見孤，就又要過很長時間。”
    “你可明白？可曾後悔當初入宮？”
    王語嫣聞言，明顯鼻尖輕輕顫抖，但卻依舊得體穩重，欠身施禮：“臣妾確有尋常女子之怨，卻無尋常女子之悔，若能陪伴殿下左右，哪怕是深鎖宮牆，妾身也甘之如飴。”
    她聲音也難免的帶上了幾分隱藏不住的顫抖，眸中淚光漣漣，卻側身不讓李承乾看到。
    “臣妾去傳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