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仙俠文中被獻祭給山神的新娘(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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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已經深夜,房間漆黑,他沒有點燈,隻是一直靜靜地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扶翊現在的狀況太奇怪了。
    禹喬能感覺到他此刻情緒就像一座火山,看似平靜,實則火山岩漿翻滾。隻需要一個契機,這座火山就會開始一場災難性的噴發。
    禹喬猶豫片刻,正想開口寬慰他兩句,卻聽見扶翊主動問起了她。
    “你來了,對嗎?”扶翊的氣息很穩。
    從他與來客的話語往來中,禹喬知道距離上一次見麵又過了一年。
    她有些詫異,他居然沒有對著她說什麽“子來乎”。
    “是的,”禹喬回答,“你的說話習慣改了?”
    “嗯。世家說話的風格向來如此,但你更喜歡民眾俗語,我就去學了。”
    禹喬:“那也是很好學了。”
    禹喬聽見扶翊在黑暗中發出了一聲輕笑。
    “我還以為你會安慰我,安慰我的家人族人都死得其所,安慰我人死不能複生,讓我繼續向前看。”扶翊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在安然坐在山林亭台裏的富貴仙人,聲音帶笑,“結果,我一直等啊等,一直沒有等到你的安慰。”
    “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又猜錯了?你或許根本沒有來,就跟之前一樣。和上一次一樣,你又是隔了一年才出現。你可知我在這一年裏做了什麽事?”
    扶翊開始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講他買到了一隻很英武的老鷹樣式紙鳶,講他端午去與好友賽了龍舟得了第一,講他不是閑人,一直都有在準備科考,講他參加了今年的春闈,又參加了殿試,最後考中探花,講他騎著高頭大馬遊街,特別威風……
    漸漸地,他講到了兒時父親從邊疆帶回來的肉幹,講到了兩歲時小叔為他親手雕刻的小木劍項鏈,講到了他幼年調皮,幹了壞事,被關在祠堂反思,是堂兄給他偷偷到了燒雞……
    “扶翊,”禹喬突然開口,叫停了他,“還記得去年答應我的事嗎?”
    被打斷敘述的扶翊沒有說話。
    禹喬也不管他,自顧自地說:“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放紙鳶嗎?我現在想放紙鳶了。”
    他還是沒有回答。
    禹喬歎了口氣,還是選擇直接揭穿:“扶翊,開燈吧,然後把眼淚擦掉。”
    當她戳破了他偽裝的這一刻,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感洶湧而出。
    扶翊不再掩飾,他蜷縮在地板上,雙手抱臂痛哭。
    禹喬安靜地等他哭完。
    等哭聲漸漸止住,扶翊擦幹了臉後,還真的拿著一個紙鳶,離開了房間,翻身上馬。
    為了方便下葬,扶翊是住在城郊的院子裏。
    製止了想向母親通報的下人,他背著紙鳶,縱馬在山野中狂奔。
    他倒是在夜風中發泄了情緒,禹喬卻快要吐了。
    這顛來顛去的,真的太暈了。
    她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這死嘴好端端地突然提什麽放紙鳶。
    扶翊聽見了禹喬在他的體內幹嘔,將速度控製變緩了:“抱歉,剛才是我情緒失控了,沒有注意到你。”
    “你知道就好。”要不是知道扶翊看不到她,她都想翻一個白眼給他看看。
    “我打算明天一早去麵見聖上。”他緊握韁繩,讓馬慢慢地走路,“邊疆戰況激烈,戎狄囂張,將我父兄的頭顱高懸示眾,說我扶氏一族徒有虛名。”
    禹喬感覺到他的眼眶又開始濕潤了,但他的聲音卻異常堅定:“我要帶他們的頭顱歸家,我要證明即便雲渚扶氏隻剩下我一人能拿得起劍,也不是不容他人詆毀的。文章可以寫虛言,但扶氏的戰功卻不是虛的。”
    禹喬歎息,想起了葬禮上那位拽著扶翊的手不放的老婦:“可你母親不見得願意放你離開。”
    “現在扶氏麵臨了很大的危機,若我不站出來,家中女眷和還未成長的小輩該怎麽辦?”扶翊單手摸了摸背上的鷹形紙鳶,“雖然父親安排我走文官的路,但身為扶氏子,我怎麽可能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呢?”
    扶翊的視線很好,看到了不遠處的寬敞之地:“一年前的紙鳶,到了今晚才終於可以翱翔於天了。隻可惜,看不到它。”
    “看不到也沒關係啊,白天隻能看到形,但晚上卻可以感受它的魂。”禹喬想起了自己立的“天上仙”人設,端了起來,“萬物有靈。”
    扶翊一怔,身下的馬也停下了步伐。
    “你先前說你是天上仙,我一開始還是有點不信的。”扶翊道,“我現在信了。”
    “你知道就好。”禹喬抬起了下巴。
    扶翊聽出了她話語裏暗藏的得意,笑著說:“那今後就麻煩上仙保佑我了,保佑我百戰不殆,保佑我逢凶化吉,保佑我能帶家人歸京,保佑我能帶別人的父親、兒子回家。”
    禹喬:“準了。百戰不殆,逢凶化吉,福壽綿綿,所願皆成。”
    扶翊聽後一笑,又驅著停下的馬繼續往前走:“多謝上仙,上仙法力無邊。”
    得到恭維的禹喬心情非常好,繼續用扶翊的眼睛看這夜景:“你抬一下頭,我想看月亮。”
    “好。”他倒也聽話。
    扶翊視力驚人,用他的眼睛賞月和用自己的眼睛賞月是兩種不同的感受。
    禹喬正想誇上一句,卻忽然在這片安靜的曠野裏聽到了畫帛撕裂的聲音。
    隨著這聲音的逼近,天上的那輪月也變得越來越大,似乎已經從天上掉落到了她眼前。
    “你還在嗎?”
    她聽見了扶翊在叫她,隻是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話。
    滿耳都是畫帛撕裂聲,眼前皎白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禹喬的視線開始模糊,眼裏也不自覺地開始分泌出薄薄的淚水。
    隔著眼淚,她隻能勉強看清眼前仍是皎白色的月,隻是這圓潤的白月漸漸遠離。它又變成了壁畫上的月,而壁畫驀然出現了一個穿著彩色錦衣的少男。
    唇紅齒白的年輕少年郎用帕子替她擦掉了眼淚,含情脈脈地看著她,耳朵完全紅透:“你,你終於醒了。”